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薛金梅
張氏被薛大富踹了一腳,摔倒在了地上,頓時撒起潑來,“賊強人!狠了心的強盜,我生兒養女的你打我?我辛辛苦苦的持家啊,你個狼心狗肺的王八!你打我!天殺的!”滿地打着滾哭嚎了起來。
薛大富趕上去又踹了兩腳,張氏哭喊的越發厲害了,正鬧得不可開交,一個小小的身影從裏面屋裏撲了出來,嬌滴滴地哭着,”娘……“上去一把撲在張氏的身上。
她雙手抱着張氏,“娘啊,女兒說了多少次了,俺那姐姐不服管教,娘你別要管她,由着她長歪了吧,橫豎不是你身上的肉。你偏說什麽前娘的女兒要當親閨女。如今可好?你拿着人家當親閨女,人家可不拿你當親娘,挑唆的我爹這麽樣打你,你教女兒心裏可疼不疼?”
薛素梅眼看得勝利在望,猛然聽了這番颠倒黑白的話,忍不住低頭細看。只見是個十歲大小的女孩子,上身穿着妝花淩子的棉襖,下身穿着官綠細棉布的棉褲,腳上穿着滿面繡花的彎弓鞋,打扮的嬌嬌豔豔的,哭得一張小臉通紅,眼淚跟自來水開了閘一樣往下淌。正是張氏親生的女兒薛金梅。
這丫頭比她娘有心眼啊,她出來之後不說薛大富的錯,也不指責薛素梅,就是一味的埋怨張氏。可這埋怨卻是句句話裏帶着刺。生生把張氏說成了聖母,而她薛素梅成了咬呂洞賓的狗、踢孔聖人的驢,總之是不知好歹得緊。
薛大富打人沒錯,薛金梅說的清楚,是被她挑唆的。張氏打她也沒錯,管教薛素梅那是一片慈母心腸,那錯都是誰的?還能是誰,她薛素梅呗!合轍她挨了這麽多打,還錯了?我了個去,這也太欺負人了!
薛大富聽完這段話,果然猶豫了。遲疑着看了薛素梅一眼,難道真是這丫頭性情乖戾,所以張氏打得多了些?這個時代管教孩子,多半都是靠打的,讓娘打幾下算不得什麽事。張氏又是個性情急躁的,許是氣頭上手重了些,也是有的。
薛素梅看他眼神就知道他已經讓薛金梅哄住了,暗暗嘆了口氣,還真是有後娘就有後爹。難道不想想,孩子犯了什麽錯,要這樣的打?當下眼珠一轉,說道:“金梅說的是,我這人不服管。”
薛金梅雖然爬在張氏身上哭,可一直支着耳朵聽着身後的動靜,聽見薛素梅認了,吃了一驚,回過頭來。
薛素梅看着薛金梅的臉,冷笑着說道:“因此也不該我嫁到富貴人家去,不如還是妹妹去吧。妹妹模樣标致,又識大體,正應該享富貴呢!”既然她這麽不好,幹嘛要嫁給許大戶家兒子?
薛大富聽見這話回過味來了,按照張氏的話,不過是大戶人家的獨子,一生了病全家都慌亂了,因此上一點小病鬧得比天大。只要薛素梅嫁過去沖喜沖好了許公子,那自然有潑天的一場富貴。如果素梅真的這麽不成材,這樣的好事,怎麽不讓懂事聽話的金梅去呢?當下看着薛金梅母女的目光中就多了審視之意。
“世上哪裏有個先收小麥再收大麥的道理?”薛金梅卻反應極快,“有個姐姐沒出嫁妹子先說親事的?這樣的好事娘也肯讓你去,讓我等着,更可見娘是拿着你當親生的女孩!可你呢?你行動就懷疑娘安着壞心,你也不想想,你三歲上娘就嫁過來了,真要有什麽壞心,你活得到今日嗎?”
薛大富點了點頭,覺得自己這三閨女說的也有道理。村子裏養不大就夭折的小孩子多了去了。張氏真要存了什麽心,一個幾歲的孩子,她能弄不死?可見不過是性情急躁了些,心眼是不壞的。薛素梅到底不是她親生的,跟她記了仇。
薛素梅暗暗心驚,薛金梅這話來的好厲害。若真是以前的薛素梅只怕這會兒早就答不出話來,從被張氏一個人打,變成了張氏和薛大富的男女混合雙打了。
當下冷笑了一聲,“這卻是簡單,橫豎我寧死是不嫁的,就說我病重了,妹子代嫁,這也是從古就有先例的事!那大家看着,也只會誇你懂事知禮,說咱家重信守諾。你自己也說是好親事了,你就嫁了吧!”
薛金梅小巧的眉頭一皺,這死丫頭從什麽時候開始竟然有這麽厲害的口齒了?上下打量了薛素梅幾眼。她還是那件家常的灰棉襖灰棉褲,整個人看起來都灰撲撲的,只一張臉煞白。明明是一樣的人,可感覺怎麽完全不同了?
薛素梅沒有跟以往一樣避開她的目光,由着她打量,嘴角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明亮的眸子中含着嘲諷與不屑。
薛金梅沒來由的心裏一驚,只覺得薛素梅雙眸中的堅定和決絕是她從來不曾見過的,暗暗琢磨着,人家說人到絕處可逢生,難道這個薛素梅真是被逼到了什麽都豁出去了,這才是她的真性情?
心裏打鼓了,嘴裏可還利索着。“嫁不嫁是爹娘做主,豈能是你我說了算的?橫豎我跟姐姐不一樣,我只聽爹娘的。女孩兒家不敢自己拿主意。整日嘴裏嫁也不嫁的,姐姐識不識什麽叫個羞臊?”
薛大富聽得直點頭,還是自己這個三閨女懂事,什麽都聽爹娘的,這才是女人家的在家從父呢!在看薛素梅,眉頭一皺,這樣說話嘴裏沒把門的,也怨不得張氏生氣要打她。
張氏見自己的女兒占了上風,心中得意,“可不是這話?小賤蹄子!嫁不嫁也是一個女孩子說得出口的?你……”一句話沒說完,就覺得手臂上讓薛金梅捏了一把,連忙住口。
薛素梅看得清楚,心中明白,原來薛金梅是張氏的軍師啊。冷冷一笑,薛素梅說道:“說起來,這話還真不算是我說的,不要嫁的話,是我娘說的……”
“你娘?”薛大富的眼睛瞪大了,“這孩子說的什麽胡話!”
薛素梅低下頭,擠出兩滴眼淚來,“我跳進河裏,只覺得河水冰涼冰涼的,沒過一會兒功夫,人就飄飄蕩蕩的浮上來了。我瞧着岸上站着黑白無常,一見了我就要拿鏈子來鎖。可就這時候一個白影子飄了過來,竟然跟黑白無常打了起來,一邊打一邊讓我快跑。”
薛素梅是頭天晚上跳的河,今天上午才把人找回來,已經漂了一夜了,按道理說是絕無生理的。可她偏偏就活過來了,因此她說黑白無常沒鎖住她,似乎倒也可信。
屋裏的幾個人頓時都不出聲了,毛骨悚然的等她的下文。薛素梅心中暗暗好笑,果然,古人最信神鬼之說,她得好好編……
“那個跟黑白無常打起來的人,就是我娘。她說她做了孤魂野鬼了,還說我跟許家的八字不合嫁不得。我說我不敢回來,我娘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