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肌膚相親

“這很難想象……你們摸索出了位面內時空轉移的方法,學會了喚醒刀劍的器靈并分化出無數分靈,甚至還一直在現實內搜羅适任者支撐體系的運行——但是,基礎理論卻一竅不通。”

所有人都留了下來。諾維雅在四振刀劍的簇擁下,垂着眼睫開始了漫長的理論課。

“是覺得那些東西沒有意義嗎?嘛,如果技術只是掌握在少數的權力者手裏,就難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因為最高掌權者只想維持現狀罷了。”

少年身後的兩名付喪神對視了一眼,不贊同地皺起了眉頭。

而身為權力者一份子的少年并沒有稍作反駁的意思,只是微微低頭:“請您賜教。”

諾維雅無力地吐了一口氣。

“不用這麽拘禮。如果只是做理論方面的讨論,”她搖搖頭,“我所知的東西可以全部告訴你。因為世界不同的話,這種東西說再多也是白搭。”

“在我們的世界,一切的起源被稱為‘根源之渦’。”

“所有魔術師窮其一生追尋之物,那是一切的因,也是一切的果。”

“不必從這麽深奧的地方開始講。”年輕的神官複又用蝙蝠扇遮住了臉,“如您所言,我們對高深的理論不感興趣。我們想要知悉的——”

他的眼神像煙霧或蛇一樣,悄無聲息地從審神者戴着白色手套的右手上滑了過去。

“——‘那個’,您是清楚的吧?”

“面對這麽不上進的學生,就算是我也沒有當老師的欲望啊。”諾維雅眯着眼睛,半真半假地抱怨着,“馬上就要說到了。”

“以延長世界的存在為目的‘由集體無意識造出的世界安全裝置,這就是所謂的’抑制力‘。而其由對立的兩者構成:身為靈長類意識集合體的’阿賴耶‘,和身為星球意識的’蓋亞‘。”

“阿賴耶回應人類’想讓世界存在下去‘的祈求,而蓋亞則回應星球’想要延長自己生命‘的祈求。”

“兩者都是以世界的存續為目的,不存在形體的特殊’機構‘。只會在世界毀滅的因素産生時出現,并将其抹消。”

“然而已經具言那是’沒有形體‘的存在,要如何幹預世界的發展?”

綠眼睛裏流露出自嘲的一抹笑,她緩緩摩挲着開始微微發癢的右手手背。

“時政想得到的,不外乎是這個罷了——所謂的’英靈‘。”

“豐功偉績在死後留為傳說,已成信仰對象的英雄所變成的存在。英靈會作為保護人類的力量,被世界所召喚。”

諾維雅一副談話到此為止的架勢,身子往後一靠,擺出了送客的手勢。剛聽到重點的少年一挑眉,扇子啪地合上了。

“然後呢?”

她有些詫異地盯着那雙棕色眸子,而後者執拗地不肯移開視線,死死地回視她。

“說到這個地步還不懂嗎?你們以為我能做什麽,給時政一段咒語一個法陣,你們就可以得心應手地役使千百年來的所有英雄?”

審神者以“醒醒吧別做夢了”的憐憫視線掃了他一遍,輕啧一聲移開了眼神。

“你們沒有’抑制力‘。——不,稍等。”突然提起了一點興趣,她在沙發上坐直了,撐着下巴敲敲桌子,“把你們看作擾亂時空的異物的話,沒準’檢非違使‘才是世界自我修複的手段呢?”

使者左側的刀劍終于忍不住了,上身前傾出聲警告道:“請慎言,審神者大人!”

諾維雅瞥了他一眼,還沒考慮好要不要接話,一直保持沉默靜聽着的少年卻在此時開了口。

“這樣麽……不過從我的角度看,正是由于時之政府提前消滅了大危機,’世界‘才會把注意力放到小節上。換個方式說,在我們的世界裏,刀劍取代了英靈的位置,這樣看待也未嘗不可吧?”

“那要看’大危機‘到底該如何定義了。”

她頗覺好笑地搖搖頭,托着腮往前挪了一點。

“請問使者大人,你們到底消滅了什麽大危機呢?即使沒有時政,世界不是本來就是那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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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默然以對的少年後,諾維雅陷在沙發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一期一振側眼瞧着昏昏欲睡的審神者,終于憋不住開了口。

“照這麽說,我們是……無用之物嗎?”

透亮的綠色眸子撐開了一道縫隙,滿含着倦怠感注視着他。

“為什麽會這麽問?”

“您瞧,”太刀回想着她剛剛的話,一字一句細細揣摩,“如果’世界本來就是那樣‘,連時政的存在都沒有意義,更遑論我們這些刀劍呢。”

她勉強提起了些精神,仔細打量着他。

“剛剛跟在使者旁邊的兩振,名字是什麽來着?”

“和泉守兼定和蜻蛉切。”

“所以說啊,我才會提醒那家夥’沒關系嗎‘,”諾維雅有氣無力地抱怨着,“這兩振估計回去要苦惱好久了。不過你們的話,大概不用擔心太多吧?”

三日月宗近上前了幾步,小臂撐在沙發靠背上,盈着一彎新月的眸子意味深長地看着她。

“覺得我們要更堅強嗎?之前我就想說了,”他慢悠悠地整飾了一下額前的金色流蘇,往神官坐過的位置瞟了一眼,“’截然不同‘這種話,未免也太過分了。——我們也只是普通的刀劍付喪神而已呀。”

在半夢半醒之間,這種被契約者所圍繞的安心感覺……龜縮在屬于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間,亦是模模糊糊将至定義為“家”的地方,她像個鳳梨被安然無恙地浸泡在溫暖的罐頭裏,不自覺地放松了。

這感覺……很熟悉……甚至連頭頂那張噙着莫名笑容的臉龐都變得可親了……

睡意昏沉的諾維雅勉強擡起手來,指尖輕觸那人光滑的面頰。

對方有點訝然似的,但還是以悅耳的低聲輕笑着。

“啊哈哈哈,可以的呦……嗯,這就是被稱作skinship的東西嗎?”

肌膚相親。

雖然審神者戴着從不離身的白手套,他也并未卸下僞裝。但是順着相觸的那一點逐漸放射開來的,酥酥麻麻的灼燙感——的确,很不錯呢。

少女像安撫什麽小動物似的,察覺他的遷就之後,又順着微涼的發絲輕若毫羽地撫摸着。

“真是個,想當然的傻瓜。被別人耳提面命灌輸的意義,本來就是虛假的……只是因為有更切實的東西存在,所以才能堅持下去罷了。”

刀劍們想要完成主公的命令,而審神者從時政領受的任務是“守護歷史”,所以前者就理所當然地把這當成了自己的義務。

于是一次次往返于前世和現世之間,眼睜睜看着想要守護之人順從命運,再次死亡。

眼角傳來了溫熱的觸感,被她揪着頭發不撒手的那個人正略帶猶疑地撫摸那塊地界,一股濕意順着他的動作蔓延開來,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哭了。

另外幾個影子圍了過來。伊始的那人并不停下動作,且開始無奈地嘆氣,以真摯得多的聲音自辯着。

“我可沒做什麽啊,突然就——”

少女阖着眼睛,摸索着握住他的手腕,把太刀剩下的話都掐滅在了喉嚨裏。

和空泛的意義相比,支撐我一路走下來的那個人——那才是我想守護的珍寶。

“我沒有傻兮兮地想着誰會特別堅強……我也知道背着我大家會在沒人的地方偷偷哭,一邊拼了命地努力着一邊想着怎麽可能會贏……但是羅曼,就是因為你這麽說,’普通人‘什麽的……”

翡翠般的眸子緊閉着,顫抖着的睫毛在白皙的肌膚上灑落一道陰影。她的聲音平穩,條理清晰,然而抓着他的手握得死緊,一刻不停地流着眼淚。

“未免也太殘忍了。”

“不能給人幸福的崇高目标,就撕碎了抛在腦後好了……但是不行。”

似乎終于冷靜下來了,她收回了手,交握置于胸前,朝裏側偏着頭躲過了擦拭眼淚的手。

“我負有義務。而且她說過,很高興直到最後都能由自己做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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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期一振看着昏睡過去的審神者,順着臉頰流下的小滴淚水在沙發上洇出了一塊小小的陰影。

【不能給人幸福的崇高目标,就撕碎了抛在腦後好了。】

她是這樣說的。

聯想起之前揶揄神官“到底消滅了什麽大危機”的模樣,毫無疑問,這位主公根本就不認可時政的理念。

那麽,這些眼淚……是為我們而流的嗎?

垂下眼睫的青年思忖片刻,然而那個答案太過模糊,稍一觸及便心中惴惴。對于審神者口中的“她”存了幾分猜測,他将各種揣度都埋進心底,一語不發地站起身離開了。

回卧室的路上,碰見了正一同追逐打鬧的厚和秋田。前者見左右無人,便仰着臉湊上來眼巴巴地看着他。

“一期哥……大将,是個什麽樣的人?”

少女蜷縮在沙發上單薄的背影闖進了腦海之中。太刀輕輕摩挲着弟弟的發頂,眼神有些輕微的失焦。

【“普通人”什麽的,未免也太殘忍了。】

【既然訂下了契約,就會好好履行,再也不給你們像這樣流眼淚的機會了。】

【必須要格外慎重才行——因為我,負有義務。】

“不用擔心了,厚。”他不自覺地放柔了聲調,始終沉靜而隐着憂郁的表情褪去,取而代之是一個不含雜質的淺淡笑容。

“我開始相信,也許她的确能照顧好你們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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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一下小天使的澆灌!挨個捏捏臉然後,抱住SaDoRa小可愛啾咪一臉!

感覺碼字又充滿了動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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