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簡老師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也會出現類似驚慌失措的情緒。
“我……”他下意識往前一步，想說點什麽來解釋一下，一時又無從開口。
為人師表，對自己的學生撒謊，還被學生當場逮住，簡直想立刻離開世界。
身後的趙靳希回過神來，主動自我介紹，“你好，我叫趙靳希，剛好順路送簡老師回來。”
這話說得很有技巧，既不算撒謊，也沒有說出事情的關鍵，卻瞬間替簡老師解了圍。
簡星洛暗自松了一口氣，但男孩依舊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
他決定還是先把外人送走，“趙先生，我有學生在，就不請你上樓喝茶了。”
“好。”趙靳希不動聲色地打量着不遠處的半大少年，語氣特別溫柔，“等我到家了，會給你報平安。”
黑色沃爾沃悄然駛離，簡星洛轉回臉來，對上雙唇緊緊抿成一條線的程同學。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走吧。”
身後的男孩子果然不聲不響地跟了上來。
他住的樓層不高，一般都會選擇爬樓梯回家。樓梯口的感應燈應聲亮起，他随口問道：“你怎麽知道我住在這裏？”
但身後并沒有人回答他，空蕩蕩的樓梯間只有他的餘音悠悠回響。
于是簡星洛也不說話了，加快腳步爬上三樓，進了家門後才轉過身來。
“你到底要不要進來？”他的語氣漸漸有些不耐煩了。
今夜的麻煩事一波接着一波，現在小孩兒還站在他家門口和他鬧脾氣。
程書煜還是不吭聲，像是要用目光生生将他盯出一個洞來。
簡星洛皺了皺眉，擡手就要關門。
下一瞬，憑空生出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一把握住了門的邊沿，即使他用力往前推，大門也紋絲不動。
“顯擺你力氣很大，是嗎？”這回簡老師真的有點生氣了，“你要麽進來，要麽給我——”
話音未落，一股大力猛然侵襲而來，猝不及防地将他整個人壓到了門後的牆壁上。
“程書煜！”這下終于見識到小奶狗的力氣到底有多大了，被牢牢壓制的不安感鼓動着神經，簡星洛忍不住開口罵道：“你發什麽神經？”
“老師，今天是我的生日……”似乎是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表情，毛茸茸的腦袋倏然垂下，抵在他的胸膛前，“但沒有人記得。媽媽走後，我就再也沒有生日了……”
一句話，簡星洛又像是洩了氣的氣球，軟了下來。
“你怎麽不早說？”
“早說又有什麽用呢？反正也不重要。”清亮的嗓音低啞下去，少了幾分故意的裝可憐，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真真切切的失落，“ 老師會不和別人一起出去，就在家陪我過生日嗎？”
簡老師一時語塞。
他一向不擅長安慰別人，只能擡手摸了摸圓鼓鼓的後腦勺，輕聲道：“生日快樂。”
只是簡單的一個動作，發脾氣的小朋友卻瞬間像是被順了毛的小狗狗，僵硬的身體慢慢松弛下來，圍困他的手也不自覺往下滑落了一點。
簡星洛想趁機掙脫這個懷抱，誰知那雙手又驟然一緊，接着來到了他的腰腹間，一把圈住了他的腰。
“哥哥，讓我抱抱你吧……”軟乎乎的可憐巴巴的請求，語氣又輕又小心。
簡星洛到底還是沒能硬得下心腸。
這是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自從他們認識以來，最親密也最漫長的一個擁抱。
男孩用力地摟着他，下颌磕在他肩上，灼熱的微有些急促的呼吸打在肩頭，襯衫下的皮膚很快就熱了起來，然後熱意悄悄蔓延至脖頸和耳後根，染上緋紅一片。
簡星洛有點受不了，“好了沒？”
“嗯……沒有……”但程書煜的情緒明顯好多了，蹭着他發出了帶着鼻音的嘟嘟囔囔，“好想一直抱着哥哥啊……”
簡星洛：……
他嘗試着推了推壓住自己的小孩兒，結果這次輕輕一推就推開了，和之前判若兩人。
“你晚飯吃了嗎？”
“沒有，一直在樓下等哥哥。”小狗眼微微下垂，又顯得格外惹人心疼，“本來以為哥哥會很快就回來的。”
“今天是周六啊，你就不怕我玩到半夜再回來？”簡星洛無語了，繞過他往廚房的方向走，“我剛搬回來，家裏可能什麽都沒有。”
“我不餓，哥哥。”程書煜眼巴巴地跟着他轉，“哥哥，你今天和……和那位趙先生，你們去幹嘛了呀？”
簡星洛腳步微一停頓，“相親。”
“哥哥！”程書煜怔了怔，不可思議地大聲喊道：“你怎麽能去相親？你拒絕我的時候是怎麽說的？”
“喊什麽喊？”簡老師側眸瞥了他一眼，“組織的任務而已。”
“我不管，你怎麽能去相親？”程書煜大受打擊，一個箭步沖到他面前，“如果你都能去相親了，那我就要重新開始追求你！”
“閃開，別擋路。”簡星洛無情地推開了他，壓根兒沒把他的話當回事，“再吵我就把你丢出去。”
“我——”程書煜還想再說什麽，在簡老師的眼神示意下，心不甘情不願地閉上了嘴巴。
簡星洛打開冰箱，裏面還有兩顆雞蛋，一把青菜和一小袋面條。
巧了，剛好是簡老師唯一會煮的東西。
“食材有限，只能給你煮長壽面了。”簡星洛面色淡然，從容的姿态完全像是五星級大廚。
十分鐘後——
簡老師看着碗裏那一坨黑乎乎的不明物體，忍不住伸手想端走，“別吃了，我給你叫個外賣。”
“不要！”程書煜動作反應迅速，活脫脫就是一只護食的小奶狗，用胳膊牢牢護住了碗，“我就要吃長壽面！”
頓了頓，又語氣認真地強調，“哥哥親手做的長壽面。”
“咳咳……”簡星洛清了清喉嚨，誠懇地回道：“我是為了你好，我怕你會吃中毒。”
“我不怕啊。”小奶狗露齒一笑，“能被哥哥毒死，那也是很開心的。”
“噓——”他立刻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語氣有些責怪，“小孩子口沒遮攔，生日不要講這些晦氣話。”
“好，我不說了～”程書煜笑眯眯地應了，拿起筷子開始吃他的長壽面。
簡星洛不動聲色地觀察他的表情，眼見着他面不改色地一口一口吃下面條，心中不禁佩服起來。
畢竟就算關系好到如沈飛航，一般也不肯吃他煮的東西。
很快，程書煜就吃光了整碗面條，甚至連湯都喝了下去，表情滿足得讓簡老師深深懷疑，難道真的是他手藝大漲，如有神助？
“謝謝你，哥哥。”小孩兒放下了碗筷，燈光下的眼瞳顯得格外亮晶晶，“這是我吃過的——不對，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長壽面。”
簡星洛被誇得不好意思了，“你別哄我，我做的東西我自己心裏有數。”
“真的，沒騙你。”程書煜神情嚴肅地回道，“沒有人在乎這個日子，哥哥是第一個給我過生日的人。”
簡星洛心頭一酸，只短短一句話，他又忍不住替小朋友感到難受。
吃過面條後，程書煜磨磨蹭蹭的不願意走，時間也确實很晚了，簡星洛只得簡單收拾了次卧，讓小孩兒留宿一晚。
他自己去外面吃了飯，總覺得身上有股味道，決定還是先去浴室洗個澡。
而程書煜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兩條大長腿無聊地支棱在地上，臉上的神色變幻莫測，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不知過了多久，桌子上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他微微眯了眯眼眸，俯身拿起手機。
一個陌生號碼，但程書煜瞬間就想到了某個人。
果然，電話一接通，那頭就傳來一道低沉磁性的男聲，“星洛，我到家了。”
精致好看的眉眼陰沉下來，程書煜開口回道：“哥哥正在洗澡，請問大叔你是？”
對面驀地沉默下去，幾秒後又笑了笑，“是你，星洛的學生。”
“學生？”程書煜也笑了，笑意卻完全沒有到達眼底，“洗洗睡吧，大叔。哥哥不會喜歡你這種人的。”
“年輕人說話不要這麽沒有禮貌啊。”趙靳希慢悠悠地回道，“一切還未成定數。”
“結果很明顯，就是你回家，而我正和哥哥在一起呀。”小男孩的嗓音天真又幹淨，說出來的話卻相當難聽，“大叔，我要是你，我會有自知之明。”
說罷，毫不猶豫地挂斷了電話。
然而下一秒，他不經意擡起眼睫，就發現簡老師正站在浴室門口看着他，濕漉漉的黑發還往下滴着水珠。
作者有話要說： 一家人翻車就是要翻得整整齊齊，鵝鵝鵝鵝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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