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招法
晨起時天光已大亮,外頭有隐隐的日光透過窗子落了進來,屋內除了自己,昨晚那人已經不在屋中。蘇念雪揉了揉揉眼睛,撐着身子坐了起來,身上的被褥落了下來,她愣了下,看了眼被細心掩上的窗子和身上這床多了的杯子,輕輕笑出聲。
昨夜睡得晚,現下起來看看時辰,都快辰時了。
她快速洗漱完,尋着後院隐隐的刀劍争鳴聲晃了過去。
院內桃花開了不少,春日和煦的日光透過橫斜的枝葉落到地上化作斑駁的光影,年輕姑娘拎着劍站在樹下,像是在低頭思索着什麽。
蘇念雪站在院門口,看她的眼神含了三分笑意。
忽然間,院中的人動了,起手劍勢揚起了足下落英,桃花飛舞間,她手中長劍向上一挑,足下發力騰躍而起,足尖勾在桃樹的樹枝上借力一蕩,劍尖恰到好處地點在一片落花上,她身子後仰,落地無聲。
有風吹過揚起了衣擺,她凝視着那片被刺穿的花瓣,若有所思的模樣。
這套動作……有些熟悉啊,是昨夜裏她破二人圍攻的那一套招式?蘇念雪琢磨了一下,有些不解,她重新練一遍是為何?
可晴岚卻收了劍,她回過頭,像是絲毫不意外門口有人一般,大抵因着方才的動作,她的額發有些亂了。
“你站在那兒做什麽?”
“還不是看見你在那兒,就想着還是莫要去打攪了。”蘇念雪上前笑道,“你這劍法倒是真的使得漂亮,不過若我沒看錯,這是昨晚那套吧?作何再用一次?”
那種随機應變的招式,恐不是規規矩矩的一招一式演變來的吧?
“想搞明白一些東西。”晴岚理了理額發,“劍法這種東西,練得久了自然熟練,但若不是在對敵時,再怎麽漂亮也只是花架子。你自己不也用着把軟劍麽?”
“那個啊……是我阿娘留下來的。”她解了纏在腰間的軟劍,頗有些懷念,“她是江湖人,但比不得晴離月前輩那般出名,我幼時見過她使劍,但沒怎麽去學。後來……後來入了藥王谷,偶然間翻出了她當年留下的劍譜,便時不時地拿出來琢磨一二,當做防身的功夫學了。”
晴岚點了點頭,道:“有名字嗎?劍和劍譜。”
“劍麽……不曉得了,沒聽人提起過。但劍譜,叫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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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聞言眼底有極淺的光暈一閃而過,卻也沒多說什麽,轉了話頭道:“當做防身學學……也不錯。畢竟習武這件事,同學醫還是有些差別的。”
言下之意是自己醫術學的尚可但劍法是頗有些慘不忍睹麽?她好笑地嗔了她一眼。不過麽,依着對方那等劍法,自個兒可不是慘不忍睹?那一回在天山能恰好斬殺那個魔教使者,也不過是運氣不錯的情況下吧。
“介意使一遍我看看嗎?”
“嗯?”她聞言愣了下,随即點了頭,“可以啊。”
反正以自己這種閑來無事才練一練的劍法,即便學的是什麽不得了的劍譜,恐怕也是平平無奇的吧?只是,在她的眼裏是真的不夠看。
晴岚往旁邊退了兩步,指骨托在下巴上,望着她起手的劍招若有所思。
這姑娘學醫的天分不錯,習武就只能說是稀松平常,而且藥王谷的功夫并不重劍法,這樣練出來的劍術只能說勉勉強強,不過也能從其中琢磨出一些東西來了。
“我就學到這兒。”蘇念雪收了劍,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大概才看了一半吧。”
晴岚抿了抿唇,活動了一下腕骨将劍重新抽了出來,道:“看好了。”
起手是一如方才她軟劍上挑的動作,只是比起她的動作,晴岚手上的承接與變招要流暢得多。
這才看了一遍啊……蘇念雪唇角抽了抽,她是這就記下來了嗎?過目不忘在劍術上也這麽可怕嗎?
思量間,晴岚已演練至她方才斷掉的部分,年輕的劍客眸子一凝,竟是借着适才的動作往下練了下去。
若說她平常的劍法是天山凜冽的風,那這套劍法就如名字一般,是水,連綿不絕。
“軟劍與平常的劍最大的區別便是韌性。”她收了劍,側過頭時琉璃般的眼眸在日光下折射出淺淡而明晰的光暈,“既然叫滴水,就不會是随意起的名字。不過我沒辦法在往下給你練一遍,畢竟路子不大相同,若是拿墨尺練一遍,我手腕得折了。”
蘇念雪試着回憶她方才的動作,擺弄了一下手裏的軟劍,無奈道:“你那把劍是得有多沉?”
而後者只是默默地解了劍給她。
她伸手接過來,猝不及防之下險些沒接住,古樸的玄墨長劍比想象中的還要重上幾分,即便是□□揮舞幾下都頗有些吃力,很難想象握着這樣一把劍要如何使出如她那般迅捷的劍法。
似是看出她眼底的驚詫,晴岚不着痕跡地勾了下唇角,身上把劍拿了回來道:“玄鐵鑄劍,本就比旁的劍要沉上許多,雖然墨尺只是摻雜了幾分玄鐵,但也不是你那把軟劍可比的。不過各有各的長處,倒不必糾結這些。”
蘇念雪揉了揉手腕,讪讪地笑道:“也不是每個人都像你吧?對了,楠茵呢?”
依着那人的性子,今日應當會再過來一趟才是。
“早些時候她來過一回了,說是要拿着昨夜的那些暗器去查證,先走一步。”晴岚拍了拍肩上的落花,道,“可要出去?”
“嗯?去哪兒?”
少年人看着她,忽然間輕笑出聲,道:“去找線索。”
找……線索?她聞言一愣,頗有些不明所以,卻還是依言點了頭。
雖然昨日出了那幾樁命案,但出于安撫百姓的考慮,還是壓了下來,只是守門的官兵不動聲色地多加了些,好在他們認得晴岚這位昨日出現在府衙的江湖客,還有藥王谷來的人,倒也沒多問什麽,簡單盤查了一下便放人出了城。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蘇念雪策馬跟在晴岚後頭,提高聲音問道。
前頭的人略微放慢了速度,回過頭看她:“鳴雷谷。”
鳴雷谷?這地方倒是聽人說過,離這兒約莫兩三百裏的路程,靠近臨安城,只不過傳聞那地方多有陰雲陣陣,時不時便會有行人被雷誤傷的傳聞出來,倒算得上人跡罕至。怎麽好端端的找線索,會找到那等地方去?
“鳴雷谷外圍确然是多雷暴,但也不似外人傳聞那般可怖。”晴岚搖了搖頭,邊解釋道,“裏頭其實挺平穩,只不過是入口難找,這麽多年也沒幾個進去過,再到後來,傳聞越來越多,自然也沒誰願意沒事靠近那兒。”
“那你此行是?”
“找人。”她眸子裏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僅僅靠查兵器一條路,恐怕走不通。”
走不通麽?蘇念雪略一思考,轉而就明白了她此話的用意。的确,修習暗器功夫的人手頭上的兵刃固然重要,但若僅僅依靠這一條路,站在對方的角度來看,明知有可能有這樣的風險,為何不是将那二人帶走而是當場刺殺?抛開斬草除根這一說,若對方真是對黑鷹有所忌憚,不可能不明白留下的兵刃亦可能成為線索。所以……對方大概是不擔心他們能從這條路找出什麽端倪的。那麽……
“你打算如何?”
“從武功特性着手。”晴岚抿了下唇,“我并非專修暗器功夫,但大抵模仿個七七八八,還是做得到的。”
模仿?她握着馬缰的手驟然一緊,恍然間明白了她早晨演練那套劍法的用意所在。是在調整回憶對方攻擊的落點,不斷重現自己當初破招的場景去完善對方的暗器弧度。
原來如此。
“你要找的那個人,能夠根據這個判斷出對方的身份嗎?他是個什麽人?”
“他啊……一個很奇怪的人。算是我先前的半個師父吧。”她勒馬放慢了速度,“我的暗器功夫是他教的,若說這世上有誰最熟悉這種功夫,約莫他算是其中一個。雖然沒辦法直接告訴我們那些家夥來自何方,但判斷出這些功夫是來自何處,應當不是什麽難事。”
“黑鷹……需要學這麽多東西嗎?”
又是暗器又是劍術的,怎麽可能全然學得清楚明白?
“去做黑鷹之前學的東西……”晴岚垂着眼,像是回憶起了什麽,“學的很雜,但并不要求精通,所以也只是學了點皮毛罷了。”
“黑鷹也不全是學如何殺人,就如六扇門,有人精于緝拿破案,自然就有人善于攻心,分工不同,學的自然不一樣。”
“那……你這位師父也是黑鷹?”
“……不是。”她索性放緩了速度同她并肩而行,“他……是我阿爹摯友的孩子,是我兄長的朋友,只不過比我年長許多,所以算得上半個師父。”
“去做黑鷹是哥哥提的,但卻是我自個兒答應了的。原本不去也不是不可以,畢竟他也其實沒打算把我扔去那等地方。”她搖了搖頭,“扯遠了,不過我忘了提醒你,走這一趟,進去容易,回來可沒那麽簡單。”
“怎麽說?”
“你想想看那些人,為了以防萬一,可不得找些人盯着我們麽?”她故作輕松地聳聳肩,歪頭道,“暗處的眼睛可不止一雙,我們看不見不代表沒有。我猜……現在我們去了哪兒應當有人曉得了。”
可若是這樣,明知道會有危險,為什麽還要挑這個時候去鳴雷谷?她有些不明所以地眨眨眼。按照她的說法,既然是熟識,應當還有其他法子讓那人走出鳴雷谷,為何要以身犯險?更何況,若是如昨晚那人一般……能夠避開她的查探,豈不是自投羅網?
晴岚擡眸看她,淺淡的眸子裏難得的浮現了幾分不合時宜的戰意,道:“我想看看,那些只敢龜縮于暗處的家夥,究竟能有些什麽能耐。正面遇上只是遲早的事情,既然要打,那就不如将主動權,先握在手中。”
若每一次都那麽被動,反而次次落于下風。如此對她們,同樣不是什麽好事。
“你可以先待在鳴雷谷。那裏至少要比醫館安全許多。”
蘇念雪只是搖了搖頭,道:“哪有我一個人待在那兒的?既然你已決定,就一同去會一會那些家夥吧。”
作者有話要說:
某種層面來講這種記憶力真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