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除夕夜

郭碧玉站在雪裏,仰頭看着天空。

除夕的漆黑夜裏,因為這一朵朵盛開的煙花多了無數絢爛色彩,可她心裏不是滋味。

她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明明都挺好的,她重新回到了這個年紀,可她就是高興不起來!

就連旁邊兒的二妹妹都在拍着手叫好,兩位堂兄郭衡玉和郭良玉也在那兒商量下一個煙火是要叫下人放“玉龍出水”還是“春夜繁花”,他們臉上都是真心實意的笑着。

郭碧玉心裏喟嘆了一聲。

她和他們之間的區別,大概就在于她并不是個真正的小孩子吧。

暖閣裏面郭老夫人喊道:“別貪看煙火着了涼!讓孩子都進來暖和暖和!吃點東西!”

李氏滿面含笑的端坐在那兒,道:“母親放心吧,他們穿的厚實着呢!”

話音剛落,門簾子一掀,郭碧玉就跑了進來,搓着手道:“有些冷,堂兄和二妹妹真是厲害,我得進來躲會兒!”

郭老太太坐在鋪了一大塊毛皮的胡床上,費氏看郭碧玉要往她祖母身邊兒湊,急忙道:“先把身上寒氣去一去,再去榻上!”

郭碧玉就脫了鬥篷,蹲在炭爐旁邊,直到手和臉都熱起來,才爬到郭老太太身後。

郭良玉因為太小了,就放在榻上呢,郭老太太丢給他一個核桃,他想吃,又咬不開,急得将那核桃啃得都是口水,郭碧玉嫌棄的戳了戳他胖乎乎的腮幫子,見這小子的嘴裏又流出涎水來,忍不住咯咯直笑。

郭老太太見她還要捅,急忙拍掉她的手,将她摟在身邊。

郭碧玉便不再理會郭良玉,專心剝起眼前的花生來,不多時,剝了一堆兒,放到郭老太太寬厚的、這麽多年一直都有繭子的手心裏。

郭老太太一直笑着,嘴就沒合攏過。

“自從二郎去了西北……這一家團聚,娘都盼了多少年了!要是你們的爹還在,該有多高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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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兒子不孝。”郭儀一身簇新的寶藍色棉袍便服,胡須修理的整整齊齊,頭插玉簪,腰懸玉佩,整個人清貴無比,說話的聲音也清朗好聽。

郭老太太一聽就笑眯了眼:“什麽孝不孝的!你和你哥哥都不容易,娘當年的苦沒白受,看到你們都好,娘就好!”

郭儀清咳了一聲:“娘的好日子還在後面呢!先前幾位大人聽說過兒子家裏的事,都是很欽佩娘親守志,只是兒子現在官銜尚低,聽幾位大人的意思,以後若能往上進一步,就是給娘親請個诰命也不是難事。”

這話,不次于在這屋裏扔了一個炮竹!

郭臯喜上眉梢道:“真的?”

郭儀點點頭看了他一眼,道:“自然如此,我和薛家二郎相熟,他兄長現在是禦史大夫,以前是在禮部任職,這話還是薛大人本人說過的。”

費氏一腔喜意都花了泡影,心裏不屑的“哼”了一聲,站起身來,到郭老夫人榻前的炭爐裏面翻了翻,又用銀絲鉗子撿了幾塊炭扔了進去,趁着這功夫轉身瞪了郭臯一眼,才回到郭臯身邊坐下。

她這點小動作郭碧玉全看在了眼裏,只裝成懵懂的模樣,道:“咦?我之前和二妹妹去的那家也姓薛。”

李氏笑道:“正是你去做客的那個薛家。”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若是長房識趣,就應該知道該怎麽說、怎麽做了!

可費氏卻沒說話,就連郭臯都沒說話。費氏不知道郭臯心裏是怎麽想的,可她自己個兒是打心眼兒裏瞧不起二房這副做派!

她暗道:這話是什麽意思?趕情母親的诰命還得看郭碧玉要不要要薛家的小娘子賠琥珀?騙鬼呢!

郭碧玉也在心裏道:“真是有意思,拿長房當傻子騙呢!越是那種裝模作樣的世家,越不可能跟二叔主動明說琥珀的事——只要一開口,就有他們賠琥珀有些犯難的意思在裏面了。這不是打自己臉嗎?”

最有可能的就是二叔想什麽都不挑明的把這件事兒給按下,不了了之!這樣一來,薛家的顏面倒是保住了,說不定還會感謝二叔,可大房又能落下什麽好兒?

這事兒啊,保準是二妹妹跟二叔二嬸告狀說的。

今天一看,二房的行事,真是和二妹妹一樣一樣的。只管着自己個兒賣好兒,卻不管長房受了損失,而且這麽一對比,益發會顯得長房粗俗貪財外加不懂事。

可爹爹和娘親就這麽僵着可也不好啊,郭碧玉便湊到郭老太太耳邊道:“奶奶,您還記得我上次拿過來那個裝着知了的大琥珀嗎?”

她聲音也沒刻意壓低,全屋的人都聽見了。

李氏這才略松了一口氣,只要有人提出來就好了,到時候再插幾句話,将這事情抹了就完了。

“記得啊,怪滲人的!”郭老太太道。

“那個物件兒啊,我上次帶去薛家啦,結果被薛八娘故意摔碎了,還踩了稀巴爛。”郭碧玉扁扁嘴道,“奶奶,你說她是不是應該賠我一個?”

李氏笑着截過話茬兒:“小孩的玩意兒,什麽賠不賠的。”

“那才不是小孩的玩意兒,二嬸母,我先前也不知道呢!”郭碧玉嘟着嘴道,“還是一位貴人讓身邊的人去店裏問了價錢,奶奶,您猜多少錢?”

郭老太太沒猜那琥珀多少錢,而是正色對李氏道:“不管多少錢,都不能不賠啊!以前在村裏啊,哪怕不小心踩爛了人家田壟邊兒上的一棵麥苗,都是要賠的!怎麽能故意弄壞人家的東西呢!那小娘子心不善。”

李氏倒抽了一口氣,這老太太怎麽胡攪呢!還敢說薛家的小娘子心不善!

郭碧玉心裏差點笑抽了。

“奶奶說的對,咱們不是圖這筆錢,是圖這個理。”郭碧玉便不再說琥珀的價錢,而是道:“二叔說的那位薛大人既然是禦史大人,肯定是個鐵面無私、不會徇私枉法的,家裏的女兒無端弄壞了旁人的東西,他肯定是要賠的,哎呀!”她露出擔心的神色來:“薛八娘不會因為這個被罰吧?要不要我去替她求求情?”

郭老太太笑道:“還是奶奶的碧玉心善,你去和那小娘子的爹娘說說,賠了東西就行了,別打孩子。”

李氏差點沒背過氣去!

這一祖一孫一定是她上輩子做了什麽壞事、老天派下來專門氣她的!

郭儀臉色也陰沉沉的,他方才給郭臯遞了幾次眼色,怎奈郭臯不是低頭喝茶,就是看外面的煙火,甚至剛才還走過去給郭良玉換尿布,就是不看他一眼!

不多時,外面的郭衡玉等人都進來了,外面聲音漸悄,李氏不再說薛家的事,而是溫和的道:“快脫了鬥篷暖和暖和,別着涼了,爐子上熱着杏仁茶,都去喝一碗。”

郭碧玉被暖氣烘的困極了,眼皮兒直往下耷拉,原本守歲也不用他們孩子們守,費氏看着時候也差不多了,笑着道:“孩子們又長大了一歲,伯母沒有什麽好物件兒,一人一樣。”便将手裏的東西分給了郭衡玉他們三個。

李氏自然也有東西給郭碧玉和郭良玉,只是郭碧玉實在太困了,站在那裏拜謝都差點栽倒,李氏将她扶起來道:“快回去吧!看大娘子困的!”又回頭道,“母親也去休息,您歲數大了,熬不得。”

一群人這才陸續出了暖閣,各回各的院子。

西院的清濯堂裏早已點燃了比手臂還粗的紅燭,李氏把跟着郭衡玉的書童名叫李文的叫到跟前,交待了一番,這才回了屋。

郭儀看她悶悶不樂的樣子,道:“這件事就這麽算了吧。幸而薛大人和薛二郎都沒找過我說起這件事——要是真的說了,咱們又說不動兄長那邊,那才叫麻煩。”

李氏道:“我早就跟你說過,你私下裏跟大伯說,你不肯……”

“那是千八百貫錢的東西,我怎麽好直接說。”

“一塊琥珀而已,未必值那麽多錢,大伯可是聚時珍的當家的,還差那麽一塊?”李氏拿了銀剪剔了一下蠟燭芯兒,見火苗騰的一下竄了上來,便将銀剪“啪”的一下丢到桌子上,轉頭道,“就是不願意吐口罷了。”

“聚時珍也是兄長……”

“算了算了,我一說你就要說當初你哥白手起家、多麽多麽辛苦。”李氏道,“反正薛家也不至于這麽個東西也賠不出來,我又是為了誰?還不是因為你和薛二郎交好?倒頭來你還往後頭縮。”

她依舊皺着眉頭,心裏尋思着另一件事。

因為薛禦史比起他弟弟薛二郎似乎更受皇上的重用,衡玉也大了,有些事情不得不提前考慮——比如婚事。

她原本還很看好薛家的八娘,而今這樣一看,還是有些驕縱了,得再相看相看。

郭儀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轉了話題道:“今個兒碧玉和良玉你給的是什麽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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