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身體浸入暖熱的池水中時,沈墨闫忍不住長籲了口氣,随後便開始盯着水面出了神。

他在想那人之前說的那句話。

他說,千金難買我願意。

說這話時兩人離得實在是太近了些,近到那人每說一個字,溫熱的氣息便要在他唇上落上一落。

沈墨闫擡手在自己唇上輕碰了下,這水溫燙了些,相較那人的氣息來。

還有那人說的“我願意”,每每想起,他都覺得心頭有些燙。

沈墨闫覺得在意這些的自己實在是有些古怪,索性便不再想了,那人願意如何便如何吧。他原本将那人收做弟子,也不過是為了讓對方沒了那些後顧之憂,能夠盡快恢複修為。至于在這期間那人想如何做便都随他自己心意就好,他懶得管也不想琢磨。

他這般想着不管不想不琢磨,然而目光卻仍舊定定地落在水面上,也不知是否真的什麽都不曾想了。

齊白在沈墨闫進了浴室之後便一直在門口候着,若是按照以往這兩月來的習慣,他該是要跟進去貼身侍奉的。只不過,他剛在外間半圈着人放了句不輕不重的狠話,轉身就跟進去繼續扮演師尊的好弟子,怎麽想都有些不得勁。于是他在沈墨闫進浴室的時候頓了下步子,随後就被迎面關上的門板拍在了外頭。

木門發出不輕不重的一聲“碰”,在齊白聽來卻像是在說“好好反省,想想‘尊師重道’四個字如何寫!”。于是他就真的開始反省。反省自己之前的行為太過于逾距,反省自己對師尊說話的态度過于嚣張,反省……反省自己竟然輕薄了師尊!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雙手,左手倒是還好上一些,不過是隔着衣物貼了下師尊的後腰。這右手可就不得了了,這手可是扣着師尊的手腕扣了許久。掌心指尖似乎還殘留着那人腕上皮膚細膩的觸感,齊白輕搓了搓指尖,目光卻是不由自主落在了面前的木門之上。

唔,師尊似乎進去挺久了。似乎只在最初的時候聽到一些水聲,之後裏頭便一直悄無聲息的。莫不是在池子裏睡着了?

這般一想,齊白便有些着急,倒也知曉沈墨闫這般的修為,諸如被淹、泡太久暈厥、着涼之類的情況統統不可能發生。然而,即便心中都明白,他卻仍是着急,到最後都沒去管沈墨闫是不是在浴室設了結界,是不是不願讓他進去,直接伸手推了門就跨了進去。

沈墨闫确實設了結界,只不過他設的是這一整間房,并未曾在浴室再單獨設一個結界。齊白一進門便發現了,意識到沈墨闫未曾對自己設防,因着之前的事有些低落的心情瞬間便揚了起來。他勾了唇,邊從儲物镯中取出布巾邊往浴池邊走去。

沈墨闫卻是在池子裏泡着泡着就睡着了,齊白進來的時候他正半趴在池邊枕着手臂睡得正熟,他倒是察覺到有人來,只不過那氣息是他熟悉的,便沒去理會。

墨顏宮中沈墨闫的專屬浴池周圍鋪滿了無極山巅的淨白暖玉,暖玉能吸附走多餘的水汽,故而浴室裏的視線從無遮擋,一眼便能瞧清。千疊客棧的浴室裏自然是不能有淨白暖玉的,加之浴池中引入的乃是地底溫泉,使得整個浴室中都彌漫了厚重的水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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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着齊白如今的目力,只看清了沈墨闫半伏在池邊,卻不曾瞧清更細處的東西。一直到他行至近前,才發現沈墨闫竟不知為何連慣常穿着的鲛紗內衫都除了去,此刻因着他的姿勢,大片玉白色的脊背露出水面,直直地撞進外來者的眼中。

齊白腳下的步子忽地就頓住了,他指尖微動,一下抓緊了手中的布巾,咬牙輕喚了一聲:“師尊。”嗓音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低啞。

池中的人聽到聲音輕動了動,半晌方才擡起頭來,見是齊白便輕聲回了個:“嗯?”

齊白覺得這一個“嗯”字該是帶了勾子,這麽輕飄飄地一下怕是要把他的神魂都勾了去。他心想,這人好在平日裏又冷又傲,修為實力又是絕對的頂峰,如若不然,怕不是早就被吞吃入腹連渣都不剩下絲毫。

齊白蹲下身,伸手将沈墨闫黏在頰側的一縷墨發挑開,低聲問他:“師尊的鲛紗內衫呢?”

他問完,卻也不等沈墨闫反應,直接伸手将人從池子裏拉了上來。濕漉漉的身軀撞入他懷中,齊白抖開手中的布巾,将人整個裹了起來,而後長臂一曲一伸,便将懷裏的人打橫抱出了浴室。

沈墨闫便是睡得再迷糊,這麽一番折騰下來,也是該清醒了。然而他卻沒有動,只安靜靠在齊白懷裏,被一路抱着放上了床榻。

這人為何還在置氣?莫不是之前的氣還沒順?

他看了齊白一眼,想要說點什麽,想到自己身上只裹了一條薄薄的布巾,便先掐了個訣先将鲛紗內衫套上,而後方才開了口:“之前的事,本尊方才想過,是本尊之前想岔了,你未曾做任何損害本尊之事,便由你想如何便如何吧。”事實上,這兩月來,他們二人作為師徒相處得極好,沈墨闫覺得自己實在沒有必要折騰這一出,平白惹得自己和對方都不爽快。

不想齊白聽了他這話卻是微微一怔,而後勾着唇輕笑了聲道:“師尊覺得弟子還在為之前之事置氣?”

沈墨闫擡頭看他:“莫非不是?”不是他為何這般一連串動作,可沒有半點做人弟子該有的樣子。

齊白搖首:“自然不是。”他在床沿坐下,如往常一般雙手蘊了靈力為沈墨闫擦拭身子。

沈墨闫:“那你為何沉着臉?”

齊白笑道:“師尊多慮了,弟子未在置氣。”蘊着靈力的雙手迅速撫過,确定沈墨闫身上已是幹透了,他方才收回手,轉而捧住了那束墨發。

“唔……”沈墨闫往床榻上趴了趴,淡聲道,“那便好。”

齊白沒接話,只仔細打理着手中的發絲,待得沈墨闫眼皮沉沉再次昏昏欲睡時,他方才壓着嗓子問道:“之前師尊沐浴時從不曾解下鲛紗內衫的,今日怎地解掉了?”鲛紗材質特殊,不染塵不沾水不燃火,且沈墨闫這一件內嵌陣法,是一件極品防禦仙器。他不知以往是如何,只他在沈墨闫身邊的這兩月來,從不曾見沈墨闫取下過。

齊白這番話問得随意,似是只是随口一問,然而細看卻能發現他目光微沉,唇角揚起的弧度亦較之平常要低上許多,只可惜沈墨闫犯了困,閉目側首伏在枕上,并不曾察覺,是以回得很是敷衍:“唔,忘了罷了。”他其實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時将鲛紗內衫也一并除去的,許是之前想着齊白的事,走了神吧。

“忘了?”齊白手上動作一頓,下意識想要揪緊纏在指間的發,好在很快反應過來松了手,倒是不曾将人扯痛了。他微俯下身,湊至沈墨闫耳邊,嗓音壓得又低又沉,似是怕将人吵醒一般:“師尊是忘了自己平日裏不會除下,還是忘了弟子還在?”前者說明沈墨闫一向是習慣穿着鲛紗內衫的,與齊白無關,後者卻是表明沈墨闫是在将齊白帶在身邊之後方才有了這個習慣,說明他一直都對齊白有防備。

齊白看着沈墨闫,等着床榻上半睡半醒的人說點真話,奈何,這人卻是沒了動靜,該是徹底睡了過去。

齊白:“……”

沈墨闫這一覺直睡到了第二日清晨,白金色的日光透過窗棂落在屋內,而後,沈墨闫便醒了。他睡得足,故而也醒得快,方睜開眼,內裏便已是一片清明,而後,他便想起了昨日睡着之前齊白問自己的話。

沈墨闫:“……”慣來我行我素的冽顏魔尊第一次覺得自己睡着的時機不太合适,他眨了眨眼,突地便生了些懊惱。再看房內,卻是不見齊白的身影,他不由心頭一跳,起身便要去尋。

瞬移的法訣方才掐了一半,房門便被人推了開來,沈墨闫手上一頓,停了下來。這房間他昨日便設了結界,除了他自己和齊白,外人可進不來。果然一出內間,便見齊白正朝着這頭行來,見他醒了便勾了笑,溫聲道:“師尊醒了?弟子方才下樓吩咐店家送幾樣清淡些的早點上來,材料用的皆是靈植靈獸靈谷,師尊可嘗一嘗。”

話落,他幾步上前,再自然不過地拉住沈墨闫的手,将人帶至桌邊坐下。又從儲物镯中取出早已備好的濕帕子,親手給沈墨闫擦臉拭手,最後将一盞溫茶遞進了沈墨闫手中。

沈墨闫端着茶盞輕抿了一口,看着齊白道:“本尊記得昨日入睡之前你問了一些話,本尊——”他想好生解釋一番昨日齊白所問之事,奈何将将開了一個頭,房門便被人敲響了。

沈墨闫收了話,齊白揚手開了門。門外是店小二,将之前齊白吩咐的早點送上來。七八樣不同的早點擺了半張桌子,齊白待店小二走了之後重新關上房門,而後在沈墨闫身側坐了下來。

只不過他人雖坐下了,卻不曾有半點要開動意思,沈墨闫不解看他,這人卻是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的脈門,笑眯眯道:“師尊方才的話未說完。”

沈墨闫一噎,擡了擡自己被扣住的手腕,問他:“這是何意?”

齊白指腹在他腕上輕蹭了蹭,笑得溫柔又和氣:“擔心師尊編些假話來,弟子測測謊。”

沈墨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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