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晚上洗了澡，明羽生關上燈鑽進被窩後，發現有點不對勁。
他推了推旁邊的人。
“你怎麽睡到我被窩裏來了？”
吳韬迷迷糊糊睜開眼，在被窩裏拱了拱。“大概睡着了沒注意就滾進來了吧。”閉上眼睛準備接着睡。
明羽生把他又使勁推了推。“你睡回去。”
“哎，講究那麽多幹什麽，快睡快睡，我都累死了。”吳韬睡意朦胧地咕哝兩句，就待繼續睡。
誰知明羽生不依不饒，繼續推他。“不行，我不習慣和別人一起睡。”
吳韬抱住他。“這多難的事情，多習慣習慣就好了，生生乖，快點睡。”
“你……”明羽生整個人都僵住了。
“唔？”吳韬眯開一條縫，偷看他，嘴裏還是一副睡意濃濃。“怎麽了？還不想睡？快睡吧……乖……”
“你放開我。”明羽生咬牙忍着身上的不适，硬聲道。他記事後就沒有被人抱的記憶，突然被吳韬這樣抱住，明羽生簡直整個人都要炸毛了！
但是，隆冬的天氣，是這樣的寒冷，剛剛睡進來微微有點涼的被窩裏，有一個暖的像火爐的人這樣擁着他，明羽生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又有點留戀。
吳韬又是個奸詐的家夥。
他并沒有抱的很緊，只是松松把小孩圈在懷中。明羽生最近又長高了，吳韬只有把自己腦袋埋在明羽生脖子裏，但是身體實際上卻并沒有貼着。
明羽生既覺得溫暖，又不覺得拘束，就猶豫起要不要真的推開吳韬了。
“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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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明羽生感覺到一陣熱氣噴在自己脖子上。他不适地挪動了兩下。“什麽？”
吳韬也窸窸窣窣挪動了兩下，讓明羽生挪到一個舒服的姿勢。“後天就是聖誕節了。”
“唔。”兩個都是男生，火氣足足的，被窩裏暖融融的，明羽生覺得自己都要融化了，沒說兩個字睡意就潮水般湧上來。
“那天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吧。”
明羽生閉着眼睛小聲咕哝。“……我不喜歡看電影。”
吳韬輕笑兩聲。“你真不像個小孩，竟然不喜歡看電影。那你喜歡什麽？”
明羽生竭力讓混沌的腦袋清醒了兩分，想了想。“吃飯。”
吳韬：“……”
吳韬想了想說：“但是我喜歡看電影。這樣吧，我先陪你吃你喜歡吃的東西，你再陪我看我喜歡的電影。這樣公平吧？”
公平？
明羽生迷迷糊糊想了想，好像是挺公平的。
“唔。”
黑夜裏，吳韬偷偷裂開了嘴角。“那我們就這樣約好了？”
“唔……別說了……我，要睡覺……”他今天早上學校補課，下午文欣補課，晚上又把周末的作業一口氣都做完了，可是很累的。
“好好好，睡覺睡覺。”
“……”
“生生，我們約好了啊。”
“……”
兩天後的晚上，吳韬來接明羽生時，明羽生才想起來自己兩天前晚上似乎答應了這人某事。
“我真答應你了？”明羽生皺着眉頭看旁邊開車的人。
經過吳韬锲而不舍地多次糾正，明羽生終于習慣坐在他旁邊了。
吳韬今天笑的那叫個春風得意。他一邊留意外面洪水般的車流人流，一邊信誓旦旦道：“那當然！”
明羽生于是閉口不言了。
吳韬也算抓住了幾分明羽生的脾性，這晚也沒搞什麽幺蛾子，像李唐那貨說的選個情調優雅的情侶餐廳，而是選了個裝修普通、價格平價，但是口味着實不錯，菜品又十分豐富的川味餐廳。
這一餐，果斷讓明羽生滿意的不得了。吳韬就見小孩吃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也覺着不枉費他這段時間四處打聽好吃的餐廳了。
明羽生吃滿足了，後面自然就不鬧騰了，陪着看個電影神馬的完全不是問題！
吳韬也沒挑亂七八糟的什麽愛情片，兩天前就知道今天有個好萊塢大片上映，果斷早早買好了票最中央的位置。
看電影時，吳韬果然見戴着3D眼鏡的明羽生，盯着屏幕上各種特效各種高科技産品兩眼發光。
吳韬心中得意：小孩就是小孩，果然就喜歡這些東西，還說不喜歡？看吧！果然好哄！
然後，悄悄把自己的爪子探了過去……
一個晚上，兩個人都玩的開心，回去的車上，明羽生難得沒從書包裏拿出書看，而是興致勃勃地跟吳韬說着電影中的劇情。
完了後，明羽生還在一本正經地感慨：“原來3D是這樣的，感覺真的好真實。我以前看新聞裏面有說，我也想過到底是怎麽樣的真實感覺。原來，是這樣啊……”
吳韬訝異。“你之前沒看過？”
問完後，他心中“咯噔”了一下，覺得自己不該這樣問。但是，他卻真的想知道。難得這天晚上明羽生對着他說了這麽多話，他第一次見到這樣明亮笑着的明羽生。這樣的明羽生與以往的明羽生都不同。而他，越來越不滿足于以前，他迫切地希望知道更多更多關于明羽生的事情。任何事情。
果然，明羽生臉上的表情淡了下去，又恢複了一貫的冷然淡定。
他淡淡點了下頭。“嗯。”
吳韬瞟了他一眼，又看向前方，過了幾秒，才問道：“今天是你第一次看電影？”
“嗯。”明羽生微微擡頭，看了眼身邊的人，垂下眼。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想說點什麽。今天，他實在有點興奮過頭了。
“她……媽媽她，從小就不準我出門去玩，除了去學校上學，其他的時間我都要待在家裏。”
吳韬想起王耀那天說到的明羽生的身世，了然馮燕這麽做的原因，心中一陣憐惜。他在間隙中，忍不住看了眼旁邊坐的筆直的小孩。
他想象着小時候的明羽生，一定也是個這麽乖巧聽話的小孩，那樣一個小小的孩子，每天孤零零待在那麽大個房子裏，沒有人陪他玩，是怎麽樣的感覺？
吳韬不敢往下繼續想，只覺得心髒一陣陣緊縮，疼的難受。他強迫自己不要想這些，又不忍明羽生的沉默，開口道：“那你在家都幹什麽？看書？”
明羽生回想了下那個住了十四年的大大的別墅。“看書，畫畫，還有……玩。”
“玩什麽？”吳韬有點好奇。
“二樓有個很大的玩具室，都是媽媽給我買的玩具，我記得裏面還有一輛按照真實跑車比例縮小的玩具車，我最喜歡開車在家裏轉來轉去。還有……”明羽生想了想。“還有很多很多。”
吳韬點頭。“阿姨真的很疼你。”
明羽生偏頭看着窗外，幾不可聞地輕輕應了一聲。“嗯。”
兩天後，馮燕真的趕在元旦前回了。
晚上回家後，明羽生的目光仔細在馮燕臉上盤桓，發現他媽臉上的妝淡了不少。
“聽說這兩天都是吳韬在照顧你？”馮燕在整理自己帶回來的行李。“真是麻煩他了，正好我也帶了些禮物，明天老吳也出差回來了，你讓吳韬回來吃飯，我送給他。”
“媽。”
明羽生最近越叫越順口，馮燕也習慣了，不再驚訝。“嗯？”
“你還會去旅游嗎？”
“……”背對着明羽生的馮燕手上的動作停了一瞬，然後又繼續有條不紊地整理行李。“大概還會吧。”
明羽生微微垂着眼，餘光留意着床邊的忙碌身影。
這一年的最後一天，吳元宗過的很開心。
現在大力倡導廉政，機關部門的應酬也少了不少，吳元宗很開心有更多的時間跟家人一起度過。
“來，生生，這是吳伯伯送給你的新一年的禮物。”
明羽生接過吳元宗隔着桌子遞過來的袋子，裏面裝着一大盒子。打開一看，是新出的限量版跑鞋。
馮燕剛走過來，瞟了眼，放下手裏的菜盤。“老吳，你送這麽貴的鞋子給他幹什麽。現在風聲緊，你還是低調點好。”
“哎哎！”吳元宗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大笑。“我這是拿自己的工資買的，貴點算什麽！難道我過個節送個禮物給自己兒子，還要看別人臉色？”
馮燕依舊有點不贊同，但見吳元宗今天這麽開心，也只好閉嘴了。
“謝謝吳伯伯。”見狀，明羽生收下鞋子，道了謝。
吳元宗滿眼慈愛地看他。“乖。男孩子就要有雙好鞋，平時沒事就多跑跑跳跳的運動運動。”
“嗯。”
轉眼，吳元宗又看向旁邊站着幫馮燕擺筷子碗的吳韬。“臭小子，我沒給你準備禮物啊！”
吳韬滿眼不屑地白了眼自家老頭子，把最後一雙筷子放馮燕面前，繞過桌子，在對面坐下。“我又不是像生生現在還小，要你送屁。不過，我倒是跟你準備了好東西。”說着，把藏在桌腳旁的東西拎上了桌。
吳元宗頓時眼就亮了。“你這臭小子！又是從哪裏偷來的這麽好的酒！”
吳韬差點兒臉都氣歪了。這老東西！到底會不會說人話！
但是過節的日子，也懶得再跟他吵架，氣哼哼地拿起酒杯給吳元宗倒了一杯，就見老頭趕緊喜滋滋捧手裏。
吳元宗這輩子沒什麽愛好，唯好這杯中之物。吳韬也是還沒上初中就在家偷老頭的酒喝。到了現在，這爺倆算是旗鼓相當的一對酒友了。
“來來來，爸，再來一杯。”吳韬陰笑着又給吳元宗杯裏滿上，滿心就是把老頭灌倒，看他離家出差了這麽久，今天晚上怎麽在阿姨面前再振雄風。
吳元宗絲毫不覺自家兒子的邪惡用心，也不推辭。滿上就滿上吧！這酒夠味！
陳酒入口甘，味醇，但是也最是醉人。再加上吳韬存心灌自家老頭。等到明羽生和馮燕吃完飯，下了桌子，開始在電視前看各大衛視的新年晚會時，吳元宗早喝的舌頭都大了。
“爸，哎，爸，再來一杯吧！”
吳元宗甩了甩頭，覺得眼前滿是重影，暈乎乎的，就看得清一個亮晶晶的酒瓶。“來！來來來！”
于是，吳韬笑眯眯地又倒了一杯。
吳元宗一手端起酒杯，一手指他半空的杯子。“你，你也來！”
“好好好，我也來。”吳韬給自己杯裏也假模假樣倒了一點。
“爸，來，這杯我先敬你。”吳韬虛做了個動作，鼓舞着吳元宗喝。
卻見喝的赤脖子赤臉的吳元宗并沒有動，而是在看着他。“這……這是好酒，你，你喝！”
吳韬笑眯眯的，但是并不動。“我喝我喝，爸你也喝。”
卻不知，吳元宗突然怎麽犯了倔，硬是不喝，只讓他喝。
吳韬臉笑的都僵了，還沒勸動老頭，心裏也納悶：這老頭不會是看出了他技倆，在裝醉吧？
“爸，我都喝了，你怎麽不喝？”吳韬抿了口酒，試探着道。
吳元宗連連搖頭。“我……我不喝，留，留給我兒子喝。”
吳韬愣了下，不知道這唱的是哪出。
吳元宗還在醉醺醺地嘟嘟囔囔。“我，我不打你……給你喝……都留給你喝……我不打你，不打你……”
吳韬徹底愣住了。
旁邊電視裏放着歌曲，明羽生母子倆看電視也安靜，他腦袋裏就靜靜回響着那幾個字——“我不打你”。
他突然想起，那年，他偷酒的那年，似乎就是他媽死的那年。
那年，他只是個十一歲的孩子，吳元宗是個剛失去妻子的男人。他媽去世的是那麽的突然，好像剛查出是什麽病，就那麽死了。留下茫然他跟老頭。
家裏沒了熱菜，也沒了整理的幹幹淨淨的衣服，一個家冷清的可怕，幾乎不能叫做家。
那時，吳元宗在外面依舊是外方內圓的吳局長，回到家卻是沉默地獨自喝酒的男人。然後，某一天吳元宗突然發現自己還在讀小學的兒子竟然也在偷自己的酒喝，然後男人暴怒了，痛打了兒子一頓。
吳元宗雖然從小就喜歡對他說教，但是動手卻是第一次。好像就是從那時起，他們的父子關系就變得更僵硬了。
他陡然一夜長大，真的明白了自己是個沒媽的孩子，學會了自己照顧自己，學會了不靠別人。
随着長大，有些傷痛總會淡忘，他幾乎都要忘了那次唯一的挨打，卻沒想到……
原來，他老頭一直記着這事。
吳韬揉了揉眼睛。
這死老頭子……記憶那麽好做什麽。
“阿姨。我爸喝醉了，我把他扶房裏去了啊。”
“嗯，要我幫忙嗎？”
“不用了，這點小事哪用您插手。您就跟生生一起看電視吧，我一個人就行了。”
這晚，吳韬又留宿了，依舊跟明羽生睡一起。
第二天起，要連着放三天假。這天晚上，馮燕稍稍縱容了下，讓明羽生多看了會兒電視，快十二點才讓他去睡覺。
明羽生洗完澡，揉着眼睛上床睡覺，吳韬随即也關燈上了床。
兩人，躺了一會兒，明羽生漸漸就要墜入夢河。
吳韬卻覺得今天心裏火熱熱的睡不着，像揣着個火球，燙的心髒悶悶的，就想着做點什麽發洩一下。。
想着想着，就拍了拍身邊的小孩。
“生生。”
“嗯？”
“新年快樂。”
明羽生朦朦胧胧感覺身邊人動了動，然後一陣熟悉的氣息逼近，一個軟軟溫熱的東西在自己唇上蹭了蹭。
正這時，窗外傳來一陣煙花炸響的聲音，是人們迎來新一年的慶賀。
明羽生迷迷糊糊想着：我是被親了？
然後……
然後，就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