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語文老師姓張,是個儒雅的中年男人,學識淵博,性格溫和,講課的時候各種文史典故都能信手拈來,偶爾摻雜一些趣聞逸事,內容挺有趣,讓感興趣的同學聽得津津有味。

就只是那語速沉緩平穩,波紋不起,很……催眠。

而且他還有點清高,起初有人不認真聽講時還會提醒下,屢教不改後,只要別影響其他同學,也就聽之任之,懶得再管。

比如戴坤。

戴坤對語文興趣不高,經常被催眠。

從高一到現在,戴坤大半的語文課都是在睡覺,或者翻航空模型的雜志解悶。時間久了,戴坤甚至到了聽見這聲音就犯困的地步。

今天是個陰天,早上空氣比平時潮濕很多,天上灰濛濛的,教室裏也很昏暗。

這是個适合睡覺的天氣。

上課沒到兩分鐘,戴坤就打起了哈欠。

百無聊賴地看窗外,樹枝被風吹得微擺,卻還沒有下雨的意思。

無聊。

戴坤連雜志都懶得翻,直接趴在了桌上,在平緩的催眠聲裏昏昏欲睡。

旁邊的黎嘉就沒這樣悠閑的心思了。

她平時痛經不算嚴重,咬着牙忍忍就能過去,但碰上這種陰沉天氣就格外難受。坐着縮着都不舒服,索性趴在桌上,将臉埋在臂彎裏,緊緊握住還挺暖和的水杯。

講臺上的聲音越飄越遠,小腹的難受一陣接着一陣,時間無比漫長。

黎嘉不知趴了多久,稍微挪了挪,原本在桌上的右手臂忽然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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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驚了一下,擡起頭一看,發現戴坤大喇喇睡得正舒服,占據了大半地盤,她不知何時被擠得只剩了三分之一的課桌,好不可憐。

這當然是很難受的。

黎嘉想了想,輕輕戳戴坤的手臂。

沒反應,再戳。

稍微加點力氣,繼續戳。

這回總算有動靜了。

戴坤困兮兮地擡頭,額前的黑發被壓得有點淩亂,半擡眼皮,目露疑惑。

黎嘉趴在桌上,怕老師發現,聲音很低,“那個……有點擠。”

戴坤“哦”了聲,往裏挪了挪,讓出一半地盤。

“夠嗎?”

目光微擡,對上黎嘉的眼睛時,戴坤忽然愣住。

咫尺距離,她的皮膚白皙軟嫩,頭發的顏色也點淺,又軟又順的很漂亮。平時劉海兒都乖乖地覆在額前,這會兒有點濕漉漉的,帶着悶出的汗意,無精打采。

秀眉之下,她的眼圈有點泛紅,看過來的時候,眼神委屈巴巴的。

向來清澈的目光也像是蒙了層霧氣,淚花在眼眶裏打轉。

戴坤瞬間驚醒,盯着黎嘉。

卧槽??

這是……哭了??

就為這小半張桌子?

他有點震驚無措,繼而生出罪惡感。

平時打架鬥兇鬥狠,來往的也都是兄弟爺們兒,他可沒碰見過這種情況。據老潘說,哄女生可以用糖用零食,可惜他桌洞裏沒這些東西。

戴坤猶豫了下,掏出mp3,遞了個耳機給黎嘉。

黎嘉疑惑,卻還是接了。

耳機裏傳來李宗盛滄桑而帶點沙啞的聲音,“啊我終于失去了你,在擁擠的人群中……”

這什麽意思?黎嘉紅着眼睛,有點懵。

大佬愛聽李宗盛?

戴坤心裏罵了一句,趕緊切歌,耳機裏随之淌出輕松舒緩的鋼琴曲,夾雜叮咚水聲和鳥鳴,輕松而明快,像是置身叢林,有明媚陽光照下來,溪流在石間潺潺跳躍。

那節奏溫暖又懶洋洋的,連帶着小腹裏打結般的疼痛都緩和了一點似的。

黎嘉眉頭稍稍舒展。

戴坤眉目英隽,單手撐着下巴,神情不像平常冷淡,甚至帶着點歉意,比了個嘴型——

“別哭了啊。”

見黎嘉眨巴眨巴眼睛沒有怪他的意思,把耳機和mp3都遞給她,取出本航空模型的雜志,看各種模型去了。

教室裏語文老師的催眠曲還在回響,黎嘉偷偷聽着音樂,有點懵。

這是……來自大佬的關懷嗎?

還挺別致。

課間的升旗儀式黎嘉讓熊暢幫忙請假,沒去參加,等小腹稍微舒服一點,去跟英語老師解釋了作業的事情,然後繼續回座位趴着。

操場上,戴坤單手插在褲袋,站在隊伍最末,目光四顧浪眼睛。

主席臺上教導主任又在訓話,通報了孟起宋馳遠那群人打架的破事,當衆批評。那幾位兄弟被各自班主任揪出來,單獨罰站在班級隊伍的最後面,吊兒郎當的姿态,絲毫沒覺得羞恥。

碰上戴坤看戲般的目光,孟起還咧着嘴悄悄豎了個中指。

“操!”戴坤不爽,唇語威脅,“等着。”

旁邊潘岱松無聊扯淡,“老大,你同桌今天怎麽了?不太對勁啊。”

“生病了吧大概。”

“生病了會哭?”潘岱松還記得黎嘉跟熊暢說話時泛紅的眼睛,笑着調侃,“是你老毛病發作欺負的吧?上回還騙黎妹幫你寫黑板報,又讓人家抄課表,又讓人家幫着擦眼鏡。哥,欺負小女生很有意思?”

升旗後隊伍散漫,徐老師不在附近,潘岱松沒壓低聲音。

周圍幾個男生也笑着看這邊。

“真搞哭了?”

“教室裏可沒空位了,戴神要不要多搬張桌子進來?”

“小學霸換給我當同桌吧,我一定當神仙妹妹供着,救救我那可憐的英語。怎麽樣戴神?”

“你這爛泥扶不上牆,別耽誤人家時間。”有人嫌棄。

也有人不敢相信,“戴神你真讓人家擦眼鏡?欺負人小女生啊!”

“黎妹那麽軟萌,居然下得去手。”

……

七嘴八舌的調侃,引起三班隊伍裏小小的騷動,戴坤挑了挑眉。

他和黎嘉視力都還行,不過坐在最後排還是不太能看清,數學和物理課公式比較多,他又懶得動手,每次都是取出眼鏡遞過去,黎嘉很默契地幫他擦幹淨的。

如今被拿來揶揄,戴坤神情淡定,“正主都沒意見,你們嚷啥?”

“打抱不平,不行啊?”潘岱松一臉張義勇為的樣子,“人黎妹剛轉學過來,天天被你欺負,還以為咱班男生沒好人了呢。”

戴坤眉峰微挑,懶洋洋的擡手,“不服來戰呗。”

“操!”潘岱松看着戴坤那身板兒,轉過頭去。

跟戴坤打架等同上趕着挨揍。

他又不是受虐狂。

戴坤唇角挑了挑,遠遠看了教室一眼。

高二教學樓離操場不近,這樣看過去,只能數得到窗戶,看不見裏面的人。

黎嘉應該還是軟軟一團趴在桌上吧?

她會不會也覺得,他像個欺壓小女生的惡霸?

黎嘉發現,戴坤這兩天好像不怎麽睡覺了,碰上無聊的課,都是玩一堆銀色的小球。

好像是叫巴克球。

一堆豆子大的小球黏在一起,應該是有磁性的。

戴坤手指靈活修長,不想聽課的時候就掏出來專心擺弄,快下課的時候,小球會堆成各種很奇怪的幾何形狀,整齊又複雜。

看着還挺費腦子的。

黎嘉的數學有點渣,空間和幾何相關的方面更弱,每回都能看得目瞪口呆。

不過戴坤不再上課睡覺,她就不必再被擠到角落受委屈了。

黎嘉還是蠻開心的,早上到了教室,除了将整張課桌擦幹淨,還會幫戴坤整理下桌角亂糟糟的書。

送走了大姨媽,黎嘉滿血複活,跟許曉萌逛文具店的時候,又買了個漂亮的素描本藏在桌洞裏,無聊的時候随便畫幾筆,或者記下各種突然冒出來的靈感,等假期裏寫出來,還能愉快地換點稿費。

——這東西當然不敢給秦璐看,一直藏在桌洞裏。

很快到了三月底,第一次月考也越來越近。

黎嘉這幾周學得認真,按部就班地預習做題複習,知識點掌握得還算可以,至少不用像剛開學時那樣咬斷筆頭苦着臉複習,心裏還挺踏實。

周五那天是許曉萌的生日,幾個朋友商量了下,決定翹了晚自習給她過生日。

黎嘉是個乖孩子,怕翹晚自習被老班查出來唠叨,以身體不适為由,跟班長請了假。

周五晚自習本就不嚴,孫天奇很爽快地答應了。

下午放學後,黎嘉迅速收拾了書包,到校門口那棵顯眼的老槐樹下等人。

她平時都乖乖上晚自習,難得早早溜走,戴坤看着迅速撤退的同桌,還有點意外。

戴坤是翹課從來不打招呼的人,将物理作業最後一題迅速解決,丢下紙筆,才拎着近乎空蕩的書包離開教室。

出了教學樓,孟起帶着那群人已經等着了,約好了跟戴坤去開黑。

學校廣播臺裏吉他慢彈,是輕快的調子。

一夥人走到校門口,戴坤肩上吊着書包,目光越過伸縮門,忽然看到個熟悉的身影。

整齊幹淨的校服勾勒出纖秀輪廓,書包上吊着毛茸茸的小兔子,短發微垂過肩頭,遮住半邊側臉,發梢在晚風裏揚起又落下。

不用看眉眼,單看那身形氣質,就知道是黎嘉。

她好像在等人,兩只手抓着胸前的書包帶,在槐樹下的花壇邊一跳一跳的,不時四處張望。

夕陽的光斜照在她身上,臨近傍晚格外明亮,槐蔭裏碎影搖動,跟吉他彈撥的調子應和。

黎嘉頭發被吹得有點亂,擡手捋了捋,露出皎白臉頰,秀氣眉眼。

戴坤的目光落在她的側臉,有點挪不開。

有幾個女生往黎嘉身邊走過去,為首的人被孟起他們帶出來玩過幾次,是個色厲內荏的小太妹。只是那張臉雖有點熟,名字卻記不清了。

戴坤頓住腳步,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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