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寒山千萬重
初春的時候依舊寒冷,龍擡頭來的時候,家家戶戶都在忙着重新播種。
江畔在這個時候是不開學的,這段時間裏他只與歸雲一起生活,所以有什麽活動,還是會叫上歸雲。
其實江畔一直都知道歸雲這樣跟着他并不會落下個什麽好,他沒有關注過歸雲的情感生活,以至于長時間裏,他也沒有覺察到歸雲對他的某些越軌的感情。
現在發現了,江畔也打算什麽都不說。
也就是在媒人之後那談話裏聽出來的,江畔以前不知道,是因為不想知道;現在知道了,也不過是随意就看出來的。
但歸雲不說,他就當做自己不知道,日子該怎麽過還是怎麽過。
江畔有時候是最讨厭改變的人,更何況是這樣的情感呢?
歸雲從他們離京那一日起就已經是自由的了,他可以走任何他想走的路。江畔沒有道理自己走過的路就不讓歸雲走了。
是以江畔讓歸雲順利地和他來到了這裏,還有明承晟的探子一起來到了這裏。
不是躲不開,而是不想躲,也不能躲。
明承晟如果知道他消失了,會怎麽樣寝食難安他都知道。所以江畔選擇自己的命随時掌握在明承晟的手裏,換來這個孤家寡人的安心。
作為默契的交換,明承晟絕不能派人來打擾他。
這也就是為什麽他可以安然地住在這裏,不論是想殺他的還是想得到他的,都沒能來到他面前的原因。
這種生活,別樣的安穩。江畔覺得挺舒服,尤其是看着這些孩子一天天的長大,從不進學,到成為一個謙謙君子,或者智勇雙全的武者,都是可喜的變化。
來這裏不久,就已經被安穩的生活弄得失去了再争鬥的心。
江畔不知道明世越泉下有知明承晟被他教育成這樣的人會不會怪他,但江畔已經把刀給了明承晟,明承晟自然就該攥緊這把刀,收割屬于他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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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的孩子,如今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帝王,看到明承晟有這樣的成長對江畔來說已經是足夠了。
江畔耗費在明承晟身上的心血無數,有時候面對歸雲,江畔甚至都會心生內疚。因為他過分重視明承晟的時候,多數都會忽略歸雲。
是以歸雲能成長成如今這樣,也着實是讓江畔意外的。
歸雲那時一定要跟着他走的那份執拗,像極了當初一意要為明世越做危險之事也不回頭的他的父親。
可惜最後也沒能為他正名,落得如此下場。明世越甚至也只是記得了他的名,對他的後代如何都不知道。
有的問題果然不是旁人就能思考值得還是不值得的,這事只看當事人那時覺得值得還是不值得。
到如今歸雲也沒有問起過他父親的事,江畔其實也鬧不清楚歸雲是如何想的,以往他要說的時候,歸雲都說他自知父親是好人,如果父親是母親所說的那樣一無是處的人,想必也不會有江畔這樣的至交為他照顧後人。
他記得他父親是個如何的人,所以歸雲不想聽江畔如何解釋父親的事。若再聽了對父親的不公之處,歸雲也害怕自己會怨恨使得父親再也回不來的一切。
其實這樣也很好不是嗎?
江畔看見遠山,黛色煙青,已經是登山的好時候了,所以江畔說自己要去登山。
歸雲擔心江畔一個人在外會遇到什麽意外,即使他知道江畔的實力還在自己之上,歸雲也害怕會遇到這樣的事,所以要求自己也要跟着一起去。
江畔自然是沒有不答應的。
歸雲便開始收拾登山要備的東西了,登山負重不宜過多,但吃的幹糧和要喝的水是不能少的。山上更深露重,早上上山冷,上到了山又會熱,這衣服是要多穿的,熱了也要脫,所以還要帶個能裝衣服的籃筐什麽的。
江畔見歸雲忙來忙去,倒也沒有阻止,拿了個小背簍,說東西裝裏面就好,他們只去一日,不用帶太多的東西。
歸雲這緊張的神經才算是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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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前便說好了上山的時候江畔背那個背簍,下山的時候歸雲來背,可不知怎麽的,歸雲上山半道上就讓江畔把背簍給他背了。
江畔便道那下山自己還背半路,這樣整合一下,也算是公平。
然而下山的時候,歸雲背着背簍,一溜煙的跑了。看得江畔也是吃驚。
待到山腳,江畔這才問歸雲是如何想的,難道是以為他背個背簍都背不動?
歸雲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說理由。
江畔接連問,歸雲才紅着臉說:“我覺得背簍和先生實在是太不相配,看着別扭,所以才不想讓先生背。”
“那你是覺得什麽和我相配?”江畔聽得樂了。
歸雲很想說“我呀”,但最後他也只說了“先生和長劍、酒壺、書本、紙筆最相配,先生的手不該幹粗活兒。”
“那你就該幹粗活兒?”江畔倏爾就不滿了。
而且他越琢磨歸雲的話就越覺得不滿,這種不快都直接的表現在了江畔的臉上,這讓歸雲看得心中一緊。
“先、先生……”
他看着江畔的臉喃喃,卻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江畔的話。
在他看來他的确就是該做粗活兒的那個,江畔就适合閑坐前庭,看花開花落,賞雲卷雲舒。而要是一個家裏全都是這樣的人,在這樣的小村子裏肯定是沒法兒生活的。所以歸雲就自動把自己定位到了能幹活兒的那一個上。
但也正是這樣的心理,才讓看穿的江畔感覺分外不愉快。
“我把你從那裏帶出來,我讓你接受最好的教育,我帶你看過最上層的雲,也帶你見過最深的低谷……你如何要這樣輕視自己?家裏如今只得我和你兩人,為什麽就合該你來做粗活兒,就讓我來享受?你把我當什麽?又把你置于何地?這等奉獻,你認為到底是何意?”江畔如此憤怒,越想越怒,見歸雲還是懵懂模樣,甩袖而去。
他從不覺得有什麽自己做不得的,他也做飯,也灑掃,也洗衣服——但漸漸地歸雲就把這些攬過去了。
江畔本只當是歸雲孝順他,但發現了歸雲的那點心思之後,江畔就覺得這個“孝順”的想法不對,但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解讀歸雲這個行為。卻不曾想,就在此時此地,便聽到了如此言語。
江畔根本不會認可歸雲的這種想法,歸雲又為什麽要産生這樣的想法?
為何可要如此作踐自己?
便是喜歡也不當把自己看的太清。
江畔怒于歸雲的這樣想法,歸雲為了江畔的這樣的怒氣,登時是慌了。
“先生!先生!先生!”
歸雲背着背簍,在暮色裏去追江畔。
他聲聲喚着江畔,但江畔卻再沒有回頭。
越追越慌的歸雲都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他覺得自己這次是招了江畔的厭惡,所以江畔這是誠心不想要他了。
歸雲慌得眼中淚花閃動,一時不察,踩滑摔倒。
歸雲整個人都仰倒下去,結結實實地一摔,摔得歸雲頭腦發昏,半天爬不起來。
歸雲甩甩頭,感覺清醒之後,連忙要爬起來繼續去追上江畔。
他害怕自己晚到了的話,江畔就離開這裏了,他害怕江畔就為了這個而将他趕走。
他的志向一直都不大,只是想留在江畔的身邊而已。
歸雲只是害怕離開江畔而已。
天下之大,無處不可栖身;但只有江畔的身邊,才是歸雲渴望留下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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