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乍暖還寒的霧天 (6-6)

“自殺是不痛苦的,也就是你弟弟QQ空間放的那首歌名字,英文縮寫恰好是SIP。”我對電話那頭的R解釋道。

R停頓了良久,才問:“什麽意思?所以SIP原來不是兇手的名字嗎?”

我反問道:“兇手?”

“對啊,兇手!我弟弟不論是學習,還是在學校裏的人緣,都挺不錯的,總不會是莫名其妙自己想出要自殺的吧。”R說:“況且小傑也不是那種經受不住打擊的人,我記得他以前代表學校奧數隊出去比賽,後來決賽成績不理想,也沒有見他沮喪或者特別消沉過,他心理素質是很好的。所以他肯定是不小心交到了壞朋友,那人要麽威脅他、要麽給他洗腦。而且為了不暴露自己,還教導受害者在自殺前删除和自己有關的線索……等等,你們剛才不也說小傑自殺是背後有人引導的嗎?”

我不好告知他太多不确定的猜測,只能含混地說:“兇手這個說法……因為目前受害者比較多,而且彼此在現實中也不認識,所以我們懷疑這些孩子大概是在通過網絡,和這個‘SIP’有了關聯。”

“如果你所謂的‘兇手’是為了隐藏自己的蹤跡,才讓這些孩子删除了和自己聯系的證據,那為什麽又要他們在遺書的落款明目張膽地放上SIP三個字呢?”邊堯說。

“這……”R想了一會兒,說:“這種變态連環殺人犯不都是這樣嗎?想要出名,想要得到關注度,會專門寄信給警察挑戰他們的權威之類的,美劇裏都這樣演。不然你說,會有其他什麽理由導致所有遺書都用了同樣格式的S·I·P三個字?”

“關注度嗎……”我思索了一會兒,只能老實道:“目前還不清楚,不過這首歌的歌詞總歸是在宣傳自殺無痛、死亡不可怕之類的意思,可能和教唆犯用于洗腦這些小孩的觀念有聯系。”

R也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會不會是那種……以前班裏同學傳過的,聽過就會自殺的禁曲,叫做什麽……黑色星期五之類的。”

“啊,你說黑色星期天?”聽他這麽一說,我也想起來了:“我記得,好像說是我們現在聽到的版本都是調整過的編劇,而原曲裏面隐藏着什麽催眠暗示……”

話及至此,我忽然驚醒,這種所謂加諸于人精神上的暗示,不就是言靈——尤其是相無征那種類型的言靈的能力嗎?我看了邊堯一眼,但他正全神貫注地盯着電腦,估計是在查詢除了這首歌之外,”Suicide is painless” 這句話還有沒有別的指代。

“總之,還請你繼續在你弟弟……在小傑的郵箱、空間和其他可能活動過的社交網絡上查找線索,我們這邊會就SIP這個突破繼續調查,有任何發現都保持聯系。”

“好的,如果網上有人聯系我的話,我會給你們發消息的。”R說。

“你順手發布一個呼籲,”邊堯頭也不擡地說:“如果發現自己的孩子有長時間不和家人說話的情況,或者長期看恐怖視頻、發表厭世言論什麽的,讓他們注意查看小孩手臂上有沒有自殘的痕跡。”

“好的。”R應下之後便下線了。

我轉回頭來,瞥到邊堯正在網上一頓搜索,“如何加入SIP” “SIP邀請碼如何獲得“等亂七八糟的關鍵詞都試了個遍,但終究一無所獲,然後我眼看着他再次打開了熟悉的簡陋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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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意識按住了他的手——邊堯擡起頭來看我,眼中充滿不解。

我小聲道:“我,我覺得你在lunatic上呆的時間,會不會也太長了……”

邊堯沉靜地答道:“如果有人知道SIP是什麽,他們很大概率也是這裏的會員。”

我胸腔中充斥着沒有出口的焦慮——事實上,自從承接到這個委托之後,一種不安的陰影就籠罩在我頭頂。

“也許吧,但概率畢竟也只是一個概率。而且你不也說了嗎?Lunatic裏面內容量大到讓邏輯檢索變得非常困難,你之前多次嘗試都沒有成功,這次也不一定會有什麽變化。”我絞盡腦汁地搜刮着論據,“而且……範哥說了,這種暗網的反偵察能力很強,如果不小心引起了他們的警覺,我們就此失去了網站的入口該怎麽辦?”

搬出“範哥”的名字後,邊堯明顯猶豫了,我也松了一口氣。如果此前我只是隐隐擔憂邊堯暴露在大量負面、消極、變态的信息下會被造成何種影響,那麽眼看過有這麽多孩子因為長時間的精神污染竟然紛紛走上自殺之路後,我愈發害怕他真的在lunatic這個泥潭裏越陷越深。

我們還來不及多說什麽,R忽然又一個語音請求撥了回來,我納悶地點擊了接聽,對方卻立刻大吼出聲:“來了!!”

他離麥克風太近聲音又太大,直接炸麥了,我吓了一跳,問:“什麽來了?誰來了?”

“你們不是讓我上小傑的賬號去找線索嗎?剛才我剛登上QQ,就有人和我說話,問我說‘你回來了?’”

R聽起來非常激動:“他不是問‘你怎麽在’或者‘你是誰’,和小傑認識的人都知道他已經不在了,正常人不可能會用‘回來’這個詞的!”

我一細想,的确如此——看見一個已經去世的人QQ登錄,只會覺得詭異,亦或是對方號被別人使用,怎麽會問“你回來了?”。

R非常着急:“怎麽辦?我該說什麽?”

邊堯立刻丢下手機,說:“冷靜下來,對方還說什麽沒有?”

R:“沒。”

“現在我們手中的信息不多,說話要盡可能安全,別讓對方發現異常,叫他給跑了。”邊堯說:“聽我的,我說什麽,你原封不動打字上去,對方回的消息你念給我。”

R很爽快道:“好。”

在邊堯的指示下,R打字道:嗯,上來看看。

陌生網友:你怎麽還在?你不是領懲罰了嗎?

我:“懲罰?”

邊堯搖搖頭,思索了片刻……

R:沒有。

陌生網友:你瘋了?!你怎麽還敢上網!被管理員發現怎麽辦?

我不禁又小聲重複道:“管理員?”

R:“他說的,我不知道什麽意思。等等,他又說話了……”

陌生網友:你不會是拿到複活牌了吧?

邊堯喃喃道:“複活牌……管理員……”

R:應該沒關系吧,我就算不領懲罰,難不成他們還真能拿我怎麽辦?

陌生網友:你真的瘋了,我不和你說話了,免得我也遭殃。

R:“他頭像黑了。”

我抽了一口氣:“嘶——”

邊堯想了一會兒,說:“你繼續打字。”

R:騙你的,我怎麽可能會沒有複活牌就大搖大擺地出現,我買了一張。

對方的對話框再次活躍起來——他/她方才果然只是隐身了:買的?!怎麽可能,你哪來的100萬?

R見狀立刻怪叫起來:“100萬?人民幣嗎?還是游戲幣?”

邊堯道:“別吵,繼續。”

R:我借的。

陌生網友:找誰借的?網貸?你一個男的也沒法裸貸啊?不會是那個吧……

R模棱兩可道:嗯。

陌生網友:你真去找群主借了?

你是真瘋了?!

R:我怎麽就瘋了,能活難道還等死嗎?你呢,你還在游戲裏嗎?

陌生網友:哎,暫時還在。不過上一輪淘汰了太多人,而且淘汰的又都是厲害的。還剩下三個章節,我們幾個san值也都已經很低了,就憑我們幾個……估計這輪不會有人走到最後了。

“san值”這個術語我倒是不陌生,我似乎回過味兒來:“他這是在說……克蘇魯跑團游戲?”

話出口後我也無法相信,一個普通的角色扮演游戲怎麽會鬧出人命?

R謹慎道:那也沒辦法。

陌生網友:你說得倒輕松,算了,反正下一章估計我也就涼了。不過能多茍一輪也算不錯,也是一種程度的運氣好。

陌生網友:不過說實話,我最開始還以為我鐵定比你先沒,貼着你行動肯定安全。只是沒想到你roll骰子運氣實在太差,結果到現在我還在,你卻先死了。

R: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環。

陌生網友:可不是,不過你沒了之後,這個團裏除了我之外就徹底沒有新人了。老人要麽抱團,要麽心機深沉,怎麽看我都活不長了。

R:你幹嘛不直接退了?

陌生網友:退了?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就算你不按格式領懲,到時候藥物發作,不照樣是死路一條?主動接受懲罰,你家裏人至少還會得到四個章節的獎金。像我們這種垃圾,一條命,給家人換點獎勵,也算在這個世界留下了點什麽。

說到這裏的時候,R再次忍不住了,怒吼道:“什麽獎勵!根本不存在,莫須有的東西!我和我媽媽什麽都沒有收到……我就知道小傑果然是被騙了!”

我也聽得冷汗直冒——即使沒有邊堯解釋,我也基本明朗了情況:小傑估計是加入了某種跑團游戲,游戲先是用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巨額獎勵引誘着小孩子去玩,進入游戲之後再加以藥物控制。如果中途角色死亡,玩家也必須領走相應的懲罰……至于玩家死亡後獎勵是否真的如實發放到了家屬手中,也是游戲方自己說了算,畢竟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邊堯沒有跟着我們一起激動,仍冷靜地指揮R繼續打字。

R:對,我想重新進一次。

陌生網友:嗯。

R:你不驚訝?

陌生網友:有什麽好驚訝的,你都找群主賒了一張複活牌,如果不再玩一輪要怎麽還上這個錢。不過也是,你第一次玩表現就那麽好,運氣只要不算太差,萬一真的被你找齊所有線索通關,用獎勵來還一百萬還不輕松嗎?

邊堯點了點頭,良久沒有提供下一步的指示,半晌之後:

陌生網友:不和你說了,今晚又要開團,祝我好運吧。

陌生網友:我得先去睡一會兒。

R:等等,我倒是有個問題要問你,你知道怎麽做管理員嗎?

陌生網友:?

R:?

陌生網友:開團第一天你不就問過這話了嗎?

陌生網友:你到底是誰?

陌生網友:……

R:“他頭像又黑了,這回好像是真的下線了。”

我:“啊……他是不是意識到了什麽?”

邊堯卻不太介意:“沒關系,能問出來的都問到了。”

我正要接話,背後的休息室門鎖卻忽然響動了一聲——有人要進來!我和邊堯雙雙炸毛,邊堯手更快,再次“啪”地把筆記本屏幕給扣上了。

邊堯爸爸握着門把手,面無表情地看着我們——我倆很詭異地腦袋湊在一起,面前擺着一個關掉的筆記本,宛如家長走進房間後假裝看電腦桌面的青少年。

“你們在幹什麽?”邊堯爸爸忍不住問。

邊堯:“呃……”

“我們在看黃'片。”我用正直到不行的語氣說。

邊堯爸爸的臉,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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