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金梅不金貴

薛金梅這裏傲慢到了極致，可張氏的氣焰卻是一下子就低下去了。看着薛素梅臉上露出幾分畏懼之意來。她可記得清楚，薛素梅說過是她那個死鬼娘在暗中作祟呢。難道說鬼神的事是真有的？

張氏出去幫着張羅午飯，薛金梅趾高氣揚的指使幾個帶來的丫頭做事，指望着素梅看了眼紅。薛素梅待看不看的瞥了一眼，神色安然，沒一點羨慕的意思。金梅覺得沒意思，故意來撩撥她，“素梅，若當初你嫁過去了，這些都是你的……”她瞧着嘴角，微微側頭，提醒薛素梅看她頭上的插戴。

薛素梅見她賣弄的樣子，只覺得好笑，故意一指她帶來的幾個丫頭，說道：“金梅，我聽說大戶人家的丫頭也分等級的，不知道你帶的丫頭是幾等啊？”

其實不用問也知道，必定是不入流的。那天她去許大戶家時候看見了，圍繞在屋裏的丫頭穿金戴銀，院子忙碌的腕子上也帶着烏銀的镯子。可金梅帶來的四個丫頭，頭上一色的用青布條綁着辮子，身上都是幹幹淨淨一點首飾也沒有，顯然是最下等的丫頭才肯跟着她出來，她在許家的地位跟她自己說的不一樣。

金梅的臉色變了變，看着薛素梅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心中納罕，她也是嫁過去了才知道丫頭婆子都分等級，可這薛素梅一輩子都沒出過村，她怎麽知道的？

薛素梅見她不回答，伸手朝着一個丫頭招了招手，“你幾歲了，在家裏什麽地方當差啊？”

丫頭聽見問她，想也不想回答說道：“我十三歲，在家裏是粗使的雜役丫頭。”

薛素梅故意做出震驚的樣子來，對着金梅問道：“妹子！怎麽出門不跟着貼身的大丫頭，反而帶粗使的丫頭呢？”

金梅的一張臉憋得通紅，本來指望着她這樣趾高氣揚的回來，薛素梅不一定後悔成了什麽樣子，自己再奚落她兩句，好狠狠出一口惡氣。沒想到沒奚落成薛素梅，反倒被她奚落了。銀牙緊咬，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夫君病着，我怎麽好把大丫頭帶出來，自然先照顧病人要緊。”

這話倒是冠冕堂皇，可惜一定就是假的。薛素梅笑盈盈的繼續問她，“我聽說許家家大業大，看來是別人訛傳的吧？竟然少奶奶帶個丫頭出來，少爺都沒人伺候了。啧啧……”

金梅再也憋不住了，一拍桌子，瑪瑙戒指在桌面上撞擊出脆響，“橫豎比你個鄉下丫頭強多少！我就算帶得粗使丫頭那也是丫頭，你個賤命只能自己操勞，這輩子做不了人上人！”說完回頭看剛才答話的丫頭，“四丫過來！給我捶腿！”

四丫連忙走了過去，在金梅身側半蹲半跪着，雙手握成拳頭輕輕在她小腿上捶打。金梅低頭看了一會兒，才覺得心裏的氣平了。仰頭對着薛素梅說道：“你這輩子是沒這個福氣了！”

薛素梅笑了，她還不稀罕呢。不搭理金梅，反而低頭問四丫，“做的好熟，想來經常給主子捶腿吧？”

四丫羞澀的一笑，“哪裏啊，我這粗手笨腳的，可沒福分伺候主子那麽金貴的人。”

薛素梅忍不住大笑了起來，家裏的主子金貴，輪不到她伺候。但她可以伺候金梅，自然就是說金梅不金貴，随便伺候伺候就好。

薛金梅也反應過來了，狠狠一腳踢在四丫身上，“滾！多嘴多舌的賤丫頭，少說幾句話能死啊！”

四丫莫名其妙挨了一腳，身子一趔趄，坐倒了地上，“好端端的，為什麽打我？我雖是沒出息，可我姐姐在太太跟前有體統差事的，我回去告訴我姐姐去！”站起來就往外跑。

薛金梅沒想到這丫頭有姐姐在自己婆婆面前，頓時腦海中浮現出婆婆那張充滿了鄙夷的臉來，慌得站起來要追出去哄那個丫頭，可看見薛素梅在旁邊笑盈盈看着自己，又不好落了架子，急得手心裏都是汗。

“快去哄哄吧，那丫頭你可得罪不起啊。”薛素梅目光閃爍，連個粗使丫頭都不敢得罪的少奶奶，在家裏是個什麽地位？

薛金梅這半個月在許家受的氣一下子全浮現上來了，婆婆看見妯娌就歡喜，一看見她臉就放下來了。夫君是個病秧子，三分像人倒有七分像鬼，滿屋子的丫頭都是牙尖嘴利的，行動就諷刺她。憋了多少眼淚，受了多少委屈。好容易回趟娘家，還讓薛素梅埋汰了。

薛金梅再也忍不住了，兩行眼淚滾落下來，濕了臉上的脂粉一行行滾落下來，露出眼底一直遮掩着的烏青。

張氏剛才在外面張羅午飯，此時才進門來，看見金梅哭了，連忙走過來，一見她眼底的青黑色就吓了一大跳，“這是怎麽了？怎麽累成這樣？”

日日只有兩個時辰能睡覺，還要被吵醒幾次，是個人就得變成這樣。但金梅愛面子，咬着牙不說。張氏上去拉她的手，一拉之下差點跳起來，冬日衣服寬大不覺得，這時候一拉手，才知道金梅整個人瘦了有一圈，原本骨肉勻停的手指，如今都是骨頭了，連指節都凸顯了出來。

“怎麽就瘦成這樣了？夫家的日子不好熬？”張氏是過來人，自然知道富貴并不代表幸福。

金梅抽着氣，小小的鼻翼扇動着。看了看在旁邊看熱鬧的薛素梅，又看了看一臉擔憂的張氏，嘴一裂，哭着指向素梅，“娘啊，你替我打折這賤丫頭的腿！”

張氏惡狠狠的瞪向了素梅，卻聽見門口傳來一聲輕輕的咳嗽聲。金梅一哆嗦，從張氏手中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背轉了身子擦淚，過了一會兒轉過身來，臉上雖還是剛哭過的樣子，可神色不複剛才的狠戾。

素梅暗暗稱奇，什麽人能把金梅吓成這樣？忍不住向着咳嗽聲傳來的地方看過去。只見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女人，垂着手在門邊站着，瞧着恭順又怡然，給人一看，仿佛覺得她天生就應該在這裏站着，奇妙的與周圍融為一體。

這個人不簡單啊？素梅在打量着她，那女人卻一擡頭正對上素梅的雙眸。素梅只覺得目光如電，才一個瞬間女人就收斂了眼光中的銳利，笑道：“這位是親家大小姐吧？”

素梅輕輕點頭，“不敢當，我叫素梅。”

女人點頭，眼中露出一抹贊許之色，說道：“親家小姐，讓親家太太跟我家奶奶說說話吧，小姐這邊請。”伸手做了個讓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