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安化文的祝福

與《花萼相輝》劇組正式簽約的第二天就是平安夜。這之後沒過多久, 2029年元旦的鐘聲也不緊不慢地敲響了。

元旦前後向來忙碌的沈星擇, 今年破天荒地沒有安排任何工作,也沒有飛往美國與母親那邊的家人聚會。陸離同樣沒有返回海嶺,只給那邊的一家四口每人都寄送了一份厚重的禮物。

像往常許多個平淡卻又彌足珍貴的日子那樣,他們選擇厮守着彼此來度過。偶爾想要出門透透氣,狗蛋就成了最好的保護傘和擋箭牌。

這個曾經給他們惹過不少麻煩的臭小子, 或許是心裏頭有愧, 也總是乖乖配合, 反正除了狗糧管飽之外, 他也從沈星擇這邊得到了不少的零花錢。

12月31日下午,天色陰沉了一陣, 很快飄起鵝毛大雪。沈星擇的頭痛病又有點發作,懶懶的也不願意去看醫生, 陸離幹脆就陪着他足不出戶, 窩在家中。

樓上樓下的暖氣開到了最大,趴在暖氣片上睡覺的黑貓烘烤出了香波的氣味。研讀到一半的劇本被丢在了一邊,棋牌室裏的臺球散落在球桌上,而視聽室裏又破天荒地傳出了火鍋的氣味……散漫随性的生活氣氛,倒有點像是過年。

事實卻也如此,因為再過二十多天,沈星擇就要去上海過春節——将集團事務逐漸移交給長子之後,沈星擇的父親就在浦東購置了一套占地兩千餘平米的中式園林,算是頤養天年。

從前沈星擇也會定期前往上海探親,逢年過節的回個家更是再正常不過。可這一次,陸離卻似乎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也就是幾個月之前曾有媒體報道,沈星擇的父親身體狀況不佳。畢竟已經是七十五歲的老人,年輕時創業起家吃過不少苦,據說還曾經突發過心肌梗死,所幸搶救及時才撿回性命。

在沈家的三個子女之中,唯獨二婚所生的沈星擇年齡最小又未婚配,恐怕也應該是老人家此刻最挂牽的存在。

胡思亂想往往能夠得出令人心驚肉跳的答案——陸離仿佛現在才真正感覺到,沈星擇并不是他一個人的沈星擇。這種感覺,就好像明明兩個人已經比肩而立,可是腳下的大地又随時都會裂開一道罅隙,将兩個人硬生生地分隔兩地。

而比罅隙本身更加煎熬的是,陸離不敢肯定,這道罅隙是否真實存在,抑或只是自己臆想的産物。

也許,這是一道薛定谔的罅隙。

——————

臘月二十八,沈星擇動身前往上海。而陸離的家人也已經開始了新馬泰三地的旅游,倒免除了陸離過年回家應付七大姑八大姨的麻煩。

大年三十這天傍晚,正在研讀劇本的陸離接到了狗蛋打來的電話,約他出來一起跨年。陸離正打算訓斥他是不是又死性不改、找了哪家夜店晃蕩。那邊狗蛋立刻又加了一句話:是沈星擇怕他大過年的晚上一個人冷清,所以讓他們抱團取暖,還有安化文也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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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安化文,雖說陸離已經不會再像從前那麽膈應,但心裏總還是有一點疙瘩的。然而他又轉念一想——這或許是個時機,可以向安化文打聽一些上海沈家這頓年夜飯的情況。

安化文已經預定好了扒房,于是陸離就按照約定的時間,晚上七點整直接在酒店碰面。

大年三十的高檔西餐廳,或許是因為就餐方式不夠喜慶,并未受到太多國人的青睐。除去陸離這桌之外,再有就是幾桌看似朋友聚餐的年輕白領,以及一些住在酒店裏的外國人。

外出就餐之前,陸離稍稍收拾了一下儀表;可是一看到安化文,他突然覺得自己還是太過随意。

中美混血的男人,原本就儀表不凡,如今又穿上剪裁精良的高級西服、打着淺色領帶,臂彎裏搭着剛才脫下的柴斯特大衣。看上去不像是來吃飯的,反倒像是來出席一次商業談判。

包括狗蛋在內的三個男人在靠窗邊的餐桌旁落座。無一例外的高顏值引起了周圍女客和侍應的關注。所幸好像還沒有人認出陸離——等到今年七月《尋香行》播出之後,恐怕就不會再有這樣的悠閑了。

餐廳為新年準備了特殊菜式,這是一份由五道付費菜肴和兩道贈品點心組成的套餐。從餐前面包、組合頭盤,到收尾的無花果杏仁香草冰激淩,全程用餐長達整整三個小時。

西餐桌上的氣氛尚未和諧到足以談論那些沈家的敏感話題,陸離唯有耐心地等待時機,先聊一些無關痛癢的小事。而安化文似乎也另有心思。全程幾乎只有Gordon一個人在唠唠叨叨,說着這幾個月在北戲念書時遇到的各種趣事。

接近晚上十點,這頓馬拉松似的晚餐終于結束。可是新年的夜晚才剛剛開始——三個人坐電梯上到了酒店的21層,那裏有一間沙龍酒吧,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可以鳥瞰今夜流光溢彩的北京城。

Gordon很快就和吧臺旁的幾位美國女留學生攀談起來。年長組的兩個人則挑了一個既能監視住狗蛋行動,又不至于太過引人注目的卡座。

“很少看到你喝酒。”

陸離将目光投向安化文手中的酒樽。那是一杯簡單但好看的懸浮威士忌,很有點像是安化文這個人的處世哲學,帶着一種冰山式的平衡和冷冽。

“應該說,我們之間見面的機會本來就不多。”

安化文也看了看自己的酒杯,又将目光轉向陸離面前的雞尾酒。

“可我倒是覺得,你不應該是喝這種酒的人。”

陸離面前的酒杯,呈現出介乎于紅與黃之間的混沌顏色,醇厚濃烈如同流動的琥珀。

“這杯酒叫上海(SHANGHAI)。”

陸離笑了笑,似乎有些答非所問。可安化文卻露出了饒有興趣的表情,他翹起右腿,擺出了一個傾聽的姿勢。

“來吧,你肯定有很多話想要對我說。”

機不可失,陸離舔舔嘴唇,像抽撲克那樣從心底衆多蕪雜的疑問中選出了一個。

“……其實我可以理解,當初你為什麽會想讓我和沈星擇分手。但我真正不理解的是,在那之後你為什麽又會默許沈星擇,讓他重新來找當時正在住院的我。”

“對你來說,這樣不是更好麽?”

安化文搖晃着裝有冰塊的酒杯:“如果當年星擇沒有回到你身邊,那你的人生恐怕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離奇有趣了。”

“好是好,但你既不是我的經紀人,也不是我的親人。你當然不會出于同情我而允許沈星擇那樣做。”

“對,我當然是為了星擇。可誰讓星擇是為了你。”

對于無可回避的事實,安化文倒也回應得坦然。

“星擇他放不開你——我猜你肯定是不知道的,當年那場車禍之後,星擇深夜從酒店狂奔到公路旁,鞋跑掉一只、玻璃紮進腳底都不知道,可他卻只能親眼看着裝屍體的袋子被人從礦石堆裏擡出來。他當時真崩潰了,所幸我們的人趕在媒體發現前把他搶了回去……那之後好幾天,我們不得不限制他的行動,找人做心理疏導,這才有了追悼會那天他還算平靜的表現。”

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原本沉重的語氣終于透出了一絲戲谑。

“說起來你還真該好好感謝我。那段時間,星擇可是不止一次要我打聽車禍的調查進展。但是心理專家建議他不宜深度介入,我們僅僅有選擇地向他提供了一小部分消息……要是被他知道有你這麽一號同名同姓的人,早就該找上門來不讓你好過了。”

“原來是這樣。”

陸離好像聽懂了什麽,又好像只是在做禮節性的敷衍,目光定定地注視着面前琥珀色的酒液。

“那……你認為星擇他為什麽這麽在乎我?我又能給他帶來什麽?”

問題的确有點古怪,可陸離的眼神卻是真誠的,不是炫耀、也不是困惑。反倒好像只要安化文說出一個答案,他就會去将自己所有最好的,全都放到沈星擇的面前。

安化文恐怕是被他那種誠懇的眼神所打動了,語氣也慢慢變得和緩下來。

“星擇需要一個能夠與他并肩站在同個高度、理解他、安撫他、給他安全感的人。很可惜,這一點,我做不到、他的原生家庭也做不到。”

陸離因為他的這番話而目光閃爍。

“你覺得,我可以?”

“我不肯定。但如果你能做到,那麽我不會介意你是男人還是女人,或者幹脆是一棵樹。”

“……你是真心為星擇着想的人。”

這句感嘆,陸離是發自肺腑。

“那是當然的。”安化文也當仁不讓:“在擔任他的經紀人之前,我畢竟首先是他的親人。”

酒桌上的氣氛不知不覺地舒緩下來。時機差不多成熟,陸離凝視着面前的那杯“上海”雞尾酒,抿了抿唇。

“可我聽說星擇的父親身體不太好。今年回去,恐怕多少也該關心關心他的個人問題了吧。”

“哦……原來你一直在套我的話。”

安化文笑得抽動起了肩膀,他喜歡能在話術上和自己相抗衡的對手。

“你是擔心他家裏人會給他安排政治婚姻,還是怕你們的關系曝光,然後找人毀了你的前途?”

他輕描淡寫地說出這些可怕的事情,随即将輕蔑的笑聲混着酒液吞回到了肚子裏。

“恐怕你是想多了。沈星擇要是一輩子不結婚、不生育,或許對于沈家而言反倒還是一件更加輕松的事呢。畢竟是‘二房’的男丁,說得好聽點就是沒有傳宗接代的壓力。”

“……”

陸離倒是沒料到這一點。看起來,安化文說沈星擇沒辦法從原生家庭裏得到安全感,此言不虛。

他正思忖着是不是還應該問問沈家對沈星擇有沒有別的期許,卻聽見安化文嘆了一口氣。

“不過,星擇最近是有點麻煩。有些話,還是由他親口告訴你更好。我怕我說得太多,他發起瘋來會連我都咬的。”

陸離不由自主地跟着點頭。今天光是吃到一顆定心丸就已經很滿足了。既然他和沈星擇之間并不存在沈家制造的障礙,那麽他們就還有充足的時間,能夠好好地規劃未來。

千年的老北京城将進入新的一年。現在的陸離,無比想念着沈星擇,期待他的早日歸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上海(SHANGHAI)是一種黑色朗姆+茴香酒+石榴糖漿+檸檬汁調和而成的雞尾酒

是的你們沒看錯,本文并沒有家人反對的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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