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驚變
府尹,客卿,随從。三個看着似乎絲毫不相幹的人竟然會被在同一時間暗殺,還是在白日,怎麽想都叫人膽寒。
“客卿那邊我已經叫人過去了,我一會兒也會去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沈楠茵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謝家和府衙那邊……”
“我去謝家那邊吧。”蘇念雪寬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們家與謝家不對付,阿岚又剛同謝長軒打了一場,還是我去吧。怎麽說我也是的人,他再怎麽驕矜,也到底是明禮法的公子哥。”
對方默然地點點頭,不像往常一般多話,拿了劍就匆匆離去。
“阿岚。”
“嗯?”剛轉了身打算走的人聞言停了腳步,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略微一皺眉,道,“怎麽了?”
蘇念雪抿了抿唇,還是搖了搖頭,道:“罷了,沒什麽。”
能光天化日在府衙殺人,還能自如離去不被發現,對方究竟是什麽人?這件事情,恐怕遠比她們一開始想的要棘手得多。
這一點不用她說,晴岚也猜得到,年輕劍客靜靜地凝望着她,突然開口道:“是易容術。你自己小心。”
說完也不管對方作何反應,她提着劍,轉身邁步而去。
府衙的官兵沒敢聲張,默默把門封了,一時間也不知道做什麽才好。
“晴姑娘,這……”
晴岚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先出去,推了門走進去,濃重的血腥氣叫她禁不住皺了眉。
她目光落在腳下,已經幹了的血跡顯得格外刺目。
府尹的屍身上大大小小的刀口有二十餘處,但最致命的莫過于咽喉的那道狹長的口子,下手的人對身體經絡走向的掌握相當純熟,刀刃恰到好處地割斷了喉管,既不會叫人即刻暴斃而亡,也讓他根本說不出來話。
手腳處的刀口挑斷了筋脈,根本是動彈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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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先割了喉管叫他無法出聲,再挑斷筋脈嗎?喉管的傷處避開了剎那間斃命的地方,只會造成血慢慢浸出……如此一來,死者便可清晰地感受到血一點點的流失……直到失血過多而亡。
至于身上其他的傷口,是為了避免被人早發覺而加快放血才做的……
旁的不說,這種手段,委實太殘忍了。
晴岚捂着鼻子皺眉把癱軟的屍首翻了過來,細細地查看着身上的傷口。
刀痕深且細,刀刃想來很薄,倒是有些像那一日暗樁身上的那些傷口。如果是一個人的話,也說得過去。只不過這次死的人可不止這一個,即便那人武功再好,連着殺三個人還不被發現近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不止一個人嗎?她垂着眸,擡手替府尹阖上了眼,搭在劍柄上的手虛虛地扣着。
如果殺府尹和殺暗樁的是一個人,那麽,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大梁朝廷,他們想幹些什麽?六扇門是暗處的官差,殺了還不會那麽招搖,畢竟六扇門身為鷹犬事情不太好擺在明面上來說,但殺了挂了官職的府尹……想不被徹查恐怕都不可能吧?還是說,他們這麽有自信不會被抓住馬腳麽?
還有沈謝兩家的人。
謝家死的雖只是個普通的侍從,但這可是在謝長軒的眼皮子底下殺人,若是不加以重視,那豈不是白白讓人打了謝家少主的臉?至于沈家……那一向清正明理的家風,本就秉承着要對附屬客卿之流以禮相待的念頭,平白無故死了客卿,當然要查。
更何況這幾件事情還連在了一塊兒。
蘭陵那邊因為族中長輩離奇暴病而焦頭爛額,轉眼間江南也怪事不斷……
到底是什麽人在下這一盤棋?都快把江湖與廟堂兩頭得罪透了。
“晴姑娘。”
身後的門突然被推開,來人一身輕甲,看着應當是府兵的裝束,頭卻垂着。他規規矩矩地把手裏的一把薄刀遞了過去,道:“這是在外頭發現的。”
晴岚眯起眼睛打量了他一瞬,突然間自腕間甩出一把短刀挑飛了他手裏的東西,冷了聲音道:“擡起頭。”
“呵……”
那人卻是輕笑出聲,略勾着唇角緩緩把頭擡了起來。
晴岚瞳孔驟然一縮,霎時間倒抽了口冷氣。
“你……”
蘇念雪這邊是真的很是頭疼。
謝家的這個侍從死因其實很簡單,毒發身亡。但麻煩就麻煩在,中的是□□,而且……中的是同他們那個前輩一樣的毒。
先前跑了趟西域,這個毒源自西域魔教是沒有錯的,但遠隔千裏,時隔半年多再次出現,就很耐人尋味了。
慢性毒的爆發非一日之功,顯然是早前就埋下了引子,但能不被察覺地下毒殺人……她腦海中突然浮現起晴岚走前的那句話。易容術嗎?
謝家人敬她是藥王谷的親傳弟子,但也只是維持着表面的禮數,她能得以進去窺看死者的屍首就已經不錯了,再往下,依着對方的家風,估摸着還是會自個兒查下去。
她不動聲色地嘆了口氣,收拾好針囊準備返程。
但意料之外的是,謝長軒攔下了她。
“蘇大夫,可否賞臉借一步說話?”世家公子長身玉立,眉眼間仍舊是那副冷淡的模樣,“謝某有要事相問。”
他都這般說了,委實沒有什麽拒絕的由頭。
蘇念雪微微一欠身,道:“好,煩請謝公子帶路。”
謝長軒領着她進了小院,揮了揮手屏退了手下的侍從,示意她落座。
“蘇大夫對此事怎麽看?”他擡手溫了酒,言語間看不出喜怒,“接連三人被害,蘇大夫認為是巧合嗎?”
聯系先前的懸案,傻子都曉得自然不可能是巧合,只是她倒是有些摸不清對方問這個是意欲何為,只得試探道:“謝公子的意思是?”
“我謝家最厭惡什麽人,蘇大夫應當知道。”
繞來繞去,還是想說鬼差嗎?她眼底一沉,輕笑道:“謝公子,凡事要講證據。”
“蘇大夫身為藥王谷弟子,怎得也說起沈家的那套說辭了?”他不屑地哼了聲,仰頭飲盡杯中酒,“還是說……蘇大夫覺得有更合理的解釋?”
“我如何想的,與藥王谷和沈家無關。藥谷是醫家,不惹江湖事。至于沈家……我與楠茵是朋友,但也僅僅限于她一人,與背後的臨安沈氏,無關。”她面上雖仍帶着笑意,但眼底卻是少有的疏離,“謝公子覺得是鬼差,那便覺得吧,與在下,其實沒有什麽幹系吧?”
謝長軒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突然笑了,道:“有趣,好一個不惹江湖事。但不但是你蘇大夫,你們藥王谷的人,敢說自己不在這芸芸衆生之中麽?衆生百态即為江湖,這期間平靜無波也好,風雲詭谲也罷,又豈是你們說不惹,便不惹的?”
“話雖如此不假,但一如謝公子有自己的想法一般,在下也有在下的堅持。這一點上,說是與沈氏相同也無妨。”蘇念雪将桌上逐漸冷了的酒盞推了回去,緩緩搖頭,“鬼差惡名在外,這一點不假。但此事事關重大,不是所謂的揣測就可輕易斷言的,推演終歸只是推演。我不知謝公子緣何從一開始就斷言此事是鬼差所為,但既然謝公子問了,在下開誠布公地說了也無妨。鬼差與武林正道交惡不假,若是要暗殺沈謝兩家人也說得過去。但謝公子,可否給我一個他們要去招惹朝廷的理由?”
對方沉默着沒答話。
一時間庭院內靜了下來,只餘下溫酒的火爐上火焰跳躍燃燒發出的噼裏啪啦的聲響。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謝長軒突然道:“蘇大夫,是在替那些渣滓辯駁麽?”
“我無意替什麽人辯駁。”她迎着對方陡然間銳利起來的目光,背脊挺得筆直,“無人可以随意生殺掠奪,不論打着什麽樣的旗號都是如此。但謝公子,不是什麽事情都是非黑即白,這一點不用我多說。”
“那你那位叫做晴岚的‘朋友’呢?你就那麽相信一個來歷不明的人?”
“她是多年前那位天下第一輕功的後人。”
“晴離月?呵,不知蘇大夫可清楚,你口中的這位,也是個不知來處,不知歸處的人。人心易變,蘇大夫就那麽相信自己看見的?”
蘇念雪默了片刻,垂眸低笑道:“你說的不錯,人心易變,有時所見未必真實。是以……眼可盲,心不可。我并非相信自己所見到的,我只是相信自己所願意相信的。”
謝長軒眉頭一皺,還想開口說些什麽,卻見對方站起了身,微微一拱手。
“若無其他事,在下先告辭了。”
他眉心一抖,冷道:“不送。”
這大抵算得上不歡而散吧。蘇念雪在踏出院門時長舒了口氣,原本緊繃着的身子也松了下來。
蘭陵謝氏,難怪谷中人不願意同他們往來呢,雖說确實不壞,但在某些事情上真的是太過偏執了。
臨近傍晚,天邊隐隐現了霞光,若沒有這件事,應當是過得不錯的一日。她慢步走回醫館,發自內心地覺得累。
本以為可以暫時松口氣,樁樁件件的明争暗鬥又接踵而至。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呢?廟堂如此,江湖……怕是亦如此。
“蘇念雪。”
正垂眸沉思間,前頭卻遠遠傳來一聲輕喚。
她擡起頭,見到來人時忍不住笑了。
年輕的女子手執長劍站在長街盡頭,背後是滿目的晚霞,她望着她,清秀的一張臉上卸去了一貫的涼薄,取而代之的幾許名為溫和的神色。
“你專程在這兒等着我?”她快步走過去,眉眼彎彎。
晴岚抿了抿唇,別過頭道:“算是吧。”
“什麽叫做算是吧?嗯?”
她嘆了聲,把頭扭回來,道:“調侃我有意思?先回去,讓人把楠茵叫過來,我有事要說。”
聽她這語氣,是有什麽發現了?蘇念雪斂了笑意,擰起了眉。
“好。”
作者有話要說:
兒童節快樂後天不一定能更新,有課(小聲)所以晴岚到底是什麽人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