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複仇(二十四)
純白的房間,中間放了一張床,床上躺着一個少年,柔軟的發絲擋住了些許眉眼,神情安寧。
顧景的意識漸漸回神,腦子還隐隐作痛,他緩緩睜開眼,視線漸漸清晰,入眼是一片白色,四處打量了下,這裏應該是一間病房,床邊的架子上還挂着一個吊瓶,左手上插着針頭。
怎麽回事?最後的記憶是李瀾俊美的臉和輕喃的愛語,然後就失去了意識,顧景心裏突然湧現一股不好的預感,上個世界也是,失去意識,然後......
他瞳孔微縮,不會是?
突然,有人推門而入,顧景擡頭,看到李瀾走了進來。
李瀾對上顧景的視線,幾步走到床邊,手掌覆上他的額頭,“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顧景眨了眨眼,遲疑地開口,“李瀾?”
李瀾皺了皺眉頭,“嗯?”
“婚禮?”
“別管婚禮了,現在感覺怎麽樣?”
顧景心裏一松,還好,還在這裏,接着,他疑惑的開口,“我怎麽昏過去了?”
“不知道,以前有過這種情況嗎?”
顧景想了想,搖了搖頭。
“也沒有檢查出什麽問題,口渴嗎?”
顧景聽他問,才感覺嗓子有點幹澀,還有點苦味,“嗯。”
李瀾起身走到一邊,倒了杯水,将顧景半抱起來,喂他喝了,等顧景喝完,将水杯放在一邊,并沒有放開他,反而一把将他緊緊抱住,擁着溫暖柔軟的身體,一直提着的心仿佛才終于落到了實處。
顧景愣了愣,也反手抱緊了他。
兩人就這麽擁抱着,誰也不願意放開。
顧景還是覺得不對勁,昏迷前,自己腦子一陣劇痛,有些熟悉的感覺,他在腦海裏問道:“系統,為什麽我昏了過去。”
系統沉默了片刻,道:“不要說那三個字。”
顧景回憶了下,他當時想說的三個字是——我愛你?!這個不能說?為什麽?說了會怎麽樣?
“這個不能告訴你,但是你別說。”
顧景陷入了沉思,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難道是.......他不禁一陣後怕,手指蜷縮了下。
李瀾感到懷裏的身體一陣僵硬,退開了一點,看到顧景一臉惶然,語氣有些焦急,“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顧景看向李瀾的雙眼,突然拉近他,閉上眼睛吻了上去。
李瀾愣了愣,反客為主,狠狠吻住他,舌頭在口腔裏翻攪,用力吮吸,力道大的讓顧景有點疼痛,顧景此刻卻希望他能更用力一點,仿佛只有借着這一點疼痛,才能讓他稍稍安心,讓他清醒地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
顧景感覺快要呼吸不過來了,推了推李瀾,李瀾放開了他。
“咳,咳。”門口突然傳來幾聲咳嗽的聲音。
葉泰柏走了進來,關切的看向顧景:“小景,沒事吧?”
顧景臉上還有些紅潤,“我沒事,葉叔,讓您擔心了。”
葉泰柏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叫我什麽?”
顧景臉色更紅,叫了一身:“爸爸。”
葉泰柏滿意地點了點頭,還未開口,符樂跑了進來,就要飛撲到顧景身上,李瀾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後衣領,符樂掙紮着看向顧景,“小景,你沒事吧?吓死我了!”
顧景笑道:“沒事,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
裴容也走了進來,不贊同的搖了搖頭,“還是再去檢查一下,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顧景已經知道昏過去是系統造成的了,不是太擔心,不過拗不過衆人的強烈要求,看到李瀾眼神中露出的一點焦急,心中不忍,打完吊瓶後,又從頭到尾、從裏到外仔仔細細做了個檢查。
折騰了一天,檢查結果沒有任何問題,衆人總算放下了心。
車裏,李瀾緊緊抱着顧景,“以後別再吓我了。”
“嗯。”
此後,顧景再也沒有說過那三個字,有幾次李瀾無意中問到,顧景都岔了過去,實在岔不過去,顧景只好犧牲一下自己。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李瀾在床上逼問他,但只要自己哭的厲害一點,李瀾每次都不忍心饒過了他。
光陰飛逝,如白駒過隙。
李瀾躺在床上,頭發花白,容顏依稀可以窺見曾經的俊美。
顧景躺在他的身邊,握着他的手。
李瀾靜靜的看着他,眼神經過了歲月的沉澱後,只剩下最濃烈純粹的愛意。
顧景握緊了他的手,與他對視了片刻,微微笑了,臉上笑出了紋路,眼神卻依然澄澈,他輕輕地開口。
“我愛你。”
李瀾微微張嘴,咧開一個笑容,仿佛用了一生,終于等來了這三個字,他緩緩閉上了雙眼,面色安寧,握着顧景的手漸漸無力。
顧景俯身,輕輕吻上他的嘴唇,用只有自己聽到的聲音說:“等我。”
然後,失去了意識。
☆、43.風吹草低見牛羊(一)
顧景睜開眼,四周一片黑暗,隔着牆也能聽到呼嘯的風聲。
“恭喜宿主,上個世界任務完成,等級由f+升至c級,基本查詢權限開啓。”
顧景躺在地上,沒有理會系統的聲音,心中一陣空落落的,如果可以,他希望和李瀾一起進入永眠,而不是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爸爸媽媽弟弟,好想他們。
“是否......需要查詢?”
出了半天神,顧景終于發出了一個單音,“嗯。”
腦子裏出現一些數據,顧景打起了精神。
【系列任務(屬帝國最高級別s級)】
【目标人物:顧景,來自Ψ星系編號382號星球......】
【執行光腦:s017】
......
顧景眼睛瞪大,為什麽自己變成了目标人物?怎麽情況?那李瀾呢?他又是什麽?面板上還有其他數據,但是全部處于鎖定狀态,無法查看。
“宿主,緊急情況。”系統聲音突然響起,帶着焦急,同時,一幅地圖出現在面前,地圖上有一個紅點急促閃爍着,十分醒目,四周還散落着一些藍點,不遠處有一個綠點一動不動。
“目标人物遇到危險。”
顧景愣了愣,“目标人物?是誰?李瀾嗎?”
“是的,在紅點那裏。”
他坐了起來,眼睛适應了昏暗的光線,勉強看清了周圍的情形,這裏是——蒙古包??
四面并非四四方方的牆面,而是環形的氈毯,難怪風聲清晰地就像刮在耳邊。蒙古包很小,身下是一張毛皮墊子,鋪在地上,占據了地面的三分之一。
顧景起身,剛打開門,迎面一陣狂風襲來,挾着寒意,刮得人臉生疼。
四周黑黝黝的,地上是稀疏地草地,周圍散落着一些圓形的“蒙古包”,他緊了緊衣領,按照地圖的指示,朝紅點的方向走去。
“注意避開藍點,是敵人。”
走了沒多久,快要接近紅點時,前方突然一個人影閃過。
“快躲起來。”
顧景剛要邁出的腳趕緊收了回來,躲在一個“蒙古包”後面,看了看地圖,剛才還稀疏的藍點漸漸密集起來。
他加快了腳步,小心的避開藍點,前面已經越來越荒涼,草快沒到大腿,顧景貓着腰,小跑着前進,風聲掩蓋了他的動靜。
走了沒多久,前面草地出現一大快陰影,依稀能看清是一個人形!他幾步跑過去,蹲下身,那人趴着地上,昏迷不醒,顧景借着月光看清了他的臉,真的是李瀾!
顧景輕輕推了推他,地上的人毫無反應,背部中了一箭,露在外面的箭杆已被折斷,傷口周圍的布料呈現出被血浸透的深色。
地圖上的藍點越來越近,來不及多想,他将李瀾背到身上,費力站了起來,勉強穩住身體,小心的避開藍點,饒了幾個大圈子,總算回到了住處。
小心地避開傷口,顧景将人放在毛皮墊子上,然後一屁股坐下,拼命喘氣,這個身體出乎意料的瘦弱,而李瀾依然是人高馬大,肌肉結實。
顧景稍稍歇了歇,恢複了一點力氣,就在屋子裏翻找起來,得找點東西把李瀾的箭頭處理一下。
找了半天,總算找到了一盞油燈,點燃了燈,他終于看清了蒙古包的情形,地上的毯子髒兮兮的,角落裏有一些豁口的罐子碗等雜物,牆上挂着一些繩索、鏟子之類的工具,還有些形狀奇怪的東西。
沒工夫感嘆艱苦的生活條件,顧景借着燈光繼續翻找,總算找到了一把豁口的彎刀,和一些渾濁的水,沒找到幹淨的布,只有一件破破爛爛的粗尼龍的袍子,跟自己身上穿的如出一轍,視線轉了轉,落在李瀾身上,男人身上的衣服一看做工就很精致,還帶着暗紋。
他走過去,摸了摸布料,應該是絲綢之類的,雖然比不上棉布,但好歹比自己的衣服好一點。令他意外的是,他在李瀾的身上還摸到了幾個小瓶子,打開聞了聞,散發出一點草藥味。
突然,顧景拿着瓶子的手突然被人抓住,他吓了一跳,差點打翻了瓶子,低下頭,就對上了一雙暗沉的眼。
顧景看到那張一模一樣的臉,心顫了顫,“你,你醒了,你還好吧?這些是什麽藥,可以治你的箭傷嗎?”時間緊迫,他連珠炮的問道。
李瀾緊握着他的手,直直盯着他,然後,一把将他拉近,在顧景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快速從一個瓶子中倒出一顆藥丸,捏開他的下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喂了進去。
顧景對這張臉毫無防備,被他一系列動作弄懵了,陡然吞了顆藥,猛地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你,你給我吃的什麽?”顧景眼淚都咳了出來。
李瀾看着他,眼神冰冷,“毒藥,你最好別動什麽歪心思,給我處理箭傷,不要驚動別人,否則,三天之後就是你的死期。”
顧景握了握拳頭,媽的,自己救了他,他竟然恩将仇報!這個人根本就不是李瀾,他只是一個陌生人!
顧景深吸幾口氣,平複心中的怒火。
李瀾又從身上摸出一把精致的彎刀,連同一個瓶子一起遞給顧景,命令道:“幫我把箭頭挖出來,把這個敷在傷口上。”
顧景看着他的手雖然勉力克制卻仍然帶了一絲顫抖,心裏的怒氣平息了些,接過了刀和瓶子。
李瀾躺了回去,開口道:“把刀在火上烤一下......”
顧景打斷了他,“我會。”
李瀾眼神暗了暗,不再開口。
一切準備就緒,顧景跪坐到李瀾身邊,回憶了一下以前做過的類似的手術,小心翼翼地割開箭頭周圍的布料......
半個時辰後,顧景抹了把臉上的汗,将挖出的箭頭丢在一邊,快速灑上藥粉,包紮好傷口。從拔箭到上藥,李瀾一聲沒坑,只有肌肉不可抑制地抖動告訴顧景他還清醒着,顧景不禁暗暗佩服他的忍耐力。
李瀾趴在墊子上,過了很久,開口道:“你一個奴隸,從哪學來的醫術?”
顧景愣了愣,奴隸?什麽鬼?
“系統?李瀾什麽意思?”
“等等,你看看任務資料。”
一連串畫面伴随背景音湧入腦海。
顧景迅速看完,有點蛋疼,自己竟然真的是個——奴隸!名叫那欽。
這個世界有點像古代,這裏是一片廣袤荒蕪的草原,草原上有三大部落——赤烏族、塔吉克族和戎族,以及其他一些小部落。
赤烏族和塔吉克族是死敵,實力強橫,不分伯仲,戎族稍弱,表面上中立其實兩頭搖擺,兩大部族雖然不屑它卻又要拉攏它,以維持局面的平衡。
倒黴蛋李瀾——現在是阿其勒圖,是赤烏族首領的小兒子,在父親病重之際,闖入了敵人塔吉克族的領地,為父親尋找治病的草藥,卻不小心被發現,然後被自己救下。
自己是塔吉克族首領的弟弟巴特爾的奴隸,現在救下了敵對部落的王子,一旦被人發現,将死無葬身之地。
顧景有點頭疼,這都叫什麽事兒,他突然想到自己吞的毒藥,“解藥可以給我了嗎?”
“等我安全離開,自然會給你。”
顧景不再說話,感覺渾身不對勁,好像肚子也隐隐痛了起來,但看到李瀾冷漠的臉,不再開口。
他又累又困,走到墊子旁,打算睡覺。
李瀾看着他躺到自己身邊,驚訝地一時忘了說話,這個奴隸,膽子怎麽這麽大,難道他不怕自己殺了他,竟然敢躺在主子的身邊,他真的是奴隸!?
雖然李瀾從頭到尾對他都如同陌生人一般,但是顧景躺在他身邊,竟然莫名其妙地感覺了一些熟悉感和安心,心神放松下,很快就睡着了,由于溫度低,還往李瀾身邊靠了靠。
李瀾身體一僵,從小到大,都沒有人和他如此靠近過。
不知道是由于受傷沒有力氣,還是別的什麽,李瀾沒有推開他讓他滾,眼神暗了暗,閉上了眼睛,失血過多,也很快昏睡過去。
第二天,顧景是被一陣敲門聲給吵醒的。
“那欽,那欽,那欽!”一個男人的聲音伴随着敲門聲傳來。
顧景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看到門縫透進了一點微光。
他揉了揉額頭,應了一聲,“诶。”
敲門聲停了,男聲再次響起:“我先去趕羊了,你快點來。”
顧景坐起身,轉頭看了看身邊的人,還在沉睡着,他摸了摸他的額頭,有點燙,起身擰了一塊濕巾,敷在他頭上。
李瀾突然睜開了眼,犀利地看向顧景,身體緊繃,手悄悄往懷裏抹去,突然,好像意識到了什麽,又把手收了回來。
顧景開口,“你好點了嗎?傷口要不要換藥?”
“晚上換。”
顧景想到了什麽,起身走到角落,在一個罐子裏找到了一些制作粗糙的餅,裝了一點在身上,又拿了一點走到床邊,并一些水,“這是吃的和水,我晚上才能回來,再幫你換藥,我先走了。”
李瀾嫌棄地看了看他拿過來的東西,忍耐地點了點頭,接着,又警告地看了顧景一眼,“不準告訴任何人。”
顧景強忍住揍他的沖動,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44.風吹草低見牛羊(二)
出了蒙古包,撲面而來一股夾雜着青草氣息的冷空氣,讓人精神一振,放眼望去,視線開闊,一望無際的草原,碧空如洗的藍天,如同被ps過的風景,讓顧景瞬間決定原諒這坑爹的身份,他深吸幾口氣,心情舒暢,仿佛連心中的郁氣也一掃而空。
這裏一大片草場肥沃,都是巴特爾的領地,遠方已經可以看見成片流動的黃白色羊群,剛才來叫他的人應該是巴圖,一個憨厚的傻大個,兩人一起負責300頭羊。
走了沒多久,翻過一片丘陵,顧景終于找到了巴圖,以及他們的羊群。
“那欽——”巴圖遠遠的朝他喊道。
顧景揮了揮手,走了過去。
走到近前,就看到巴圖手裏抱着一大團東西,用氈袋包着。
“你看着,我回去。”巴圖說。
顧景湊過去看了看,氈毯裏包着一只粉嫩嫩的小羊羔,他才想起最近剛好趕上了母羊下崽的季節,由于天氣尚冷,剛出生的小羊羔要及時送到室內,否則很容易被凍死。
最近他們每天都得來回跑十幾趟,他和巴圖輪着。
他們還有一個幫手,一條高大的黃黑相間的牧羊犬。此時正蹲在不遠處目光炯炯地盯着羊群。
顧景看着羊群差不多已經緩下步子,四處尋摸着吃草,他找了塊石頭坐下,邊啃着幹酪邊在腦子裏研究這次的任務。
阿其勒圖是赤烏族首領最小的兒子,上面還有三個哥哥,他和長子同是正室所出,二子和三子是侍妾所生,另有姐妹若幹。
阿其勒圖的父親突然病重,源于陳年積疴。但是從找藥到遇襲,确是一場**裸的陰謀。
讓顧景沒有想到的是,罪魁禍首竟然是阿其勒圖一母同胞的大哥,至于原因,顧景研究了半天,歸結為老首領年邁,加上對幺子的寵愛,讓查克多充滿了危機感,畢竟,有實力和他争奪下一任首領的,只有這個弟弟了。
巴圖還沒回來,牧羊犬突然吠了幾聲,顧景回過神,原來又有小羊羔出生了,他趕緊拿着氈袋過去,按照記憶,小心的将其裹好,等到巴圖回來,匆匆抱了回去。
然而,遠遠地他就看到,營地周圍多了很多穿着統一的帶刀士兵,正飛揚跋扈地在整個營地亂串,弄得雞犬不寧。
顧景心裏一驚,抱着羊羔就朝自己的屋子走去,然而,還未走近,一把刀猛地架在了脖子上,顧景整個人僵住,一動不敢動。
拿刀的人喝到:“不準動,再往前一步砍了你!”
顧景眼睜睜看着幾人闖進了自己屋裏,腦門上冒出了冷汗,心跳得飛快,已經做好逃跑的準備,腦子裏拼命思索着路線,突然想到了系統,又冷靜了幾分,緊緊盯着黑洞洞的門口。
只聽到屋子裏丁玲桄榔的一陣響,其實并沒有多久,顧景卻覺得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進去的人終于又出來了,罵罵咧咧的,顯然并沒有收獲,他吊着的心瞬間放下了,看來阿其勒圖并不蠢。
遠處有人朝他喝罵,他趕緊将羊羔放回,回去的路上還四處張望着,阿其勒圖去哪了?
接下來,顧景主動承擔了送羊羔的任務,幸好,那些士兵搜查了一輪後,再沒有出現。
這天就在顧景的提心吊膽中過去了,回到蒙古包時,天已經黑了,顧景掀開簾子,就對上了一雙銳利的眼,他松了口氣,忽略掉阿其勒圖要吃人的視線,走到一邊,将油燈點燃。
帳子裏瞬間蒙上了一層暖黃色的光暈。
“這麽晚才回來。” 阿其勒圖冷冷地開口。
顧景為他擔心了一天,一回來就被他刺了一句,心中忍不住有點冒火,回道:“尊貴的王子殿下,如果您能體驗一下奴隸的生活,就知道為什麽我這麽晚回來了。”
阿其勒圖眼神眯起,聲音中透出一絲危險,“信不信我殺了你。”
顧景的動作頓住,突然意識到,在這個世界,自己的性命已是賤如草芥。
深吸口氣,他決定以後要管好嘴,在這個沒有人權的世界,就算自己突然死了,恐怕也不會掀起任何漣漪。
顧景不再說話,起身去看他的傷口,繃帶上染上了一點血色,謹慎地開口:“我給你換藥吧。”
阿其勒圖聽到他話裏帶上了一點小心翼翼,心裏覺得怪怪的,剛才自己是不是太兇了?他知道躲着屋子裏并不安全,在搜查的人過來之前,就找個地方躲了起來,而且,他還看到了這個奴隸一直心神不寧地四處張望,是在找他嗎?
阿其勒圖不知道跟一個奴隸如何相處,在他二十幾年的認知中,奴隸只是蝼蟻罷了,是可以憑心情随意處置的東西。
他心中有些別扭,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從衣擺上割下幾條布條,連同藥瓶一起遞給顧景。
顧景接過,默默的給他換藥,蒙古包裏一時寂靜無聲。
接着,顧景不再開口,安靜地做自己的事,盡量繞開阿其勒圖,不想看到這張太過熟悉的臉上帶着讓他難受的表情。
“你知道哪裏有月枯草嗎?” 阿其勒圖突然開口。
顧景愣了愣,月枯草就是阿其勒圖要尋找的草藥,草藥是真的,但是,被查克多收買的巫醫卻給了他一個錯誤的信息,并不是只有這片地區才有這種草。
顧景在腦子裏詢問系統。
“宿主,這附近有個地方有,但那裏可能有狼群出沒,不太安全。”系統的聲音帶着點擔憂,“白天去可能會安全一些。”
顧景猶豫了片刻,最後對阿其勒圖點了點頭。
阿其勒圖想了想,道:“晚一點帶我去。”
顧景答應一聲,接着又小心翼翼地看向阿其勒圖,“我能睡一會嗎?”他太累了,如果半夜外出,必須得保持體力。
阿其勒圖看了他半晌,點了點頭。
顧景正要走向墊子,又頓住了,有些猶豫。
阿其勒圖眼神暗了暗,不耐煩地開口,“愣着幹什麽,趕緊過來睡,我不想帶着一個累贅。”
顧景張了張口,沒有說話,明智地閉嘴走了過去。
阿其勒圖一動不動,顧景小心地在邊緣躺下,盡量避免自己碰到他,頭沾枕頭,沒多久就睡着了。
阿其勒圖聽到少年的呼吸變得綿長而均勻,從懷裏掏出了一片布帛,上面寫滿了字,看了看,又收回了懷裏。
顧景睡着了,感覺到冷,身體忍不住遵循本能往溫暖的地方靠過去,抱着東西的毛病又發作了,手腳朝着熱源纏了上去。
阿其勒圖被少年的手腳纏住,正打算将他踹出去,突然,感覺到少年的頭在腰間蹭了蹭,身體頓時一陣僵硬,低頭去看,才第一次看清了這人的臉,輪廓較一般人淺,臉太小,身材也瘦下,跟他的臉倒是很配,然而,跟他小羊羔似的身體相反,這人的言行卻膽大包天的很,哪裏像一個奴隸,心裏不由将巴特爾蔑視一番,連奴隸都調教不好!
阿其勒圖沒有推開他,并給自己找了一個完美的理由,晚上還需要這小奴隸給自己帶路。
顧景正在夢裏吃烤全羊,突然,一陣天搖地動,地震了?!
過來片刻,他才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漸漸看清了周圍的環境。
阿其勒圖将他整個人扒拉下來扔到一邊,心中異樣的感覺總算消失了。
顧景強忍住全身細胞對睡眠的渴望,起身用冷水潑了潑臉,被冰涼一刺激,瞬間清醒多了。
兩人悄悄走了出去,外面寒風一吹,顧景一個哆嗦,困意全消,
☆、45.風吹草低見牛羊(三)
顧景看了看地圖,有點遠,“走過去要多久?”
系統沒出聲,過了2秒,地圖上顯示了一行小字“标準時長:57分24秒”。
還好,比他想象的時間要短,一陣陣刺骨的寒風直往脖頸裏鑽,顧景緊了緊衣領,辨別了方向後,朝前走去,阿其勒圖跟在他身後。
剛走出沒多久,阿其勒圖無聲無息攔下他,兩人站在蒙古包後的陰影處,一個人從他們身邊走過,顧景大氣不敢出,仔細看了看,原來是下夜的人。
等人走遠,阿其勒圖四處打量了下,确定安全後,兩人謹慎地避開了一切活物,走出了營地。
半小時後,四周已經荒無人煙,路變得難走,野草肆虐,快沒過腰間,已經無法看清腳下的路。
突然,阿其勒圖猛地一手将顧景往後一拉,另一手同時拔出彎刀向前揮出,弧光一閃,前方有什麽東西落地的聲音。
顧景撞到他身上,只隐約看見是一個長條形。
阿其勒圖淡淡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蛇。”
顧景才發現自己整個人幾乎被他圈在懷裏,反應過來他的話後,身體一僵,頭上冒出一層冷汗。
阿其勒圖将顧景拽到身後,“跟着我的腳步,別亂踩。”
顧景此時再看這一片草地,只感覺陰森可怖,胳膊上起了一溜雞皮疙瘩,突然想起了系統說的狼群,娘的,不會這麽點背吧,也不知道凍結時間的話夠不夠他們跑路,還是在背着一個強壯男人的前提下,而且,這次也沒有人會開着跑車來救他們了。
顧景也顧不上什麽尊卑有別了,緊緊抓着他的衣服,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
阿其勒圖感到身後快貼着自己的人,除了冷哼一聲,倒是沒有別的動作,聽着顧景的指示慢慢向前走去。
幸運的是,接下來一路,除了一些蛇蟲鼠蟻,他們沒有碰到狼群。
穿過那片瘋長的草地後,視線驟然開闊,眼前是一塊恢複正常長勢的草地。
顧景看了看地圖,已經到了目的地,“系統,月枯草在哪?”
“左前方400米處。”
顧景拉了拉男人的衣服,“到了,這附近應該就有月枯草。”
阿其勒圖點燃了一個火折子遞給他,“分頭找吧。”
顧景接過,點了點頭。
月枯草雖然叫草,實際上是一種花,數量很少,只因為其葉為草,且開花時間都在夜晚,一旦被月光照射,花朵就會枯萎凋零,人們通常只能看到它的葉子,所以才被取名為月枯草。
顧景心想,簡直比昙花還昙花。
“再往前走50米處。”系統的聲音響起。
顧景走了過去,腳下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将花給踩扁了,終于,他看見了夾雜在一大片綠草中的一朵嬌嬌弱弱的淡紫色小花朵,被風刮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一般。
顧景站起身,回頭去找阿其勒圖,然而,當他看到人後,身體瞬間僵硬,頭上冒出冷汗,在男人的對面,他看見了好幾雙綠瑩瑩的眼睛!
阿其勒圖似乎感受到了顧景的視線,手悄悄朝後揮了揮,什麽意思?讓他跑?
顧景身體僵硬,腦子裏飛快轉動,野外碰到野狼怎麽辦?火?裝死?
狼群突然動了,發起了攻擊,幾條狼一擁而上,朝着阿其勒圖飛撲過來。阿其勒圖就地一個翻滾,靈巧地躲開了,野狼撲了個空,又調整姿勢蹿了上來,阿其勒圖拔出彎刀,飛快劃出幾道弧光,格擋住了撲過來的野狼。
這一切就發生在幾個瞬息間,顧景屏住呼吸,心急如焚,在火折子的映照下,隐約看到阿其勒圖的背後染上了血色。
狼群大約有七八條,纏鬥到後來,顧景看出阿其勒圖已經氣力不繼,兼之傷口沒有恢複,動作漸漸露出了破綻。
狼群也沒讨着好,地上已經倒了兩條。
顧景握了握拳頭,從腰間抽出了那把豁口的彎刀,牙一咬,舉着火折子一步一步緩緩挪了過去。
就在此時,一條狼趁着男人不備繞到他身後,就要飛撲而上,顧景來不及思考,沖了上去用力刺下,“噗嗤”一聲,刀刃入肉的聲音,野狼應聲重重摔倒。
顧景兩手發抖,低頭看去,野狼被刺中了身體的要害,一擊斃命,他心髒微微顫抖,苦笑着想,寵物醫生也不是全無用處。
阿其勒圖感受到身後的動靜,用力揮刀逼退了一輪攻擊,大聲喝道:“躲開,別在這礙事!”
這時,狼群注意到多出一個瘦小的人類,有幾條狼見風使舵,放棄不好對付的阿其勒圖,轉而朝着顧景撲了過來。
顧景恐懼過了頭,反而不怕了,毫無章法地瘋狂亂砍,憑借着對動物身體的了解,盯着野狼的要害攻擊。
阿其勒圖得到了一點喘息的機會,三兩下解決了身邊剩下兩條狼,接着轉身飛快撲到顧景身邊,一腳踹飛了一條,瞅空将顧景往身後一扯,去對付剩下三條。
顧景站在一邊,用力喘氣,還想上前去幫忙,突然,身後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身,他猛地回頭,就看到幾人朝他們飛奔而來,全身黑衣。
顧景握緊了刀,心髒狂跳,什麽人?!
人還未跑近,聲音遠遠傳來,“殿下,抱歉,屬下來遲了!”說着,幾人已到了近前,加入了戰鬥,阿其勒圖借機抽身,退了出來。
他幾步走向顧景,掏出藥瓶遞過去,“幫我上藥。”說着轉過身,脫下外袍。
繃帶上已被血染透,顧景小心解開,重新給他上藥包紮,藥粉藥效絕佳,血很快止住了。
阿其勒圖穿好衣服,又拉過顧景皺眉打量,少年身上被抓破咬傷了幾處。
顧景一直精神緊張,壓根沒注意到身體的情況,此時才感覺到全身上下一陣火辣辣地疼,胳膊上疼地尤其厲害。
阿其勒圖查看了一番,将他袖子被咬破的地方撕開,顧景忍不住呻丨吟一聲,低頭去看,只見胳膊上一排深深的齒印,快被咬掉了一塊肉,看到傷口,他只覺得痛的更厲害了。
阿其勒圖不要錢似地灑了些藥粉,又撕下一塊布給他包紮,“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