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又是加班到淩晨兩點，陸再景拖着疲憊的身體，背着電腦包下樓，把車從車庫開出來。
初春的淩晨，夜風是有些涼的，他把領口襯衫的扣子解開，車窗開着，任由風吹亂頭發。
車子駛到岔路口的時候，他只略微想了下，就開向西陵路那邊。
這一塊兒一個月前開始拆遷，很多住戶都搬走了。沿街的店面有幾家簽好協議的，門洞已經被磚頭水泥封上了。原先這附近晚上熙熙攘攘，現下人少了，也不複往日熱鬧。
陸再景把車停進院子裏，熄了火，仰頭看着五樓林可曾住的那間屋子。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仍然沒有林可的消息。
那時候年紀小時不懂事，得不到全部的愛就因愛生恨，再加上覺得面子上挂不住，生生就哪怕再難過說了分手後再也沒聯系。等到想明白就算不能當戀人也沒所謂，只要在林可身邊就好時，再回去找他時林可已經換了號碼搬了家，再無音訊。
整個城市兩千多萬人，加上流動人口，想找一個人真的就像是海底撈針。陸再景常常工作累了就站在公司樓上往下看着人來人往發呆，神經質地努力辨認每一張臉是不是他的林可。
他反複去想關于林可的事情，林可現在在幹什麽呢？他過得開心嗎？會不會還像從前那樣累？媽媽的病有沒有治好呢？會不會，像自己想他一樣想着自己呢？
沒準，林可已經不在這個城市了。
肚子咕咕叫了一聲，陸再景摸摸肚子拿了盒酸奶出來，喝完趴在方向盤上極疲憊地閉上眼睛。
小說裏電影裏漫畫裏，主角們一旦分開，好像全世界都在幫着他們再相遇，可現實是有的人一旦錯過，再也找不回來。時間不會停下來，人生的遺憾也只能收起來，繼續往前走。
陸再景深深嘆口氣，發動車子回家。
因為昨晚加班，今天可以下午去上班。陸再景淩晨四點才睡着，這會兒正睡的香，電話響了他以為又是公司有什麽事，努力把自己從睡夢中拖出來，去摸手機。
接了電話是闫雪的聲音，她劈頭蓋臉就是一句“陸再景我剛剛看到林可了！”，砸得陸再景愣了好一會兒。
做夢的吧。陸再景握着手機沒說話，闫雪聽他沒反應，在那邊連聲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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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睡傻了？我說我遇到林可了！你不是一直在找他嗎？？”闫雪又說了一遍。
陸再景确定自己沒再做夢，握着手機猛地坐起身開口：“他……在哪兒？”說完覺得自己聲緊張得有點沙啞，咳了一聲又問了一遍。
闫雪說在上班路上看到的，當時正堵在高架上，無意中在旁邊的公交車上看到林可了。她記挂着陸再景在找林可，就連忙按下車窗對着林可揮手。經旁邊乘客的提醒，林可往這邊看了一眼，她大喊着她跟着這車，讓林可到站了停一下。但跟了一段路，看着那車停下來了去找時，站臺沒見林可，車上也沒見林可了。
陸再景抓過衣服開始往身上套，他顫着聲音問闫雪是哪趟公交，他現在就過去。
闫雪知道他急，說了哪路車後只能一再叮囑他開車小心。
陸再景踉踉跄跄出門，開着車的手一直在抖，他知道自己狀态很差，太容易出危險了，只好停下來深呼吸了很久，再次上路。
他把那條路線終點站到闫雪說的那一站之間，來來回回坐了一上午。他問過司機，得知這一條線路每天有六輛車在運行，能撞到林可的概率很小了。如果林可不是去上班，而是臨時有事才坐一次這條線路，那就只有再回去的那一趟才有可能被他遇到。
可是，找了這麽久，就差這麽一點點了，哪怕幾率再小他都不可能放棄。陸再景餓得難受，卻什麽都不想吃，也不想去吃，公司那邊也去了電話請假，現在他只想盡量的多坐幾趟，多找幾遍。
他一趟趟，坐在或者站在門口的地方，用目光在車門內和窗外搜尋着林可的身影，可到夜幕降臨，到司機說這是末班車了時，也一無所獲。
第二天第三天，陸再景找了三天，他眼下帶着濃重的很眼圈，靠着車窗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馬路發愣。公司那邊實在沒辦法再請假了，明天開始就不能來了。
末班車，他在闫雪遇到林可那一站下了車。不知道為什麽，明明今天都沒吃什麽，胃裏卻翻江倒海，他一下車就忍不住扶着路燈柱子狼狽地幹嘔起來，可什麽也沒吐出來。路上行人已經很少了，他半靠着燈柱仰頭看看漆黑的天空，過了一會兒，眼圈紅紅地伸手捂住眼睛。
如果注定無法相見就不要遇到啊，遇到了又拼盡力氣也找不到。日夜思念的人就在再往前邁一步的地方，可是觸碰不到，這算是怎麽一回事？找了這麽多年都沒一點消息，總算有一線生機又消失，難道說，有的人錯過了這輩子都沒辦法再遇到？
太累了，他站起身想回家，剛邁出腳步，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很小聲叫“小景”。
太像是一場夢了，他怕是自己的幻覺，又莫名地怕會驚動對方。他慢慢轉過身，揉揉眼睛，看着林可從不遠處陰影裏走出來。
那個人，他踏着曾經，踏着美好的舊時光，踏着陸再景的少不更事，也踏着陸再景五年的思念，朝他走過來。
陸再景眼淚瞬間模糊了雙眼，他沖到林可面前，急得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淚滴大顆大顆掉下也顧不上擦卻咧着嘴沖林可笑。
他緊張地小心翼翼地問道：“是……是你嗎……林可？”
林可眼眶也紅了，閉着眼睛點頭。陸再景這才放心，又笑起來，一把把林可抱緊在懷裏，把頭埋在他頸窩裏嗚咽起來。
陸再景抱了很久，用力抱着林可好像怕他再消失一樣。林可被他抱得骨頭都疼了也不忍心推開，他不知道怎麽安慰陸再景，只伸手去反複摸着他後背。
半晌，陸再景才放開他，認真地看他臉。
“你……瘦了。”
林可仰起頭眨了下眼睛把眼淚忍回去。剛剛陸再景哭那麽兇他都沒哭出來，現在卻因為陸再景這樣的眼神看着他，讓他心疼得要落下淚了。
那一年，陸再景帶給他的所有回憶，在他以為自己都記不起來的時候，一下子全部浮現在眼前。有人看他的時候滿眼歡喜，有人握着他手總是想用力又怕弄疼他，有人抱住他笑過也哭過，還有，還有幾個情難自已的吻。
“沒有。你又長高了。”林可搖搖頭，故作輕松去拍陸再景肩膀，卻被他按住了手，握進手掌裏。
“你在這附近上班嗎？”陸再景握着他手問。
林可點點頭。他很想把手抽出來，陸再景根本沒用多少力氣，要抽出來輕而易舉，可他像是沒了力氣掙脫一樣，由着陸再景握着。
已經很晚了，陸再景問他家在哪裏，要送他回去。林可點點頭沒拒絕，跟着陸再景去停車的地方。
夜裏氣溫低，一陣風吹過，林可側頭打了個噴嚏，陸再景連忙把風衣脫下來給他。林可擺擺手不接，說不要緊，而且馬上就到車上了。
兩個人一路靜默，陸再景有很多很多話想跟他說，想問他。可過了這麽久，他對林可的生活、工作、甚至……感情，一無所知，他怕過了線，也怕過度的熱情讓林可不舒服，幾番猶豫也沒有問出口。
上了車也一路無話，林可一直在看車窗外，皺着眉不知道在想什麽。
陸再景偷偷看了他好幾眼，林可似乎變了，這些明顯能感覺到的變化在他意料之外，所以他想說話又不知道從哪裏說起，只好迂回一下，開口聊起自己現在的工作。
說起工作就有話題了，他說自己現在在做游戲策劃。他故意逗林可笑，就挑着最好玩的事情跟他講。又故意賣慘，說每天加班，老板不把人當人看，老覺得自己要猝死了。
“不要這麽說。”林可認真阻止他說這種晦氣話。
陸再景笑着應下，繼續說起別的，車內氣氛總算是緩和了。
到了林可說的地方，陸再景停了車，拿起手機問他能不能留個聯系方式。林可像是要拒絕，看了看他，又嘆口氣，拿過他手機把自己號碼輸進去。
陸再景不舍地和他說晚安，目送他進小區。林可回頭了一下，他就笑着朝林可揮手臂。
陸再景沒立馬上車，他四下看看，把位置記住，又興奮地在小區門口停了很久，才開車回家。
等他離開後，林可從那個小區出來，走了一條街，走進一棟舊樓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