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女子眨了眨眼。

江航一愣。

什麽叫做……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

段清沒有聽到女子後面低語的那兩句, 但他聽到了“你是段翎前男友”這句。的确,江航以前跟段翎在一起過。

而自己的母親,最憎恨的就是段翎母子二人了!

畢竟一只眼珠子的毀滅之仇!

段清為江航捏了把冷汗。

母親嘴角上揚,笑的很是奇怪。

“媽, 是我喜歡阿航的, 阿航跟着我也很好, 他這些年從來沒跟段翎有過什麽交集……是吧,阿航?”

江航瞪着圓圓的大眼睛, 還在想着那句“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思路跟段清根本不在一個頻道上。

段清看他, 他半天都沒什麽反應。

“阿航?”

“啊……對對對!”江航回過神。

甭管段清說了什麽, 全部點頭如搗蒜。

“真的嗎?”段夫人瞅着江航的臉, 突然使勁兒地捏了一把,“真有那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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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喜歡啊……”

江航都不知道段夫人說的是什麽喜歡,就只顧着點頭。

卻見段夫人下一秒鐘,一臉陽光燦爛的微笑看向段清,

“你看!江航明明就很喜歡你嘛!還跟我不自信!”

“……”

“那你倆明天就回國去領證吧!”

“嗯……哎哎哎啊???”

這趟島子國旅行, 就這麽打道回府。

本來段清是勸林導他們要是想留下來, 再給其他片子采采景, 也行。吃住的都算到他的頭上,說好了來拍攝的, 結果卻鬧出一堆事情耽誤了。

林導開始是挺不高興的, 你說兩個主演都跑了,他們劇組還留下來幹嘛?

他剛想數落段清兩句,

突然就看到一個右眼纏着白色繃帶的漂亮女子從段清身後走出來。

“這是……?”

“哦,忘了介紹一下,沈歡, 我母親。”

林導立刻眼珠子都蹦出來了。

沈、沈歡?

就是那個、那個這些年一直在網絡上十分出名又神秘的霸榜音樂制作人?!

天!

他一直知道段清的母親很厲害,因為段家實在是太出名了,那些豪門風流事想不聽說都難。

但沒見過真人,不知道原來段夫人,竟然就是沈歡巨佬!

“聽說就是你小子,阻止我兒子回去結婚?”

段夫人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鏡,露出标志性的右眼繃帶。

“沒!絕對沒有的事!”

林導當場雙手贊同回國。

“段總結婚,怎麽可能耽誤?!我第一個贊同……啥?!!!結婚!!!段清你要回去結婚?!”

登機的時候,夏樂終于獲得了一次與小閨蜜江航說話的機會,他眨巴眨巴雙眼,看着同樣跟他眨巴眨巴雙眼的江航,

淚汪汪道:

“吶,航航……你、你怎麽就這麽、這麽便宜了那狗子!怎麽就、就這麽把自己給嫁了!”

“是啊……我為什麽就這麽、嫁了……?”

江航腦袋暈乎乎的。

飛機起飛,縮在頭等艙裏,空乘姐姐甜甜的聲音在撩撥空氣,段清坐在他旁邊的位置,兩人看不清楚對方,他能聽到段清低聲與空姐說了幾句話,空姐立馬倒了一杯熱乎乎的牛奶,交給段清。

段清輕輕敲了敲他的艙板,

“把牛奶喝了。”

“啊?哦……!”

江航接過牛奶,小口小口抿着,窗戶外,是已經黑暗了的天。

坐在飛機另一側的段夫人的臉,借着燈光隐隐約約倒映在了江航眼前的玻璃上。

為什麽就這麽同意了回去跟段清領證呢?

他腦海裏開始閃現一些零碎的片段——

一天以前。

咔嚓!

銀刀滑落。

完美地将煎至剛好的牛排切割,刀子插入□□中,血水混合着紅酒在盤子裏流淌。

“你是想問、為什麽我會知道‘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對嗎?”

“段夫人……”

“想知道?”

“想!”

江航當然想知道!

“想知道的話……”段夫人吃了口鮮血淋漓的牛排,突然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用吃掉牛排的銀刀戳了戳江航的臉頰,

“叫聲‘婆婆’,我就告訴你~”

“……”

段夫人別看一天到晚喜歡纏繃帶扮鬼怪吓唬人,但認真起來氣場是十分強大的,段清也拿她無能為力。

況且婆婆要單獨“會談”兒媳這種事,身為兒子,就是無能為力啊!

我是兒子我是兒子我是兒子。

唉!

向來對事游刃有餘的段氏當家人,第一次陷入了苦惱。

江航的脾氣他是知道的,完全就是随心所欲,不開心了一個盤子扣過去。他媽這些年雖然不住在一起,但想起來當年段翎母親潑硫酸時,當場翻手把剩餘硫酸的瓶子倒在了段翎母親的胸/罩裏。

嗯,兩個都不好搞!

“放心,你媽我會游泳的!”

段夫人見段清一臉黑色,攬過江航的肩膀,笑嘻嘻地出了酒店。

“媽!你要帶阿航去哪兒——”

“要你管!”

段夫人還不忘回頭,對着段清坐了個鬼臉,

“去爬山~”

黑森林裏面,圓井裏水波被雨滴落的蕩漾。

段母坐在複古式的梳妝臺前,用精巧的木梳梳着頭發。

“好看嗎?”她指了指頭上那朵彼岸花的簪子。

江航坐在她身後,默不作聲。

“這可是段清的爸爸親手為我打造的。”

段夫人也不生氣江航不回答她的話,挺開心地自顧自陷入回憶,

“那時候我被那妖豔賤貨潑了硫酸,整個右眼珠子都給毀了。段清的父親為了挽留我,用了各種手段。我怎麽可能同意啊,但說句實話我還是很愛很愛那個男人的,看到他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連一點兒尊嚴都沒有了。”

“我突然就一下子釋懷了,那個女人其實也挺可憐。罪魁禍首還是這個沒受得住誘惑的男人!于是我就指着那不要臉的□□和她那私生子,問他是不是想讓這兩人活命?”

“你猜段清的父親怎麽回答的。”

“……怎麽,回答的?”

“他說‘只要能讓我回來,願意把所有的財産全部留給我肚子裏的孩子,分文不給段翎母子。”

“那我哪兒能同意呢!好歹也是段家的血脈,我得識大體啊!我就搖了搖頭,然後用頭頂上剛完工、還沒嵌入黑寶石的彼岸花銀簪,指着段清父親的右眼珠子,說道——”

段夫人取下簪子,沿着自己纏滿繃帶的右眼,一筆劃下,

“‘你把你右眼珠子也挖出來,給我的簪子做黑色花蕊,我就原諒你’。”

!!!

江航瞬間毛骨悚然,感覺到後背都凄涼凄涼的,艱難地咽了下喉嚨。

“那、這簪子……”

“這簪子啊……”段夫人左眼中閃動着森森的光茫,用拇指揉捏着上面花蕊的黑色部分。

靠!

不會、不會是真的吧!

“撲哧——”

“騙你的啦!”

段夫人見江航真的吓着了,腿都在畫圈圈,突然一下子捂着嘴笑了起來,揉了揉他的頭,

“看你緊張的。”

“……嘤嘤嘤。”

“要喝點兒什麽嗎?”揉了一會兒腦袋,她站起身,走向門外,對江航說道,“我去給你打點兒新鮮的井水?”

!!!

“不不不!不用!不用!”

江航連忙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艹!那口井!誰知道發生過什麽?!

“怎麽,怕鬼啊?”段夫人一眼就是破了江航的小心思,轉回身坐回了生鏽的木凳上,

她打量了一圈已經吓破膽、正哆嗦着雙腿正襟危坐的江航,突然就裂開嘴,笑了笑,

“你這個模樣,跟你身體的原主,還挺像的!”

“以前段翎那瘋子知道這紅房子裏有他爹留給他、結果被我娘家還有段家一并搶走并歸為段清名下那十二個億的遺産時,可發狂了,天天跑來要砍死我。哦對,當時你那個身體的原主,就成天跟在他屁股後面,來我面前瞎晃蕩!”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這座別墅,并不是一個普通的別墅。”

“你有聽說過,彗星到來的那一夜,麽?”

江航喝完牛奶,就從飛機前方的抽屜裏拿出一個空白的袋子,撕成兩半,左一下右一下,疊了兩個小人。

他把兩個小人立起來,然後推倒其中一個,這個動作重複了好幾遍,百無聊賴地看着。

“想什麽呢?”段清正在看書,見江航嘟着嘴趴在臺面上,很可愛很可愛,他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江航毛茸茸的腦袋,手感怪好的,“是我媽她跟你說了些什麽嗎?”

自打江航跟着段夫人出去一趟後,神經就一直怪怪的。也不是難過也不是受到羞辱,說不上哪兒怪,在旁人眼裏可能依舊打打鬧鬧樂樂呵呵,但段清不是別人,他實在是太了解江航了。

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江航心裏有什麽事情。

“沒。”江航搖搖頭,繼續趴在桌子上。

段清知道他不願意開口。

“吶,小清清~”

“嗯?”

“要是我突然有一天,變了一個人,你會怎麽辦?”

“變了一個人?”

“唔……就是突然間變成另外一個人,但身體還是我的身體,大腦意識卻是另一個人的。比如說就像我突然間失去了跟你在一起後這四年的記憶,變回了四年前的那個‘江航’,那你會怎麽對我呀?”

四年前的江航,還是段翎的男朋友,還不認識他段清。

段清想了想,微微一笑,

“你要是敢忘記了我,繼續跟我哥重溫舊時光,信不信我就打斷了你的腿,然後把你囚禁起來。嗯……就跟你以前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漫畫,把愛人鎖在屋中,一輩子不見天日。”

“啊?!”

“好殘忍!”

江航擡頭,摸了摸段清的臉,“你吓唬人!”

“我說的是我突然失憶了,又不是故意忘記你去找段翎。你、你好歹也得說一句‘我會慢慢等你想起來’這種甜甜的話吧……真讓人桑心!”

“那阿航你當年明明那麽愛我哥,為什麽突然之間,就突然要抱我的大腿呢?”

這個問題其實是很犀利了。

江航一愣。

他該怎麽回答?

說,其實我并不是原來的那個江航,殼子還是,但裏面的瓤早就換了個個兒?

段清轉回頭去,翻開報紙遮住自己的臉,然後用很淡很淡的語氣,不像是他似地飄飄道,

“江航,你要是真的不想跟我結婚,其實沒必要說這麽多理由的。失憶是個很好的借口,或許哪一天你真的發現你還是放不下段翎,一個失憶我的的确确就拿你沒辦法了。我要是真有那個本事狠下心來把你囚禁起來,你早就跟劇本裏那個‘□□老師’沒什麽兩樣。”

“我……”

“好了不要說了,飛機上還有其他的人。我有點累。”

江航看到段清把報紙合上,閉上了雙眼躺在座艙裏,身體凹陷了下去。

他該怎麽解釋?

我沒有不想跟你結婚啊!

其實,我……

嗡嗡——

江航從口袋裏拿出震動了一下的手機。

是段夫人發來的微信。

江航點開頁面,就看到了對話框裏,C市最好的精神病綜合症醫院的地址。

“以前做過‘人格分裂’方面的檢查嗎?”

穿着白色大衣的醫生從胸前口袋裏拿出一支中性筆,對着最新出爐的報告,和藹地開口問道。

江航穿好衣服,從病床上直起身,

搖了搖頭。

旁邊是坐在旋轉椅裏,撐着手指玩的段夫人。

醫生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報告。

“平日裏頭腦有沒有什麽不對勁兒的時候,比如‘突然間失去意識’或者‘突然間昏倒’?”

“沒。”

江航的一直否認,讓這名精神科最權威的大夫眉頭緊鎖。把江航拉過來的段夫人倒是不急不慢,繼續撐着手指發愣。

半天,醫生再次擡頭,挺嚴肅地問道,

“要說實話!”

“我說的都是實話啊,的确沒有過任何異樣!”

他連跟段清做/愛都沒暈過去過!人很清醒!

“沒症狀的話,為什麽會懷疑自己有‘人格分裂’?”

“啊呀!醫生!”

沒等江航接話,段夫人先不樂意了,她把手裏剛拿出來的紅指甲油塞回包包裏,嚷嚷道,“您就說,江航是不是存在‘第二人格’吧!”

“……”

大夫第N+1次翻看着江航的檢測報告。

然後很是肯定地點了點頭。

“數據上顯示,他的确是存在‘第二人格’。”

“而且這個人格的意識,相當完整,就像是把另一個人的記憶強行塞入了大腦內一樣。嗯……如此完整的第二人格,你卻說自己從未有過被這個人格影響的狀況,的确是很奇怪啊……”

一出醫院,段夫人就把江航急急忙忙拉到了購物超市,然後拿出手機,先給自己還有江航拍了張合影,用微信傳給了段清,并附上地理位置。

段清很快就回了信息,但同時還給江航也發了條,問:

“我媽沒有為難你吧?”

“沒。”

“阿姨人很好。”

“跟我在一起呢,段清是不會知道你去哪兒的。”段夫人收起手機,找了家清吧,拉着江航進去,

“螺絲起子,不要苦酒。”

“我……我要杯檸檬水就好。”

酒吧裏的唱片是上個世紀古典音樂,像流水般潺潺流動。

江航從包裏拿出醫院開的報告,還有一堆精神方面的藥。

“我說的沒錯吧!”段夫人喝了一口酒,“第二人格,你這具身體裏原主的意識其實并沒有消失。”

“就、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怎麽個難受法兒?”

“我說不上來。”江航皺眉,伸出手食指指着自己的大腦,“按理說我所在的外面世界是三維世界,而書中的的世界是二維世界。兩個世界通過彗星輻射連接到了一起,并把我的意識給吸了進來,取代了我身體原主人的意識。這按照醫學上腦電波頻率來解釋的話,一個人的大腦要想正常運轉,腦意識頻率是有最高和最低阈值的,兩個意識要是同時存在于一個大腦內,無論這兩個意識有沒有活動,只要還是活體,就都會産生腦電波。兩個腦電波那就勢必會疊加。這樣的話就會突破腦電波最高阈值,人類大腦一旦腦電波過高或者過低,都會對機體産生一定的不良反應。可我身體從來沒有過不良反應,而且我有原主以前所有的記憶,怎麽看都應該是我的意識把原主的意識給吞并了,融合成屬于我現在的意識。”

“這個很好解釋。”

段夫人用炸薯條的番茄醬作為顏料,在面紙上一筆一劃道,

“你剛剛所說的話,都是在站在三維世界的角度來考慮的,把人的意識固定成了是立體的。但你忘了,你現在處于的書世界,從根本上就是一本書寫在紙面上的世界,它是二維的。”

“三維立體物質可以通過各種方式進行融合,要是密度足夠稀疏的話,還可以保持體積不變,人類的意識并不是高密度體,可以進行融合。但二維世界的所有物質包括意識都是在一個平面層次的,要是重合疊加,就勢必引起體積的改變。所以當兩個意識同時存在于一具身體內,就只能進行分離再合并,将兩個意識粘合成同一根線。然後——”

她在江航面前,用番茄醬畫了一個樹杈,

“在頂端、也就是人格方面,進行區分。”

“你是不是時常會覺得,進入這個世界後,原主有很多方面的記憶,會跟你以前生活過的記憶相重合?”

“對!”

“這就是意識重組。”

“而分叉這頂端,就是你跟原主相對獨立的人格。”

“……”

江航勉強能夠聽懂,想了半天,眼下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那為什麽,我的意識能夠控制這具身體這麽久,而且還從未有過被原主的人格奪回去的情況?”

“這個……”

段夫人的表情突然間,就一下子切換成了嚴肅,将番茄醬在右眼上纏繞的繃帶裏,幽幽一抹,

就跟眼珠子在滲血似的!

江航突然感覺到了一絲陰森森的害怕。

清吧本來大中午的就沒什麽人,調酒師不在吧臺,整個店內就他們兩個人。

他都有些懷疑,段清這個好媽媽,到底是不是人類啊!

“這個、這個什麽……?”

段夫人冷飕飕一笑,

“你覺得你對你現有的記憶,完全是完整的嗎?”

“欸?”

“換句話說,你怎麽能夠保證,你大腦內儲存的你所有做過的事情,就真的是你這具身體所全部做過的?”

江航的臉瞬間扭曲。

按照多重人格的解釋,一旦自己另一個人格占據了身體,那麽原本的人格極有可能記不起來其他人格都用自己的身體做過什麽。

“您、您的意思是說……有可能他确實搶奪回過這個身體,只不過,我根本沒有記憶?”

段夫人點點頭,

“想象一下,有可能在你的意識被不知道的情況下入侵,要是你正在和段清□□。那個愛着段翎的人格,卻在敞開腿承歡段清……”

以前那個江航到底有多麽愛段翎,江航雖然體會不到那種濃郁的愛,但通過重組的記憶,還是能夠客觀明白的!

要是他真的在自己沒意識的情況下出現在段清面前……

江航不敢想!

段清明明都為他做了那麽多……

“按時吃藥。”段夫人像是看出來江航在想什麽,沾着番茄醬的手在那一塑料袋子的藥盒子上輕輕拍了拍。

“藥物控制還是很有作用的!”

“小航,我看得出來,你應該是挺在乎段清的吧……?”

“如果你不希望突然某一天,你會因此傷害到段清。”

“你原主的人格,那孩子,我可是十分了解。對段翎,真的不是一般的偏執。要是真讓他出現了,去面對段清。我想,段清應該不會多麽地和你生氣啊暴力啊,我是他母親,我知道的,段清那個孩子啊,別看在外人面前冷冰冰的手段極強,其實他對在乎的人……”

“我知道啊……”江航低頭喝了口檸檬水,啊!好酸!

“段清是很溫柔的,但是那樣的話,他會傷心的。”

江航蹲在家裏的廚房,盯着擺了一桌子的菜和肉。

他一直都會做飯,從來不發愁。

但似乎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只知道段清天天給他做好飯哄着他吃飯,

都不知道段清到底愛吃什麽。

江航覺得有些難過,他不是很明白自己這些難過到底來自哪兒,是可能會在無意識下傷害到段清?還是只是不知道可以做什麽吃的讓段清開心。

都有,又都不是。

他拿起菜刀,開始咔嚓咔嚓切洋蔥。

洋蔥的粘液會散發辛辣的味道,江航只感覺到雙眼一下子刺痛,視線就開始越來越模糊,已經快要看不出刀刃下落的縫隙了,他放下刀,跑到距離廚房最近的洗手間裏,嘩啦嘩啦擰開水龍頭用冷水沖着自己的雙手雙眼。

為什麽會是這樣啊!

要是真的會因此而傷害到段清……

江航坐在地上,從口袋裏摸出一板勞拉西泮。段夫人好像提前知道了江航聽到這一系列驚天駭俗的事實後,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崩潰,

于是還給他買了一板治抑郁的藥。

他不知道抑郁是什麽感覺,以前生活再艱苦也都沒感受過。就像現在這種,胸口發悶很想哭很想哭嗎?

那真的就是很難受了!

江航掰了一片,放在嘴中。

甜甜的。

有種草莓的味道。

嗯,好像真的會讓人心情舒服一點點!

重新回到廚房後,江航努力地去切菜洗肉,家裏的下人們都被他支走了。以前都是段清怕江航受苦受累,找了做各種家務活的傭人。

真煩人,明明他比段清大七歲,還一直是段清想盡法子照顧他!

段清的工作突然出了點問題,到了下午七點多才回家。

江航在咚咚咚拍蒜泥,煮湯的聲音咕哩咕嚕,身後大廳裏就一下子劃過一聲——

“阿航?阿航?”

段清似乎第一時間,又是往三樓的主卧跑。

江航收拾好情緒,把口袋裏的藥板放到了夾層最裏面,然後踩着拖鞋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喊了聲,

“啊……我在這兒!”

手裏的菜刀忘了放下。

段清穿着合體的西服,挺拔地站在樓梯口,一回頭,就看到了江航舉着把還在流血的刀,立在不遠處。

“你……?”他隔空指了指自己的左手,“想要謀殺親夫?”

江航這才發現自己手裏還舉着菜刀。

“啊啊啊,沒沒沒!”

好尴尬!

段清有些不可思議,江航竟然破天荒第做了一桌子的菜,甜甜的玉米烙,軟糯糯的紅燒肉,還有酸甜口口的糖醋魚和濃濃的蘑菇奶油湯。以前不知道,他的阿航手藝竟然這麽好!

江航給段清填了一碗飯。

段清受寵若驚,連忙要阻止,“我自己來就行,你把你的碗給我……”

“段清,”江航低下頭,用筷子拌弄着自己碗裏的米飯,在段清接過碗的那一瞬間,兩人的氣氛突然就那麽靜了下來。

只能聽見江航有些不穩的呼吸聲。

“段清……”

“嗯?”

江航低着頭,用很大的聲音戳着碗裏的米粒,筷子咔咔地在碗底響。

“我知道我很多事情都做不好,你別怪我……”

“怎麽會……”

段清有些摸不着頭腦。

江航這是怎麽啦?怎麽突然說這些東西?

做了一桌子菜,還把下人全部支走?

“我們的阿航最棒了。”段清握住江航的手,把快要戳爛的米飯轉到自己的碗中,又給江航重新填了一些。

“我只是覺得添飯這種事,在家裏得是我來做,沒有嫌棄你不好啊。阿航願意給我做飯,我開心都還來不及呢。”

“段清……”

江航突然丢掉了手中的筷子,從椅子上一下子跳下身,跨坐在了段清的大腿上。

伸出胳膊摟住他的脖子。

“明天,我查了,是個好天氣,天空是藍藍的,沒有風,已經立春了,都沒有冬天那麽冷的……”

“嗯……怎麽啦?你想要出去玩嗎?今天跟我媽在興華大街沒盡興?”

“明天……易娶嫁。”

段夫人送江航回段宅時,曾說過,要是不想讓另一個人格控制住自己的意識,藥物只能是輔助性的治療,這說到底是自己大腦出現的問題,要治本,還是需要靠本人的意志力。

“你要是真的在乎段清,就不要一直逃避似地只收箭頭不發箭頭,段清那麽在乎你,你稍稍為他做一點點事情,表一點點真心,到時候你的第二人格真的開始折磨你的那一刻,我想,段清會能分辨得出這是不是你真正想的。”

“要是一直以來都只是段清單方面付出,就算他再愛你,得不到一絲回應,也都會讓人心中産生動搖。”

“我看得出,段清很害怕你心裏沒有他。”

年底将至,大街上都是各型各色出來辦年貨的人,還有很多春運的。超市的門口挂起紅紅的大燈籠,閃着銀光粉的“春”字貼滿了整扇玻璃窗。

“今年過年,我們一起寫對聯吧!”

江航在手中呵了口熱氣,從段清挽着他的胳膊下面探出腦袋。

段清沒吱聲。

“既然婆婆也在國內,除夕的晚上,我們把婆婆接到家裏來。我會包餃子,會包好多種餡料的呢,可以看着春晚包餃子,然後守歲。”

段清繼續沉默。

“家裏的鍋該換一口了,都沒一個大個兒點的。要是蒸年糕,得需要大的才能……小清清?小清清?你怎麽不說話啊?”

“哦……哦哦!”

江航拍了段清好幾下,段清才回過神來。

他倆又走了幾步,眼前就出現了一棟褐色的三層樓。

樓前挂着一張牌子,上面寫着三個大字——

民、政、局。

“二位是自己情願來領取結婚證的嗎?”

“嗯嗯!”

江航賣力地點了好幾下頭。

“那請把身份證、戶口本……”

“哎哎!小清清,你的身份證呢!”

段清還在懵逼中,又被江航掐了好幾下。對面辦理結婚證的姐姐奇怪地望了他兩眼,長得真是帥,但怎麽看怎麽覺得像是被逼過來的呢?

“先生?”

小姐姐伸手在他臉前搖了搖,

“你真的是自己情願來辦理結婚證的嗎?”

江航快氣死了!

“段清!”

“啊……是的是的!”

找回意識的段清,連忙點頭,

看到旁邊江航有些氣鼓鼓,他慌忙地找出身份證,遞了過去。

“我肯定願意!!!”

他們,就這麽,結婚了。

從民政局出來,江航和段清手挽着手。段清另一只手拿着結婚證,鮮紅的本本裏,貼着他們兩人的照片。

段清感覺到風有些大,吹的眼睛有些疼。

想哭。

“哇!我就這麽、這麽把你給娶過門了呀!”江航倒是笑嘻嘻的,軟軟的手握着結婚證看了又看,貼在心口。

“以後呢,咱家裏就是我說了算!吃什麽,床上每天要換什麽顏色的被褥,你的衣服,去公司的去學校的去演講的,都要聽我的!”

“啊!我是不是也得學學那些富貴人家的對象,要在老公上班的時候,突擊去公司檢查老公有沒有包養什麽小秘書?”

“不行不行,我可是正房,怎麽會怕那些狐貍精!小清清!快!把你的手機微信交出來,我要檢查一下你有沒有勾搭什麽妙齡美女美少年!”

“小清清——小清清?”

江航還在呱啦呱啦說着,就突然,被段清一把從身後摟住。

“阿航……”

“嗯?”

“結婚,可是一輩子的事。”

“我知道呀!”

江航轉過身來,他終于知道了段夫人說的那句“段清害怕,害怕你不在乎他”到底是多麽的真實。

往後餘生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至少現在,在他還沒有被原主的意識奪走身體時,他想要讓段清知道自己的是什麽意思。

江航伸手捏了捏段清的臉,有些涼,但他的笑容是甜膩膩的。

年關将至,數不清的車輛承載着年貨來來往往,不知道誰家的孩子在門外點燃了一串鞭炮,劈裏啪啦的,紛紛揚揚起一片片紅色的花火。

“為什麽?”

“因為……我願意啊!”

領了證的頭幾天,江航晚上經常做夢。

夢見有一雙幽幽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視着他。

濕漉漉的頭發,蒼白的臉,

跪坐在大雨中,沒有骨頭似的喃喃,

“為什麽……為什麽……”

江航想要上前去,問問那個人,怎麽啦,你為什麽會如此的難過?

難過的他都覺得想要一刀子捅死自己。

那人手裏竟然真的出現了一把刀!

回過頭,

裂開嘴,

笑。

“為什麽……為什麽要用我的身體……”

“你這個,殺人犯……!”

江航在那陰森森的冷雨下,看清楚了那人的臉——

那正是他的臉!!!

“我要……殺了你!”

意識瞬間從體內抽離。

江航猛地睜開眼,從床上爬了起來。

他抖動着雙手,渾身上下使勁兒地摸着。

是、是他,是他!他還在!

身旁摟着他睡覺的段清,被悉悉索索的聲音驚醒,緩緩睜開了眼。

“怎麽了?阿航?”

他想要翻身打開床頭的臺燈。

“不要!”

江航突然尖叫。

像是受到了什麽驚吓般。

段清起身,摸了一下有些迷糊的眼。

江航像是一只小動物般,一下子撞入了段清的懷中,死死地抱住他,

“小清清……”

“……別怕,我在。”

段清最喜歡江航這種軟軟地貼在他身上緊緊地抱住他這種感覺。

但似乎……好像有些什麽心事?

“怎麽了?做噩夢了嗎?”

“……嗯。”

“別怕,別怕,我在呢。”

有那麽一段時間,兩人就這麽在黑暗中,靜靜地抱着。

段清一直在說着“別怕我在”。

應該是真的有些起作用了,江航的呼吸聲愈來愈平穩。

段清覺得差不多了,正要扶着江航躺下,

床頭櫃上,江航的手機,卻突然響了。

叮鈴——叮鈴——!

已經淩晨三點,會是誰這麽晚給他打電話呀?

江航看了看手機號碼,是一串很陌生的數字。

“喂,你好……?”

“江航……你、你他媽怎麽就跟、跟段清,結婚了!”

段翎!

江航感覺到頭皮開始發麻。

因為他突然想就起來,自己體內還存在着、那個沉睡的第二個人格!

作者有話要說:9000字,我要吐血了……

勞拉西泮是苦的,VC是甜滴~

那段世界連接理論是我瞎掰的,獻醜獻醜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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