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今天收龍傲天為徒了嗎?

船燈隔着紅紗,篩落一片闌珊的紅,灑在少年蒼白的臉上,像是醉酒一般靡麗。

他那雙眼睛啊,像夜裏流到月光底下的溪澗,閃閃發光,深淺莫測。

前塵裏,玄門天闕之下。

秦熾羽重傷初愈,拖着虛弱的身體,一步一步踏上漢白玉砌成的天街,來到“劍指天碑”前。

在那裏,陸萬閑穿着水藍色道袍,眉眼間帶着淡淡笑意。

秦熾羽擡起頭,以往蒼白的面頰,蒙上淡淡的血色,眼睛裏盈滿了狂喜:

“你聽到了嗎?試煉石說,我是天火靈根!我可以修煉!”

陸萬閑自從進了玄門,當上長老,同樣的話,好像聽過無數次了,每一年東西南北四門下的試煉石,都測出那麽一兩個天賦不凡的學徒。

可是,秦熾羽卻說得格外熱情,格外真摯。

陸萬閑嘴角也是抑制不住笑意:“是,我聽說了。”

秦熾羽神情忽然肅穆,他在距離陸萬閑兩個身位的地方停下來,身體忽然向下一晃,陸萬閑有一瞬間以為他氣血不足,又太過激動,摔倒了。

然而并不是,秦熾羽在陸萬閑腳前,跪了下來。

出身南覃王室,曾經戰場征伐,從未作此卑微之态。

“你這是做什麽?”陸萬閑訝然。

秦熾羽躲開陸萬閑的攙扶,堅持道:“我問過韓惜見了,他說要這樣行禮,還要奉茶,茶我還沒來得及準備,現下,現下先求你收下我。”

說着,秦熾羽擡起頭,他的眼睛望着陸萬閑的時候,仿佛全世界只有陸萬閑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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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我南覃滅國,如今拿不出什麽像樣的……”秦熾羽突然頓住,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麽?”

“我說好。”陸萬閑微微笑道。

秦熾羽猛地跳起來,自下而上擁抱住陸萬閑。

生人勿近的冷冽氣息忽然被夾雜着汗水、熱情的呼吸席卷一空,陸萬閑驚得呆住,修真之人向來冷漠疏離,獨來獨往,哪裏受過這樣熱情直接的表達。

又驚訝,又怪異,手腳都僵硬麻木着,不知道該怎麽辦,但應該……不算是讨厭。

臉還是那張臉,只是換了一身衣服,換了一套身份。

不愧是天道系統,陸萬閑想,歷經重生轉世,依然能把這個人從神态到相貌造得一模一樣,尤其是那雙眼睛,一樣地讓人誤會,誤會自己就是他眼睛裏的全部。

從看到秦熾羽的臉那刻起,陸萬閑感覺自己仿佛化了身外身,從半空中俯視着一切,本來能讓他動情的,此刻只會讓他心生嘲諷。

“我給你當道侶,怎麽樣?”

秦熾羽啊秦熾羽,你是不是見人就說這句話?

“我聽說修真的人都有道侶的,我雖然沒什麽修為,但貴在錢多,家中還有靈石礦脈兩條,天然福地一處,可以都送給你。”

嗯,這次倒比上一次多了幾個籌碼,然而天道系統本座都看不上,又哪會在意你家裏有沒有礦。

“不怎麽樣。”陸萬閑的聲音平淡到了極致。

就連醉醺醺的韓惜見,都哆嗦了一下。

空氣裏好像有冰碴子咯吱咯吱破碎掉落的聲音。

下一刻,紅影淩空飛起,仿佛被無形的手扔出艙外,在夜空中劃出一道飽滿的抛物線,“噗通”掉進湖中。

“小王爺!!!”狐老舅尖叫一聲,沖到欄杆邊,看着外面黑黝黝的水面,急得一陣亂竄,硬着頭皮跟着跳了下去。

“陸萬閑!!!”

天道系統終于出聲了,聽聲音還有點崩潰。

“那可是天道之子!!!”

“哦,是嗎?”陸萬閑淡淡道,“我以為他壽終正寝了呢。”

“沒錯,之前中州皇室托生的那位,确實是壽終正寝了!眼下這位夜闌國小王爺,是他的轉世!如假包換的天道之子,連外表我都沒改——你不要跟我說你認不出來!!”

如果有實體的話,天道系統估計在抱頭大叫。

為了報複陸萬閑三百年沒理他,活生生把肉.體凡胎的天道之子給耗死了。天道系統這次運籌帷幄,悄沒聲地投放了一枚天道之子轉世,在夜闌國,只等着陸萬閑踏上前往玄門的路,就把夜闌小王爺放出來,吓陸萬閑一跳!

一想到陸萬閑看見少年版秦熾羽時,臉上會露出多麽驚詫的表情,天道系統就爽得不行。

甚至為了壓抑自己随時可能爆發出的得意壞笑,天道系統特地斷開了一陣和陸萬閑的意識聯系。誰知道,就是這麽一會兒不在,陸萬閑就把天道之子打飛了!

至于嗎??

至于嗎????

好歹上一世也有朝夕相處一千多年,東明島弟子近百人,真正陪在陸萬閑身邊的也就兩個,一個韓惜見,一個秦熾羽,眼下韓惜見正被陸萬閑抱在懷裏,跟心肝寶貝兒似的,秦熾羽卻被無情打飛,泡在冷冰冰黑黢黢的湖水裏,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簡直慘的一比。

這什麽師父啊,根本沒有師德!要不是天道的死命令,令天道系統必須綁定這個宿主,天道系統早就撂挑子不幹了!

“我不想跟你吵,天道之子這一次托生太急,身體不好,經不起折騰,我建議你現在就下去救他,否則——”天道系統壓抑着怒火說道,後半截話還沒說完,陸萬閑已甩出一張行舟符。

整艘畫舫拔地而起,掙脫鐵鏈,在波濤.洶湧的湖面上飛快行駛,很快來到岸邊。

陸萬閑扛着醉得不省人事的韓惜見,飄然而去。

“陸萬閑——!!!”

如果天道系統的聲音能被外界聽到,此刻夜空中一定回蕩着他破音的咆哮。

湖中心遺留下的幾艘畫舫,被鐵鏈子扯得東倒西歪。

濕噠噠的妖怪客人們,皆是一臉驚呆的表情,望着劈浪而去的畫舫。

畫舫中心平臺上,天之驕子盛天驕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從剛才起,他的雙腿就控制不住地發抖。

他的飛劍不見了!

剛才放出去攻擊夜闌國畫舫的飛劍“天賜”,在空中撞上發光的巨碗,而後,就被吸了進去!

劍修與飛劍緊密相連的神識,也就此被截斷!

盛天驕大腦一片空茫,心裏那點僥幸蕩然無存,只剩下後悔。

為什麽要逞能?天底下那麽多能人異士,他怎麽就被沖動迷昏了頭腦,堅持認為不是他小叔,就可以為所欲為?

這下可慘了,飛劍被收,對手不明,擢仙大典在即,他豈不是要空手上場?回去怎麽向盛家列位長輩解釋?

“完了……完了……”

這廂盛天驕心灰意冷地離去。

那邊寂靜無人的船舷邊,翻上來一只穿着人衣服的大尾巴狐貍,尾巴尖上本來就不多的毛,因為被湖水打濕,凝成一绺一绺的,水滴順着發白的末梢往下滴。

老狐貍氣喘籲籲地馱着一個紅綢裹身的少年,艱難地把他放在甲板上,少年英挺的眉宇下,長長的睫毛低垂,一雙眼睛緊緊閉合,臉色極度蒼白,甚至有些發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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