第26章 霞翼蟹釀橙
這日清溪谷風和日麗, 微風碧草、春景正盛。
童小梁漸漸習慣了早起修習, 功法修為都大為精進。蘇青崖的訂單日趨穩定, 先前矛盾誤會他的妖族和獸族,也在穩定了族群後, 托羬羊給蘇青崖送來了不少贈禮。
其中,有一樣萊丘獅子橙甚得蘇青崖歡心。
今日拂曉,趁着天朗氣清,蘇青崖心情好地用刀切了幾個橙子。這萊丘獅子橙比普通的橙子要大些, 因外頭生長了一圈柔軟的黃毛,形如獅子般,才得名了“獅子橙”。
剝開毛茸茸的果皮之後,裏頭的紅色橙肉、:肉質鮮嫩可口,甜酸得宜, 且每一粒紋絡清晰飽滿無核, 正是最好的擺滿甜品選擇。
用刀在橙子尾部切兩片橙皮,再将頭部的橙皮削下一塊。在頭部的橙皮上劃上兩個口子,将尾部的兩片橙皮插入,做成一個毛茸茸小熊的頭部。橙子頂部青綠色的結,正好能做小熊的鼻子。
而後, 将剩下的橙子切開來, 果肉全部掏出切成小塊。一圈橙皮上劃開一個開口,左右橫切兩刀, 就成了一只小熊懷中滿抱着一堆鮮紅可口的橙塊。
蘇青崖手巧, 沒一會兒就擺好了一小盤獅子橙。用納戒記錄了一個[真錄]後, 陸野和童小梁也從林子中修習歸來,陸野吩咐童小梁先去洗手,湊過來看見一盤盤精致的小熊,陸野眼睛一亮:
“吃個橙子也……用得上這麽精致?”
“哄小孩的玩意兒罷了。”蘇青崖笑着聳了聳肩:童小梁這幾日進步神速,他也十分欣慰。童小梁的心性若能就此穩定下來,将來就算自己不在了,這個小稂精也能夠在這錦州大陸上平安度日。
“啧——”陸野卻故意裝作沒有看出來蘇青崖心思,他湊過去偷吃了一口橙子,而後從後環住了蘇青崖,還順手摸了一把小老板平坦的小腹:“這麽快就為将來我們的閨女做準備啦?”
呵。
狠狠地給了陸野一個肘擊,蘇青崖掙脫開陸野就往前走。
可這時候天地變幻,紅雲出現在了清溪谷的高空。平靜無瀾的玉水也忽然像是受到了什麽東西的感召,開始咕咚咚冒泡——如同沸水一般,狂風席卷,有極大的威壓從蘇青崖和陸野的頭頂降落下來。
伴随着威壓而來的,是一朵朵祥雲,雲霧缭繞中有仙花緩緩飄落。
一道紅芒閃過後,蘇青崖等人面前出現了一個身披霓裳羽衣的美麗女子,她額心一抹紅梅着了花钿妝,美目閃動、一颦一顧間仿佛萬點星辰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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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站在三人面前,将蘇青崖、陸野和童小梁上上下下一番打量,而後上前一步,徑直面對着蘇青崖輕啓薄唇道:“你就是蘇青崖?”
有些懵懂的蘇青崖點了點頭,女子則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看着倒是足夠标志。”
蘇青崖:???
“我是沈卿雲,”女子态度悠然地一撩頭發,尊貴的頸項輕輕轉過了一個角度,似笑非笑地看着蘇青崖道:“卿雲派的宗主。”
她,原來便就是卿雲仙子麽?
蘇青崖心念閃動:沈卿雲是錦州大陸上唯一一個到達合體期的女修士,修為道法不在言陽道人、千峰老人和觀靜大師之下,可謂是女中豪傑。又有仙門第一美人之稱,至今未有道侶,堪稱難以攀折的高嶺之花。
“蘇老板,勞煩您要跟我走一趟。”
沈卿雲沒有問蘇青崖的意思,只是廣袖一卷,就直接将蘇青崖帶上了她的坐騎。沈卿雲的坐騎是一只酸與,一種四翼、六目、三足的景山神鳥。
神鳥飛起風迅捷,蘇青崖只覺得眼前景致目不暇接,一陣頭暈目眩後,酸與便帶領着他和沈卿雲降落在了凍雲晚——這座浮空島的最西邊,也就是整個卿雲派的最西面。
陸野和童小梁也沒用多少時間,少頃後也趕到了後面,沈卿雲漫不經心地看了他們一眼,似乎并沒有阻止他們的跟随,而是直接帶着蘇青崖往宗門裏走去。
卿雲派位于錦州大陸的最東側,坐落在一座浮空的島嶼凍雲晚之上。
島嶼因常年累月晚霞遍地,紅光紫霞,如同雲臺仙境,浮雲在此不流、紅霞在此常駐,顧得名凍雲晚。
凍雲晚三面環山,只有西側有一個開口,開口處往裏行百步,有泉,名紅顏。紅顏泉常年水色若晚霞,每個拜入卿雲派的女弟子,都要經過泉水的滌蕩後,才能夠進到山門拜會。
“蘇老板,入鄉随俗,請——”
蘇青崖看了看那一汪池水,點點頭走了進去,只見他态度平常,神色淡然,直接從泉水中通過到達了山門扣——一個巨大的石牌坊上,用黑墨、黑金撰寫了潇灑飄逸的“卿雲”二字,紅玉的牌匾旁還有四個小字“北林手書”。
下意識地看了陸野一眼,陸野卻悄悄地低下頭去,摸了摸鼻子。
山門之後便是亭臺樓閣園囿,紅顏泉從地下引入到整個卿雲派中,泉水中有翼魚,也有紅色的霞翼蟹,因凍雲晚的氣溫稍高,眼下正是螃蟹繁殖的季節。
沈卿雲走在最後,看着蘇青崖的背影,微微地皺了皺眉頭。
這紅顏泉并非普通泉水,心術不正者入其中會如同火燒,心性純良之人則可見其青藍、甚至滌蕩心靈。蘇青崖平安無事地通過,可見心性正直。
莫非,是她冤了好人?
沈卿雲抿了抿嘴唇,最終還是不發一言地跟着他們進入了門派之中。
往日熱鬧的卿雲派,此刻竟然是一片冷清寂靜,整個宗派當中沒有多少人行走,即時碰上了一兩個女弟子,她們也都穿着素服,少不得有幾個姑娘,還披麻戴孝,帶了白花。
距離卿雲派的十二花仙大選,眼看之後兩日。
蘇青崖皺了皺眉,問:“怎麽門中出了白事麽?”
“蘇老板跟我這邊去就知道了——”沈卿雲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将蘇青崖等人帶到了卿雲派正中央的一處大堂上,大堂上俨然已經成了靈堂,不少門中女弟子們都在悲戚大哭。
能夠見到的女子也越來越多,而這個女弟子,看向蘇青崖的眼神,都帶着恐怖的恨意。
陸野注意到,整個卿雲派中的六位門主都在此處,而且個個神态悲戚。
在靈堂的最前方,停着一口棺木,棺木上躺着一個紅衣女子,她身形秀逸、長發戴簪,面容安詳沉靜,只是整張臉像被火燎燒過一般,毀去了一大半,但若細細看去,會知道她從前也定然是個絕色美人。
棺木旁邊,還跪着一個蘇青崖熟悉的人,此人一身麻衣,哭得渾身顫抖,正在口中念念有詞地燒紙錢。
棺木前面,則是放着蘇青崖做出來的君遷蓮心兜,以及其他幾樣菜品。
而在她旁邊還有一個穿着麻衣的小姑娘,她回頭看見蘇青崖三人,忽然怪叫一聲就撲了過來,雙眼充血幾乎要将蘇青崖當場斬殺:“就是你這個壞心眼的狗東西!毒死了我的賈姐姐!你還我賈姐姐的命來!”
若非沈卿雲攔着,陸野護着,只怕蘇青崖早早就被她一劍戳了個對穿。
即時被宗主攔住,那姑娘也悲戚得很,惡狠狠地瞪着蘇青崖:“賈姐姐多好的一個人啊,我們門中上上下下都在期待她日後能夠飛升,能夠彈出最好的仙樂,偏偏你——你怎麽下得了手!!”
“再者!你那些東西,如此難吃!又冷又苦!怎麽好意思誇得天花亂墜,騙了藍姐姐買來,然後又害死了賈姐姐!你這人心思惡毒,罪不容誅!”
沈卿雲見她喊得差不多了,才向蘇青崖将前因後果和盤托出。
原來死去的女子就是藍汐憐口中的姐妹“賈紅玉”,日前賈紅玉吃了藍汐憐帶來的菜品之後,沒多久就渾身發冷,然後靈核爆裂而亡。哭喊着的小姑娘,同樣姓賈,是今年上才加入卿雲派的,平日裏多受賈紅玉照拂。
“也是怪我……”藍汐憐面帶淚痕,悲戚地嘆道:“我太過于相信世人的心性善良,太過相信所謂的好意頭,沒想到害死了賈姐姐,都怪我……怪我……”
她這麽一說,衆位女子更是憤怒地看着蘇青崖。
蘇青崖搖頭苦笑:“諸位,我與這位姑娘無冤無仇,好端端的又為什麽要下毒害她?”
“哼!誰知道你是什麽心思!賈姐姐的心思我們倒是知道,她為人最是好性!什麽都幫着我們、護着我們,最好的東西都是讓給我們的,而你——你好像和魔修們來往比較密切!”
“是,誰知道你是不是魔道那邊派過來的!”
卿雲派的女弟子們議論紛紛,對蘇青崖的話充滿了質疑。
蘇青崖不慌不忙,他走上前去看着那個要殺他的姑娘,反問了一句:“方才你說,你說這菜又冷又苦,十分難吃?”
姑娘點了點頭,又罵了蘇青崖幾句。
“那就肯定不是我這道君遷蓮心兜的問題了,”蘇青崖揚聲道:“因為我這道菜放在了溫盤中,挑選的口味也都是偏甜的味道,溫盤是不會讓食物在短短的時間內就變冷的。”
說着,蘇青崖就将那溫盤的作用說與了在場每個女弟子聽——溫盤只要中途打開過,那菜品無論如何都會變涼,就算再加入熱水也無濟于事。
就有些類似于現代的焖燒杯,若是中途打開了,焖燒的效果也便不那麽好了。
“姑娘方才既然肯定菜品是涼的,而且還說菜苦,那自然是中途有人打開了溫盤做了手腳。”
“我無修為靈根,大家皆可看到。我身于清溪谷之中,若無鑰匙是走不出去的,來往菜品都是由貴門派的藍汐憐、藍姑娘遞送,若要做手腳,自然是她的嫌疑更大些。”
這話讓那小姑娘一愣,而衆人的目光中或多或少地有一些就看向了跪在棺木旁邊的藍汐憐。
藍汐憐則站了起來,臉上帶淚地看着蘇青崖,不可置信地道:“蘇老板,我同賈紅玉、賈姐姐,是義結金蘭的姐妹,正因為我們感情深厚,我才會……才會去找你。你、你如今怎麽這般血口噴人呢?”
嘆了一口氣,蘇青崖道:“因為妒忌。”
聽見這兩個字,藍汐憐的面容有一瞬間的僵硬,不過她很快就恢複了正常,嘴唇翕動:“……信口雌黃!”
“我記得,當時藍姑娘來到清溪谷中,同我們講過——賈姑娘,自從臉毀了以後就十分抑郁,整日裏躲着不見人還十分洩氣,你說作為她的好姐妹,你希望能夠置辦一桌宴席,讓她振作。”
藍汐憐蹙眉,而蘇青崖則看了看滿堂的女弟子,猜想卿雲派幾乎一半的人都來了。
“我雖未見過生前的賈姑娘,但我相信她絕非是如藍姑娘所說,相反,我覺得她是個十分受歡迎的人,即時面容被毀,也依舊自信地生活,幫助同門,對上對下都十分得人心。”
“是,”陸野點點頭:“若我沒看錯的話,賈姑娘只是六門主座下普通弟子。今日六位門主卻都出席在了此處,甚至她的慘死,還驚動了卿雲派的宗主,足見大家對她的看重。”
蘇青崖點點頭,感激地看了陸野一眼,然後道:“所以我想——賈姑娘絕非是藍姑娘口中消極厭世之人。”
這時候,堂內的女弟子們就開始議論紛紛了,她們看着藍汐憐的眼神也不太對勁,更加證實了蘇青崖的猜測——藍汐憐分明是妒忌賈紅玉的受歡迎,才自導自演了這麽一出。
“是了!”那小姑娘突然開口道:“那日藍姐姐你帶着食盒過來,突然借故離開,回來以後也沒有吃上多少東西,你、你那時肯定就知道有毒了!”
藍汐憐好笑地看了那個小姑娘一眼:“我是被師父叫去的,這難道也是我能算計的?”
那為門主也蹙眉,下意識地回護自己的弟子:“确實是我喚汐憐過來的……”
“這個你當然能算計!”不知什麽地方又竄出來一個女弟子,她便是之前在獻舞臺前與藍汐憐搭話的那位,她看着藍汐憐滿臉的厭棄:“那日你問我師傅何在,聽聞師傅不在後你讓我帶話。”
“師傅去哪裏、到了何處,納戒的[門派]當中都會有,你自是算好了時間。同樣師傅看到你回來了,因為我給你帶了話的緣故,自然要招你過去問問,這些——本就是你算計好的。”
藍汐憐這會兒也不哭了,臉上露出了那種淡淡的諷刺笑容:“我算計好的?這會兒你們倒是各個想要将罪名扣在我頭上,倒反而來聽一個外人的言語了。”
她挑眉看向蘇青崖,全然沒了之前那般梨花帶雨的模樣,反而帶着淩冽的目光,如同一個鋒利的冰淩,閃爍着森寒的冷光:“蘇老板,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有什麽證據嗎?”
“自然是有的——”陸野走上前來,輕輕攬住了蘇青崖的腰,順手從蘇青崖的領口中取出了那枚玉珏:玉珏才一出現,藍汐憐就一個踉跄,然後有一枚玉珏從她的納戒中飛出,直接來到了蘇青崖和陸野的面前。
懸停在半空中的玉珏,形制古樸,一看便是與蘇青崖胸口的那枚是一對的。
而陸野這會兒才将玉珏的功效說了一遍,并且解釋他自己的靈力和修為都在其中,所以兩枚玉珏之間可以産生共鳴。說着,他還笑得痞裏痞氣地攔住蘇青崖,沖已經臉色鐵青的藍汐憐說道:
“這可是我同小老板的定情信物,姑娘商量都不打就帶走了,可叫我們好生傷心。”
蘇青崖翻了個白眼,沒有理會臭屁的陸野,而是看着藍汐憐道:“原先玉珏失竊,我只是懷疑姑娘,今日見到了如此情況,才明白了個中緣由——姑娘心生嫉妒,偷了玉珏,只怕就是想要進入清溪谷中下毒,好更加方便嫁禍給我。”
靈堂上,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懸在空中的玉珏就是無聲的證據,藍汐憐低頭,再擡起頭的時候,她終于狂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我!是我又如何!她終于死了、終于死了!!”
“終于沒有人拿我和她相提并論了!終于沒有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賈紅玉!我一輩子!一輩子都活在你的陰影下,只要有你在,我永遠都是陪襯、永遠都是那個高貴優雅卻冷冰冰的藍汐憐,你永遠是大家的開心果,是大家最好的大師姐!”
“你不就是會做好事嗎?你不就是會給人小恩小惠嗎?!”藍汐憐惡狠狠地指着靈堂上的女子:“我告訴你,我最看不慣你那副惺惺作态的嘴臉!我讨厭你!我更讨厭他們時時刻刻将我和你的姐妹情提起!”
見她瘋癫無狀,卿雲仙子率先動作,很快将她拿下,交給了六門主,押送到了後山。
待一切處理好後,卿雲仙子走到蘇青崖面前,對着他一拜:“抱歉,蘇老板,是我魯莽。方才多有得罪,我,也代替我的門內弟子,向你道歉。”
她的态度恭敬,而她身後的女弟子們,也跟着齊齊拜下,對着蘇青崖說抱歉。
看一群美麗姑娘如此,蘇青崖連忙扶起沈卿雲道:“仙子客氣,實在不必如此——”他想了想,忽然嘴角揚起了一個詭笑:“若仙子當真想道歉,倒不如——到我們青崖小館下個單?”
沈卿雲一愣,繼而哈哈一笑,點點頭下了單。
幾日後,蘇青崖才知道——原來當年賈紅玉毀容,便是藍汐憐從中做的手腳。女子之恨,女子之妒當真讓人心下發寒。而卿雲派的宗主沈卿雲,則收到了一份霞翼蟹釀橙。
此物取用卿雲派中的霞翼蟹,将蟹在鍋中大火蒸熟後,剝取了蟹粉、蟹黃、蟹膏和蟹肉,加入了姜末、白糖、鹽和黃酒,煸炒之後放入了剜空的獅子橙中,上鍋蒸煮少頃,蟹肉就将橙皮的清爽酸甜盡數吸收。
江海中的鮮嫩味兒,同山林中的甜橙完美融合,而且因地制宜、就地取材,當真是心思靈巧至極。
卿雲仙子捧着那霞翼蟹釀橙,嘴角微微翹起,學着之前魔修們的樣子,在[世界]上将蘇青崖的青崖小館誇贊了一番,然後又配上了真錄。
之後,沈卿雲想了想,臉上浮起了一抹詭異的微笑,用納戒一番操作。
少頃後,陸野的納戒忽明忽暗,攤開來的卷宗上一行小字娟秀靈動——
[好友][卿雲仙子]:未來師娘确實挺好看:P
※※※※※※※※※※※※※※※※※※※※
卿雲仙子:師娘,好看。
蘇青崖:我男的。
卿雲仙子:師公娘,好看。
蘇青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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