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百式同音
輕雅頗為無語地看着廖梓昶,有種不是冤家不聚頭的感覺。
“我是廖梓昶,這裏的樂團團長,你應該知道了。”廖梓昶很明顯地應付道,“不過今日是新人的适應期,按照慣例,我還是介紹下自己。”
輕雅小心點頭,而後左右看看。
嗯……似乎是分樂器各自聚在一起的。旁人沒有再彈琴的,所以輕雅只能跟着廖梓昶走。
好尴尬啊。
輕雅偷偷瞄着夏泠芊那邊,歌舞團大都是女子,團長也是個大媽。看上去,那個大媽把夏泠芊當寶貝一樣寵起來,明顯用誇贊的表情說着什麽。夏泠芊驕傲地站在那些人中間,恍如鶴立雞群。
再看看自己這邊,周圍一水的漢子樂手,看上去都是樂器大手。就算不是,也有着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演奏經驗。唉,對他這個還不到一年的學徒來說,完全就是雞入鶴群。
輕雅郁悶,不知道該怎麽辦好。
“這個給你。”
廖梓昶拿了一把琴,遞給輕雅,道:“在我這裏,不許你用奇怪的東西來演奏。所以你練習的時候,拿這個就行了。”
“哦。”
輕雅乖乖地接過來。
咦?這個琴轸是有穗子的,外觀也和自己的琴不一樣。伸手掃過琴弦,音也稍有不準。琴弦連着琴轸,輕雅頓時就明白了,旋轉琴轸可以改變琴弦長度,可以調音。
調過音之後,輕雅再次撫弦。
嗯,這樣音就對了。
廖梓昶見他不需要任何基準就調對了音,驚訝地揚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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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樂坊的琴,輕雅忍不住玩着上面的穗子,然後就走神兒了。啊不對,還要做正事。輕雅勉強回過神兒來,決定叫這個借來的琴叫穗琴,這個穗子實在是太好玩了。
擡頭看看,廖梓昶臉色不善。
“那個,然後我要做什麽?”輕雅小心地問道。
廖梓昶頓時啞了。
其實,廖梓昶是故意拿了一個七弦都不準音的琴教訓輕雅一下。沒想到,這孩子居然瞬間準了音,而且不以為意,只作尋常。
心中微微有些了解這孩子的情況了,樂感奇佳的技藝新人。
廖梓昶冷淡道:“首先,你要知道,我這裏是官樂坊。你明白嗎?”
輕雅點點頭,想了想,又搖搖頭,道:“我知道你這裏是官樂坊,但不知道為什麽琴組的人這麽少。就倆人麽?我看外面,好像會琴的并不少。”
“對,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一點。”廖梓昶冷淡道,“不要把我官樂坊,當成外面演奏俗樂的那種地方。在這裏演奏的琴曲,必定是藝術大雅之樂。若讓我聽到你在樂坊中演奏江湖小調,就立刻把你趕出去。”
“哦。”輕雅應聲。
這東西肯定聽不到的,因為輕雅根本就不會那些小調,所以這條等于白說。
廖梓昶繼續冷淡道:“別以為我在開玩笑。去年有個姓程的琴師考進來了,他技巧的确不錯。但有一天,我發現他在樂坊裏演奏茶坊小調,被我直接趕出去了。此處,不需要藝術以外的任何雜音。”
輕雅點頭,嗯……這個人似乎,聽上去很耳熟。
程琴師,那個程琴師嗎?
“其二,”廖梓昶嫌棄地打量着輕雅,道,“你還會其他樂器麽?”
輕雅搖頭,道:“我連琴都沒學利落,哪兒還有空學其他樂器。”
“也罷,那就日後在學其他,先學琴。”廖梓昶随手抽出一張譜子,道,“你先來彈一下這首小調。”
輕雅看了看,還成,挺短的調子,能識別出來。于是找地方坐了,拿着譜子,輕雅用穗琴演奏了這首小調。
随心調?思念
未曾相識便離別,漸行漸遠,思念凝墨于紙箋。
心事誰解句句血,聲啞淚斷,空有餘恨挂心弦。
本應該是唱出來的,輕雅不識太多字,所以是哼出來的。
忽然發現,一邊撫琴一邊唱曲還挺有難度,很容易專注其一而忘了另一邊。
“這樣可以嗎?”
輕雅微笑。
“可以。”
廖梓昶冷笑。
當然可以,只要他識譜,就好辦了。
廖梓昶努力掩飾着笑容中的陰險,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一打譜子,随手扔給輕雅。
“這裏是相和十三曲,你先練着。下午會在排練室合奏,到時候你就照着譜子上的演奏就好。”
“哦。”
輕雅接過譜子,随手一翻便是頭疼。
寫滿紙張的小字,顯得特別複雜,完全無法識別。
正要開口再問,只聽廖梓昶說道:“我還要兼顧其他聲部組,你就自己學吧,沒事別來煩我。”
輕雅一怔的空隙,廖梓昶大步離去。
不是吧?
嫌棄的要不要這麽明顯?!
輕雅呆然片刻,忽然說道:“輕音,為什麽你是沒有穗子的?”
輕音無聲,不想理他。
輕雅也沒指望會聽到回答,于是抱着琴,自然地一手按在琴弦上,一手拿着譜子,努力識別着譜子上的減字。
嗯……這到底是什麽音?
手下忽然一松。
輕雅一怔,迅速擡起了手,看向穗琴。
呃……琴弦斷了。
哎?為什麽琴弦會斷?
哎?以前這樣玩輕音的時候,從來都沒斷過弦呀。
輕雅看着穗琴,慌張了起來。剛交給他的琴就被他弄壞了啊,這可怎麽辦?跟廖梓昶說肯定會被罵的。去找夏泠芊……輕雅向練舞房看過去,裏面正在排練,也不好打擾。
哎呀,這可怎麽辦?
“這樣,就能把弦接上了。”
輕雅無措地看着一個人接近自己,熟練地給穗琴接上斷線,還朝着自己微微一笑。
“謝謝。”
輕雅禮貌地說着,仔細查看穗琴。差點就要吓死了,怎麽能斷弦呢。
“通常,斷弦都不是什麽好兆頭。不過此琴斷弦,怕是久而不用疏于保養。小雅大師不必驚慌,此事純屬偶然,應當不會有壞事發生。”
咦?
輕雅仔細打量了一下那個人,哦,是昨日考核見過的,那個叫靳容筠的人,他還抱着他的琵琶。
“啊,還有這樣的事麽?我自己的琴還從沒斷過弦,所以不太清楚呢。”
輕雅小心地試了試接好的琴弦,音稍微有點跑,随手準音,可以了。想了想,輕雅稍微試了試琴弦的承受能力。一指按下,還沒怎麽樣,另一根弦又斷了。
蒙了。
剛剛能完整地彈下那首小調,是不是極限了?
“這可……怎麽辦才好?”
輕雅慌了,只好求助地望向靳容筠。
靳容筠笑了笑,帶着無措的輕雅去管事處要來新的琴弦換了。再回到排練室的時候,穗琴已經換過新弦,彈上去的聲音都好聽了些。
“謝謝了。”
輕雅可是算松了一口氣。心裏想着,以後可不能這麽弄輕音,萬一弄壞了可怎麽辦?不過好奇怪哦,這個穗琴和他的輕音完全不一樣。哎,肯定是廖梓昶不悅給他樂屬上等的位置,所以故意拿來這壞琴整他的。
靳容筠未走,站在旁邊若有所思。
“你找我,是有事嗎?”
輕雅呆呆看着靳容筠,問道。
靳容筠一笑,行禮道:“确實有點事。但既然小雅大師在忙的話,在下便不打擾了。”
“我不忙,我只是搞不懂這琴。”輕雅為難地皺眉,道,“我怕又被我弄斷了弦,那就麻煩了。”
靳容筠微微驚訝了一下,道:“為什麽不用之前的那把琴?那把琴看上去很是漂亮。”
“廖樂師不讓用,只讓我用這個。”輕雅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琴弦,道,“這琴好奇怪,和我的琴完全不一樣。琴弦這麽容易斷,外形也好古怪。廖樂師真是個壞人,弄這個奇怪的琴讓我彈,真讨厭。”
靳容筠訝然道:“這琴是仲尼式,你自己的琴是蕉葉式,當然不同。至于琴弦,這弦已經換過了,尋常演奏應當沒有問題。”
“什麽?”輕雅迷茫地眨眨眼,道,“什麽式?”
靳容筠在旁邊坐下,笑然講道:“我方才所說,都是琴的樣式。古人斫琴,随心而為,是以樣式多變并無定數。而今,朝中對各個樂坊所用琴式有所規制。聖樂坊,珏大師所用白玉琴,為大聖遺音?靈機式。其餘樂師,只能用伶官式。官樂坊,所用之琴就是這仲尼式。你的那把琴是蕉葉式。想來的确,蕉葉式不适合在官家場合演奏,仲尼式顯得更加莊重一些。”
“居然有這麽多種樣式啊。”
輕雅聽得暈乎乎的,心裏想得卻是,難怪輕音會變形狀,就是換了個樣式。
“這才幾種樣式,怎麽能叫多。”靳容筠笑了笑,說道,“歷代喜愛琴的帝王将相,文人雅士,只要有些想法,就會在琴式上有所改動。自最初記載琴式的《太古遺音》,到如今《鈞天斫琴錄》,琴式多達百餘種。自今日之後,樣式還會更加多樣。小雅大師若是有興趣,也可以自創樣式。”
“這麽多樣式,好亂啊。”
輕雅已經搞不懂了。
靳容筠笑然,解釋道:“不會。萬變不離其宗,琴式多樣,但琴還是琴。你看那減字譜上,只标指法不标音名,可知道緣由?”
“不知道”
輕雅說着,感覺自己和傻子一樣。
靳容筠一笑,繼續解釋道:“這是因為,斫琴師在做琴之時,所有琴的構造都是一般。琴一般長約三尺六寸五,寬約六寸,厚約二寸。規制既定,是以七弦音高既定。所以只要标注指法,便自然可以演奏出相同的樂曲。”
原來如此。
輕雅敬佩地看着靳容筠,道:“你好厲害,對琴好了解。不像我,什麽都不知道。”
“這些只是基礎,想要學好琴,指法很重要。”靳容筠微笑,道,“還好小雅大師樂感很好,學這些基礎應該并不困難。”
輕雅尴尬地笑笑,道:“不要叫我大師,我是初學,連最基礎的指法都不會呢。”
“基礎指法很簡單,只要記住右手八法和左手四法,其餘的演奏方式都是從這幾種配合演變來的。”靳容筠好脾氣地解釋道,“你若是新學,就耐心幾下這最簡單的手法。”
“那些都是什麽?”
輕雅一臉茫然。師珏那幾天直接從曲子開始教的,這些基礎他根本就不知道。
“很簡單的,我給你做一遍,你看了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