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長生天》劇組

不難想象,第二天一早沈星擇的表情是多麽的“精彩紛呈”。以至于陸離一上午就收到了三條長篇大論,軟磨硬泡地要他繼續昨晚沒做完的事。

然而考慮到沈星擇的工作強度,陸離吃了秤砣鐵了心,再沒有答應過那些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成人游戲。

不知不覺就磨到了六月上旬,《長生天》劇組的主創們在北京集合,啓程前往位于內蒙的外景地。

這是一段漫長的旅程,劇組首先乘坐飛機前往錫林浩特,然後轉乘火車前往錫林郭勒盟轄下的某旗,再換汽車抵達該旗下屬的一個小鄉鎮。接下來的兩周時間,他們将入住鄉裏的文化中心,體驗生活并接受當地文藝工作者的基礎指導培訓。

與陸離同期入組的演員一共有十五人,大都是來自大城市的漢族人。唯有劇中戲份最重的女演員琪琪格,是個十七歲的蒙古族小姑娘。她來自部隊文工團,入伍倒也沒多久,渾身上下還充滿了小丫頭的天真野性。站在一群灰撲撲的大老爺們兒裏頭,亮得好像萬綠草原上的一朵紅花。

除了琪琪格之外,還有幾位主要演員很快也和陸離熟悉起來。這其中關系最好的就是陸離的“親家公”林乾。

兩只黑貓的相親最後産生了奇妙的結果——林乾的小母貓生下了兩只黑貓、一只花貓和一只白貓。不太懂貓科動物遺傳學的兩位親家都莫名有點尴尬,但是沒關系,反正貓崽夠可愛就行。小黑貓中的一只已經交給了沈星擇,估計眼下正在沈家保姆的精心飼養下茁壯成長。

說回到正經事上來,林乾出演得是《長生天》的男二號,牧民巴爾思。巴爾思在蒙語中有“老虎”之意,角色形象也充滿了野性與力量。為此林乾已經進行了三個月的肌肉和力量訓練。原本走憂郁文藝路線的他,将《長生天》試做一次非常重要的轉型嘗試。而從他身上感受到的那股認真勁兒,也愈發讓陸離對這部影片充滿了期待和信心。

在鄉文化中心生活的這段時間,大家主要學習一些當地的風土人情和簡單的蒙古族語言、歌曲和舞蹈,以及參觀當地留存的一些知青點(如今大多已是當地的文保單位)。

鄉裏的生活條件比較樸素,相對的日程安排也不緊張。陸離甚至還有空閑能夠在街頭晃悠晃悠,順便和沈星擇打打電話報個平安。

兩周之後,所有人都逐漸褪去了大城市帶來的那股銳氣,劇組就在當地的知青點舉行了開機儀式。趁着演員們一個個都還算白嫩,首先開拍的是陸凱風和夥伴們輾轉來到牧場插隊落戶的幾場戲。對于家鄉的眷戀與不舍、對于命運的無知與忐忑——陸離并不需要花費太大的力氣就能夠準确把握住角色的心理,迅速進入狀态,甚至比很多“老演員”都要得心應手。

車站和知青點的戲份進行了兩周,接下來劇組就轉場前往最重要的外景地——牧區。為了不打擾當地牧民的正常生活,劇組在遠離夏季營盤的集體草場邊緣租下一處廢棄的旅游設施作為臨時外景點。說白了這就是一片破敗的蒙古包,最大的好處是通着電,此外偶爾有大夜,也可以勉強睡在裏面。

而絕大部分的時間,劇組成員都居住在距離外景地半小時車程的蘇木招待所。這裏的條件比起鄉文化中心又要艱苦許多。最為關鍵的是,劇組人數衆多而房間有限,于是個人空間就被迫壓縮。像陸離這樣的重要演員,也不得不與人共處一室,而他的室友正是林乾。

當然,所有這些物質上的匮乏都在意料之中。真正對創作充滿了熱情的人,不會因為這些小插曲而卻步。趁着美工組加班加點捯饬那批蒙古包的時候,演員組也開始了第二輪、也是更深入的學習體驗。

騎馬、套牛車、打黃油、認識各種牧草和野菜,甚至還有用牛羊糞生火。基本上牧民日常的工作,演員們全部熟悉了一遍。其中最辛苦的當數放羊——淩晨三點,演員們就要啓程前往約好的牧民家中,四點鐘幫忙把羊趕往夏營盤。然後在中午、下午分別去照看兩次,等到傍晚時分再将羊群趕回羊圈。

陸離的運氣比較“好”,輪到他放牧的那天,還幫忙處理了一頭受傷的羊羔,發現的時候傷口已經化膿生蟲,牧民用燒紅的針頭将那些扭動的蛆蟲一點點從傷口中挑出來放到火上燒掉,那種焦臭味很長一段時間都萦繞在陸離的鼻子邊上,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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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羔的傷口被牧民定性為野狼撕咬所致。出于安全方面的考量,劇組也曾經就狼群的問題咨詢過當地林業局的幹部,得到的回複是:聽說上個世紀中葉之前,這片草原上還是有許多野狼的。後來開發牧場導致野狼遷徙,幾十年沒見過狼的蹤影;況且夏季食源充足,狼群沒有必要冒險挑戰人類的權威。

與官方的說法不同,牧民們卻堅稱狼群從未從遠離過這片草原。陸離他們放羊的牧民家裏據說就養着一頭狼,許多年前被人從狼窩裏掏來的。因為政策上不允許養狼,所以一律對外宣稱是狗。可也有些牧民私下裏揭露:其實那根本就是一條狼狗,只不過為了吸引游客才按上了狼的噱頭。

陸離也親眼見到過那頭争議中的生物。沒有籠子、也沒有鏈條,就這樣自在地生活在牧場上。遠遠看去,它和牧民家其他的狗沒什麽兩樣;可是一旦接近、尤其是與它對視時,陸離依舊能夠感覺到一陣來自于本能的恐懼。

狼和狗究竟區別在什麽地方?是耷拉下來的尾巴,還是總是閃着寒光的眼眸?或許區別只存在于人類的潛意識裏——祖輩那種曾經被傷害過的記憶,深深地烙印在了遺傳物質裏頭,讓人始終跨不過那道信任的門檻。

那麽狼呢?又是什麽烙印在它的骨血裏面,讓它野性、狡詐;而它又是否真的會被人類所馴服,從一頭嗜血的野獸變成忠誠的夥伴?

每當陸離看見那頭“狼”的時候,心裏總是會莫名地浮現出這幾個問題。但是一次也沒有,他從未認真尋找過答案。

又過了一周,外景地的那片蒙古包完全改造完畢。褪色的花氈換成了做舊的粗氈,還潑了泥水,乍看還真像大半個世紀之前遺留下來的文物。蒙古包內部的改良木質地臺也被撬光了,裸露出潮濕的土層直接鋪上了毛氈;陳設也很簡單,必不可少的是各種标語和畫像。

沒有一天的停頓,外景部分的拍攝工作立刻開始了。

《長生天》原著講述了16歲的青年陸凱風與一群知青同伴輾轉來到草原插隊落戶。在長期艱苦、與世隔絕的生活中,有人病倒、發生意外;有人選擇逃亡,有人成功脫身而去,也有人在此紮根繁衍。而生性天真懦弱的陸凱風是這個群體中的底層人物,在遭遇到一連串的欺辱、打擊與傷害後,他選擇以自己的方式向那些傷害過他的人複仇,然後與牧民巴爾思一起消失在了白雪皚皚的騰格裏峰上。

這是一部基調陰郁、低沉的影片。因為壯闊的草原風景而增添了一絲悲壯的美感。無論題材還是劇情都很有所謂的“拿獎相”,導演韓唯民顯然也寄予厚望,凡事親力親為,對演員的表現更是有着近乎于潔癖的偏執。所幸經過了将近一個月的磨合,劇組已經如同一部設計完美的機器那樣高效率運作起來。

當然,高漲的創作熱情只是劇組生活的一個方面;另一方面,與草原的長時間親密接觸也開始讓不少新的問題浮出水面。

蚊叮蟲咬只能算是小事。八月的草原晝夜溫差較大,最誇張時甚至可以相差二十度。當地沒有森林和大型湖泊,水資源緊張,灰頭土臉地拍了一整天戲,回去也只能擦擦身;一周洗一次熱水澡,時間也有規定限制。

而最讓人頭疼的還是吃飯問題。

當地屬于偏遠牧區,退牧還草政策實施之後,整個蘇木的商業也日漸蕭條。當地人購買蔬菜都是一次性從城市批上幾個月的分量,大多是耐于貯藏的土豆、白菜和蘿蔔等。因此,招待所為劇組安排的飲食也以肉類為主,蔬菜品種單一稀少。一段時間下來,劇組不少人開始出現牙龈出血和口腔潰瘍的現象,像陸離這樣的演員一開口就疼得龇牙咧嘴,維生素也成了最行俏的藥品。

經過協商,生活制片不得不臨時撥出一筆款項,讓人去鎮上的蔬果店采購食材,這才勉強保證了飲食上的平衡。

當物質條件無法被滿足的時候,人就會開始向內尋求心靈的平靜。

最初的兩周,午間休息的時候還能看見工作人員三三兩兩地結伴拍照、采摘野花,尋找隐藏在草叢中的蘑菇圈。然而慢慢的這些歡樂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大張着嘴巴、擡頭仰望着浮雲蒼狗的冥想者。

曾幾何時,陸離也險些成為這群冥想者中的一員——外景地的手機信號非常不穩定,既浏覽不了網頁,也保持不了與沈星擇的通暢聯系。所幸林乾帶了一把吉他過來,自彈自唱的小型演唱會就成為了除發呆之外最重要的消遣節目。林乾的嗓子不錯,以前出過單曲,但不知為什麽,總是喜歡唱一些憂傷惆悵的歌曲,唱完之後感覺周圍的牧草上都會凝出一層露珠。

當然在不唱歌的時候,陸離也總是會和林乾待在一起,因為這也是韓唯民導演的要求。

在影片中,陸凱風所最能夠信賴、依靠的人只有巴爾思。從某種角度來說,巴爾思的存在對于陸凱風而言就是一種自然力量的召喚。私底下說戲的時候,韓唯民甚至提出過一個概念:陸凱風與巴爾思之間,甚至可能存在着一種精神層面的愛情關系。當然這種感情是超脫于物欲之上的、內斂的情感,如何将之恰如其分地表現出來,而避免流俗,将會是陸離與林乾最重要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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