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下了課。
外面不知道是冬天還是下天, 不熱不涼的。天霧蒙蒙，大團大團雲彩堆積在上空，看不到太陽。
江航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把這節課上完的，在他的記憶裏, 自己明明已經穿入到書中, 跟段清生活了接近五年。五年期間沒有進行過任何關于教學方面的活動, 按理說對于上課內容早就生疏了。
可他竟然還很穩當地把這節課要講的內容給講完。
班長幫着江航把收上來的練習冊往辦公室抱，江航長得好看, 十分受學生們的歡迎，所以除了班長, 還有其餘兩個小孩跟着江航一起下樓。
女孩子湊堆, 就是容易嘴碎。
“哎, 你知道嗎？就今早上死了的那個首富之子，聽說是私生子欸！”
“是嗎是嗎？噫~私生子，那豈不是很沒地位？”
“據說經常遭到正房母子的追殺，就前幾年, 我聽說啊, 那個首富之子還在咱學校上過學, 然後他上學那半年的時間, 咱學校周圍經常出沒本地的黑/社會的人，我聽我家裏長輩說, 那都是首富正房雇來的, 專門圍堵那個私生子！”
“啊！這個我也聽說過，當時我才上小學，好像有一次還傷着咱學校某個老師……哎對！江老師，您知不知道當年到底是怎麽一個情況啊？江老師？”
江航被幾個學生搖晃着，都走到辦公室自己的桌子前, 還是沒緩過神來。
“啊……哦！”他搖了搖頭，“我什麽都不知道……”
“沒關系沒關系，反正都過去那麽久了嘛！”
“你們幾個！又圍着江老師幹什麽！”
門口突然穿過來一句嚴厲的呵斥。
江航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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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看到三十三班的班主任，立在門邊對着圍在自己身旁的那幾個女生喊道，
“還不去上操！”
女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嘴巴嫌棄地往下一彎，手指抓着校服衣擺灰溜溜跑出了辦公室。
熟悉。
這種感覺太熟悉了。
江航看着班主任，終于明白過來。
這是他以前生活的世界！
“小江？”
何老師走上前去，看着江航對着他發愣，江航本身雙眼就長得十分好看，大大的尾部還帶着一點兒勾，看人能把人給看沒了魂。
班主任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個……我是過來給你送個請假條的！”
何老師摸了摸腦袋，偏過頭去把手中攥着的一張紙放到江航的桌子上，
“咱班那個，段曉榮，對，段曉榮。她家，你、你應該也聽說了吧，她表哥，今早上死了。她、她就一下子請了一個月的假，豪門嘛……事情也多！所以這個月你生物課上的考勤，段曉榮的名字就不要給勾上了，要是你一旦忘記，到時候我們班的平時分就……唉！一定要記得啊！”
段曉榮？
姓段？
江航眨了眨大眼，目光中很顯然冒出一絲疑惑。
“哦！你不用記得是哪個孩子！”
何老師大概是以為江航身為一個副科老師，除了班上拔尖還有鬧騰的幾個孩子之外，其餘像是段曉榮這類、上課不說話下課不問問題成績也很平平的學生，是根本沒有印象的。于是他就拍了怕江航的肩，
“我就是為了個班級考勤，段曉榮平日裏也文靜，我剛剛去給物理化學任課老師遞請假條的時候，他們也都對她沒印象。這孩子，其實跟她那死去的哥哥也就是很淡很淡的關系，家裏幾乎不怎麽管她。在學校也沒什麽表現，要真說稍微能讓我這個作為班主任的記住的，也就時不時上課時會看看課外小說，什麽耽美啊男同性戀啊之類的，唉！現在的女孩子啊……”
書！
江航一下子想起來——
對了！
他之前沒收書的那個女生！
就是段曉榮！
“書！對！那本書呢！”
江航突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撲到桌子前對着桌面上摞着的教輔資料一陣亂翻，嘴裏還不斷地嘟囔着，“那本書呢！那本書呢！”
何老師吓了一大跳，還沒反應過來江航是怎麽一回事，就看到江航把桌子翻的亂七八糟，以為他是不是丢了什麽東西啊，于是上前去低頭問，
“小江，你在找什麽？”
“就是‘書’啊！”
江航怎麽找，都找不到他記憶中從段曉榮手裏沒收的那本書，
就是他穿進去的那本！
“什麽書？是很重要的教材嗎？”
“不是的不是的！”江航不太好意思去其他老師的辦公桌上也找一遍，但自己的位置，連帶着地面、塞多餘試卷的櫃子，全部都找了一遍，就是沒有看到那本耽美小說。
“一本我之前從段曉榮手裏沒收的小說，這麽大，這麽寬，題目是《血色江山》，很狗血的BL小說！何老師，你有沒有看到是不是其他老師拿走了還是……”
“啊！你說你從段曉榮手裏沒收的那本？”
何老師突然會心一笑，拍了下桌子，“你不是那天沒收了之後，就把書直接交給我了嗎？怎麽？那本書有什麽問題嗎？”
沒收後，直接給了班主任？
江航一愣。
不、不對啊！
他記得自己明明是把書拿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然後窩在辦公桌上看了好久，
後面才會發生，穿書的事情的！
江航咬了一下牙，
“那……那本書……？”
“哦，在我辦公桌上！”何老師實在是不明白就是一本從學生手裏沒收的普通書籍，怎麽會讓江航弄出這麽大的動靜？
他想了半天，最終覺得是不是江航在裏面夾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于是會意笑道，
“小江你要是在裏面放了什麽紙的話，我馬上就過去把書拿過來給你！”
何老師跑出去，又很快地跑了回來。
手裏捏着一本薄薄的書。
“給你，這本書我就先不去跟教務處登記了。反正裏面也沒什麽少兒不宜的內容，段曉榮這孩子難得能看個不那麽給我添麻煩的書，怎麽小江你就一下子碰上這麽好的事情呢？我以前沒收的書全都是些啊呀什麽‘囚禁老師’‘總裁兄弟與他的大奶金絲雀’‘3P秘密’之類的書！還真沒沒收過只是小動物漫畫的正常書籍……就是怎麽一本卡通書，起了個《血色江山》這麽個名字？”
江航接過書，翻開——
裏面全都是畫着卡通小動物的，四格漫畫。
全部都變了！
……
天氣依舊是白茫茫，雲彩倒是都散開了，
可依舊看不到太陽。
江航今天晚上沒有上晚自習的任務，于是四點半就下班了，學生還在上課，學校外的公交站荒涼無人。
等了好一會兒，黃藍相間的公交車沿着黑色的柏油馬路，吱吱呀呀搖晃到了車站。
江航把硬幣投入透明箱內，在沒什麽人的公交車裏，抱着包走到了最後一排。
坐下。
醫院。
購物廣場。
市政府大樓。
海岸線。
……
沒錯，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原來世界的模樣。
他真的回來了。
回來了。
可……
江航的家在7路車終點站，途中要經過很多個地方。過了海岸線的下一站，就是碧山臨海，這一帶應該是全市最富有的地帶，市裏大富豪基本都住在碧山臨海的豪華別墅裏。
“前方到站——碧山臨海……”
廣播員甜美的聲音在頭頂的喇叭滋滋響起，公交車最前方的液晶顯示屏上，正在報道着今天市裏最新消息：
“本日淩晨五點，于本市碧山臨海花園，我市發生一起入室殺人案。死者是我市首富段氏集團總裁的第二位兒子……”
碧山臨海！
江航猛地擡頭！
“司機！我要下車——！”
江航抱起包，就直接沖到後門，對着前方狂喊，“司機！停車停車！”
“下車提早按門鈴！”
車停在了荒無人煙的碧山臨海站。
江航跳下車，把包系在身後，
沖着碧山臨海花園一路狂奔。
對的！他想起來了，那位當年自己救過的學生，就是住在碧山臨海。後來很多年後，那人有出息了，想回來找他，見他，報出的地址都是碧山臨海的高檔咖啡廳！
那個人……
他沒收的段曉榮的書，為什麽會突然變成畫冊？明明還在書中，為什麽會突然回到原世界？
段清！段清！
段清到底又去了哪兒！那個今早上死去的人，真的就是……？
“你知道你為什麽會突然穿書進來麽？”那天他第一次經歷了被書中江航奪走意識，好不容易才找回來，段夫人坐在他的病床邊，用一種十分複雜的目光看着他，“或者是說，你就沒好奇過，穿書這種如此天方夜譚的事情，為什麽就單單被你給碰上了？”
“我……”江航搖了搖頭，“你不是說跟彗星掃過有什麽關聯嗎……？”
段夫人話語一頓，過了很久，就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般，
才說，
“穿書的是你，但、這本書的本體，其實是段清。”
“本體是段清？”
什麽意思？？？
像是早就料到了江航心中的疑問，段夫人背着手走到門邊，看了眼站在門口正在對着醫生說話的段清，目光露出些許無奈，
“用最簡單的話來說，這一切其實都是段清一手安排的。”
“段清大學畢業後，就一直進行外太空中有無微生物存在以及微生物可否适應外太空方面的研究。他們研究室于前年，也就是你穿進來那年，突然在距離地球十分相近的彗星碎片上，發現了一種存活的微生物。”
“這種微生物具體是什麽，我就不給你解釋了。總而言之，他們竟然研究出，此類微生物可以被制作成活體墨，并且用這種墨書寫出來的文字，若跟彗星碎片産生電磁場，居然可以憑空制造出來書寫文字所描述的空間。”
“制作出來空間？！”
江航覺得這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太、太扯淡了吧！
“那我……我穿進來的那本書……”
段夫人握住他的手，點了點頭，
“沒錯！你穿進來的那本書，就是用微生物制造的墨水所印刷的！”
“可——”
江航已經驚訝到找不到該如何表達自己此時此刻的心境，他張嘴張了半天，才、才斷斷續續的，把自己唯一能想到的，說出來，
“可，那、哪又跟段清，什麽‘本體’，又、又有什麽聯系？！！”
“這就是這本書的關鍵所在！”
段夫人深深地吸了口氣，
“彗星微生物所書寫的內容，要想要制造出空間，除了要有彗星碎片影響外，還需要一種物質作為媒介！”
“那、那是什麽……？”
江航看到段夫人的神情十分凝重，突然感覺到心裏沒底。他說不出來為什麽，但覺得，下一秒段夫人，會說出來一個他永遠永遠無法承受的話。
段夫人握緊了江航的手，
“若想要制造出一個完整的世界，還需要、書寫故事人完完整整的腦神經系統作為連接。”
“段清因為小時候曾經受恩于你，所以這些年一直想要回來，報答你。但通過他的觀察，你好像對人生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很感興趣，他想要見你你也都拒絕。大概是被社會毒打的吧……後來段清實在沒辦法了，突然就突發奇想，你知道他們搞科研的，腦子都有些不像是個正常人……”
“他就想用最新的‘彗星微生物’的研究成果，為你創造一個可以無憂無慮生活的世界，通過進入這個世界，實現對你的報答。”
“但我之前也說過，制造這個世界，是需要人的全部神經系統來作為媒介支撐的。段清說，既然是他自己想要報答你，就也需要他自己一并進入那個世界。可你當時根本不願意見他，他不能直接跟你進行近距離接觸。人的神經系統怎麽可能被全部拿出？之前他們的模拟實驗，都只是用一點點人腦神經細胞作為媒介，制造出一小片段的子世界。還從來沒有嘗試過制造出一個完完整整的世界。”
“于是段清苦思冥想，查閱了大量的書籍，終于發現了一個方案。有一種科學的假設表明：人死後，身體會立刻輕23克。段清去找了很多關于這方面的研究專家，你是知道的，段清畢業的大學生物學在世界都是聞名。通過大量的跟随人死亡前後體重對比，他們得出，‘23克’這種物質的确是存在。”
“段清他就開始懷疑：這消失的23克，會不會就是人類的意識？”
“這要是‘意識’的話，那很多事情就迎刃而解。”
“于是他們又經過了漫長的實驗，段清甚至都親自上陣，通過解離自己的大腦神經細胞，竟然真的将活體，分離出了23克的‘意識’。”
“聽起來很天方夜譚吧！但他們就是真的成功了！”
“再後來，段清分離人體23克意識成功做出的第一件事，就是讓自己的母親，也就是我，把用特殊材質制作成可以模拟人體生物膜的紙張，融合了他的‘23克意識’。再讓我把他提前寫好的小說，用彗星微生物墨書寫到紙張上。”
“于是，那本讓你穿書的書，就此誕生了。”
“後面你也都知道了，段曉榮，就是段清的表妹。她那天是故意在你課上看小說被你沒收，目的就是讓你拿到那本書。她通過多次的觀察，早就察覺到你其實很喜歡看BL方面的書，并斷定你不會把書沒收後直接交到教務處。”
“你果然不負衆望，書收上去後就自己偷偷地帶回辦公室看。”
“這……”
江航突然感覺到有些不好意思。
喂喂喂！不要說的這麽直白嘛！
他撓了撓腦袋，感覺聽到的這一切都跟做夢般，但段夫人的話真的又不是在騙他，因為就在段夫人解開繃帶露出右眼那一瞬間，江航就知道，她并沒有在撒謊。
那年他在巷子裏救下那個學生後，那家有錢人，唯一一個過來看過他的，就是被稱作“小三”的女人。
也就是段清的媽媽！
江航永遠都記得，段清媽媽出現時，右眼上被人用刀深深烙印下的刻痕。
“可……”
撓着撓着腦袋，江航突然又想起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可——要是段清也是外面世界的人的話，而且他把我抓進來，就是為了向我報恩，那……”
“那他為什麽，卻沒有外面真實世界的記憶？！”
這個問題算是問到點子上了！
段夫人擡起頭，終于用一種江航看不懂的目光，裏面似乎包含着悲哀、隐忍、疼痛，還有那麽一絲絲哀求，
她開口，語氣近乎微弱地說道，
“因為記憶這種東西，原本就是神經細胞的産物，它和意識是兩種完全獨立存在的物質。但他們都是維持人活體的種要組成物質。段清他們通過實驗發現，要是人體同時失去兩種物質，大腦死機的速度要遠遠高于還保留一種物質的狀态。而彗星微生物所制造的世界，可以沒有‘記憶’，但必須有‘意識’。”
“所以……”
“所以段清的記憶，還保留在他在外面世界的本體中。這個世界的創造，是用段清的‘意識’作為媒介鑄造而成。”
“原來是這樣啊……”
江航點了點頭，腦子還是混混沌沌的。
但他似乎已經有些明白了一切的發生。
“江航！”段夫人看着江航虛弱地躺在床上，似乎還在忍受着意識融合的折磨，想了好半天，像是有什麽話要說般。
“怎麽了？還有什麽事嗎？”
“江航……”段夫人深深吸了口氣，“這一切我都告訴你了，不論你相信也罷不信也罷。但有件事，我必須與你強調！”
“我知道你可能會有些喜歡段清，可能就那麽一點點，但也不會希望段清受到傷害吧……”
“那是自然啊，我肯定不願意段清受傷……怎麽了？”
“你要時刻記住，一定一定不要讓段清在書世界中，性命受到危害！”
“為、為什麽？”
“因為……”
“我說過，這個世界是用段清原世界的意識作為媒介。當段清在這個世界性命出現問題、就是‘被殺死’的話，”
“原世界中的段清，也将會跟着腦意識死去！”
“也就等同于，真實世界中的段清，死亡！”
江航瘋狂奔跑着，跑了好久好久，終于沖進了碧山臨海段家的大門旁。
裏面白色的挂簾，白色的蒙布，一切一切，全都是白色的。
正大門中間，明晃晃挂着一個大大的黑色大字——
奠。
一口紅木棺椁，擺在敞開了大門的大堂正中央。
右眼被砍傷的段夫人，垂着頭坐在靈堂最前方。
江航顫顫巍巍的，走了進去。
“段夫人……”
段夫人擡頭，身後是段清的黑白照，她看到江航，目光中流動出迷茫的神色，
“請問你是……？”
“段夫人，是我啊！”江航一下子跪倒在地，撲到段夫人面前，眼淚嘩啦嘩啦流淌了下來，
“是我段夫人，我是江航啊！江航！”
“不好意思先生……我不認識您啊？你是怎麽進來的？你跟我家小清……是朋友嗎？小清的朋友今天還不允許來吊念的……”
“段夫人？”
江航愣了。
“您、您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
……
……
——“段清會腦死亡……也就是，書裏要是段清死了，書外的段清也會跟着死去，對嗎？”
——“是的。并且……要是段清死亡了，我們身為通過段清的‘意識’進入書世界的人，也都會被強制還原回書外，屆時，在書中的一切，或許我和你都會、全部忘記！”
作者有話要說：QAQ怕大家覺得太虐，就稍微解釋一下：段清沒死，這些都是江航看到的段清要是在書世界死亡，會造成什麽後果的幻覺。就等于做了個夢！
段清不是被“江航”給刺了一刀嘛……得讓他知道知道後果的嚴重。
總的來說，這就是個夢！怎麽可能讓段清死嘛QAQ，人家還想要寫甜甜的結局QAQ
ps：什麽彗星微生物啊23克意識啊，都是我瞎掰的，莫當真=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