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要吵
安娜看到阿比蓋爾三人走來時，略有些驚訝。
她知道這裏距離惡魔住的小樓有些近，平常她跟這三人都是在廚房附近聊天，一直沒讓惡魔看到，因此見到三人過來，她并沒有表現得很親切。
當三人走近，看到她們臉上混雜着恐懼、茫然、愧疚等神情時，她才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
那惡魔嫌她們吵，對她們做什麽了？
安娜還沒想明白，三人就靠近過來。
“你們……”
安娜話沒說出口，菲奧娜就擡手按在她肩膀上，不怎麽用力地推了一下。
“我看你……不順眼很久了！”菲奧娜看着安娜，漂亮的雙眼瞪圓了，似乎要傳達什麽訊息。
安娜提着食盒不方便躲，被推着後退了一步，不同尋常的發展讓她并沒有立即出聲。
這三人怎麽像是中邪了似的？
是被人脅迫了嗎？
……那個惡魔？
——所以，那個惡魔是發現了阿比蓋爾她們并沒有排擠她，因此親自上陣了？
那麽，這時候他應該就在附近注視着這一切，等着英雄救美？
安娜飛快思索着，她看向菲奧娜，故作不解地說：“菲奧娜，你們到底是怎麽了？”
菲奧娜此刻很想跟安娜說出真相，讓安娜可以配合她們。
她已經明白帕裏什少爺的想法了！
帕裏什少爺深愛着安娜，卻因為安娜始終不同意他的求婚，因而想出這樣的辦法！他是想像騎士一樣出現，拯救他的公主！
她們不能不聽帕裏什少爺的，不然會被趕出去，可她們也不能真的傷害安娜，不然帕裏什少爺一定會生氣的！
“你勾引帕裏什少爺！”菲奧娜大聲說，“那不是你該做的事！”
她想給安娜暗示，又不敢太明顯，她知道帕裏什少爺就在後面。安娜早跟她們說過有了愛人，她怎麽可能會再說安娜勾引帕裏什少爺呢？安娜一定能聽出她這話的不對勁！
“我、我沒有……”安娜看着菲奧娜，又退後了兩步。
阿比蓋爾和凱麗此刻都有些六神無主，只是跟着菲奧娜行動，三人慢慢向安娜逼近，在看到安娜後方是柔軟的沒有刺的花叢後，菲奧娜突然上前一步，将安娜推倒。
安娜當然注意到了自己後方的情形，幾乎菲奧娜一推，她就自己倒了下去，食盒掉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泛着香氣的美味食物落了一地。
“你們很吵。”
在食盒落地後的寂靜之中，一道清冷中帶着些許不悅的聲音于夜色中響起。
包括安娜在內，四人都愣住了。
只有遠處躲在陰影中的羅特伽爾冷冷地勾起了唇角。
四人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穿着精致法師袍的俊美青年臉色冷淡，漠然看着她們。
是那個暫住伯爵府的天才法師！
這位法師是伯爵府的貴客，又是一位四星法師，一時間，對他的敬畏蓋過了對帕裏什命令的懼怕，菲奧娜等人連忙驚恐地行禮，嘴上道歉：“非常抱歉驚擾了您，尊貴的大人！”
尤利塞斯并沒有真正去聽她們在說什麽，只道：“我需要安靜。”
三人當即行禮後緩緩退去，菲奧娜本還想給安娜使眼色讓她一起走，但安娜坐在地上并未看她，她只好自己走了。
安娜揉揉摔疼的地方慢慢坐起，慢條斯理地收拾着這一地的狼藉。
她的動作很慢，像是在等待着什麽。
但她等的人，一直都沒出現。
安娜認為，阿比蓋爾三人是被惡魔脅迫來欺負她，而他等着英雄救美。
可他為什麽還不出現？
即便“被欺負”這事被這位法師打斷了，可她還坐在地上收拾東西呢，他現在過來，依然可以達到送溫暖的目的。
除非，他不敢過來。
安娜知道路易神甫對惡魔沒轍，甚至都發現不了惡魔的存在，但法師跟牧師好像是兩種力量體系，說不定這位尤利塞斯·拉塞爾法師能發現惡魔的存在呢？
按照那麽多人的說法，四星法師已經很厲害了，若元素法師能發現惡魔并消滅惡魔，那麽四星法師應當沒問題才是。
會不會，正是因為如此，把那個惡魔吓住了，他才不敢現身？
因路易神甫在惡魔一事上的失利而暫時放棄借助外力的安娜心中又湧起希望。
她飛快地收拾好東西，又慢慢走到尤利塞斯身邊，非常輕聲地說：“尊貴的法師大人，剛才打擾了您的清淨，非常抱歉。我很崇敬像您這樣年輕有為的天才法師，見到您比見到領主大人還讓我感覺榮幸。”
安娜本想說比見到女神還榮幸，但萬一這位法師是虔誠的教徒，她這樣說肯定要被認為是渎神了，她還是穩一點為好。
不遠處的羅特伽爾見安娜主動上前搭話，有種萬事盡在掌握的愉悅，她果然沒讓他失望。
尤利塞斯輕輕皺眉，看了安娜一眼道：“還我清淨就是最好的道歉。”
他這逐客令是如此明顯，安娜想當聽不懂都不行。
安娜覺得惡魔大概率是在暗處看着，因此她不敢直說自己希望這位年輕法師可以“斬妖除魔”，但她也不願意就這麽離開了。
這位法師是暫住養傷的，看着已經好了的樣子，說不定明天他就離開了，誰知道她還有沒有機會跟他說話？
安娜豁出去了，飛快地說：“我從小就有一個當法師的夢想……不知大人您收不收學生？”
在菲奧娜她們告訴她成為法師的方法，又用殘酷的現實将所有道路都堵住後，安娜并沒有就此放棄。
請一位法師收自己為徒，就是她想的出路之一。雖然機會渺茫，但她總要試試。
就算惡魔正在盯着她，她也不管了。她只是想當法師而已，既說明不了她能看出他的真身，也說明不了她“移情別戀”了。
她要是什麽都不做，才是真正放棄了生的機會。
陰影中的羅特伽爾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随即他笑了，确實足夠激進。
借此師徒之誼拉近距離，非常有想法。
但太激進了。
卻聽尤利塞斯說：“不收。”
簡單利落的拒絕。
安娜早料到了這個答案，卻兀自站着不動，看着尤利塞斯誠懇地說：“大人，您要是收下我不會虧的。我學東西非常快，您就算不需要學生，多個助手協助您對您百利無一害。我洗衣做飯讨價還價樣樣精通，不怕苦不怕累，您完全可以将我當做仆人來支使。”
安娜再誠懇的話語聽在尤利塞斯耳中也猶如噪音，他閉了閉眼，手輕輕一揮，一陣不知從何而起的柔風托起安娜，将她送到足足十五英尺之外。
安娜：“……！”
這就是魔法嗎！
剛被風托起的時候，安娜吃了一驚，驚呼聲才剛出口就被她忍住，她離地一米高，卻不用費心去穩定身形，這陣風撐起她的腳掌、手肘，将她穩穩托住，送她落地時也非常輕柔。
跟尤利塞斯表現出來的矜持冷淡完全不同的溫柔。
“不要吵我。”尤利塞斯迥異于這陣風的疏朗聲音冷淡而不耐。
第一次看到魔法，安娜激動得心砰砰直跳，她更想學了！
怕再糾纏下去這位法師會向大管家“告狀”讓她丢了工作，她只好遠遠地行禮，然後轉身離開。
她的腳步很輕快，明天她打算好好地打聽一下這位法師的各種喜好，投其所好，一定要讓他收自己為徒！
羅特伽爾見安娜失敗而歸，毫不意外。
但他非常滿意今天看到的。
今天的安娜受了不小的挫折，可是沒關系，明天他會送她一份驚喜，想必她不會再拒絕。
羅特伽爾看向對将要發生的一切毫無所知的尤利塞斯·拉塞爾。
尤利塞斯被魔獸所傷，身體的傷确實好得差不多了，但精神力卻沒那麽容易恢複，倒是方便了他的“附身”。
安娜一瘸一拐地提着食盒回到廚房後被麗貝卡罵了一頓，她虛心接受，然後幫着麗貝卡準備了新的食物，請麗貝卡幫她送去給帕裏什少爺。
麗貝卡見安娜摔傷了，再想起之前幾天安娜的刻苦，倒也沒為難她，自己提了食盒去帕裏什少爺那裏，放安娜回家了。
天直到八點才會完全黑下來，過去幾天安娜都可以在天黑之前到家，今天雖然比以往晚，但主幹路上有煤油路燈，還有夜市，她不怕走夜路。
走出伯爵府一段距離後，本來就是在裝瘸的安娜立即恢複了正常的走路姿勢，快步往家裏趕。
她回到石榴巷時，又看到屠夫鮑比的孩子這麽晚了還蹲坐在門外哭，她嘆息了一聲，回到家順口跟母親蓋伊說了這事，才知道原來今天鮑比躺床上的妻子還是沒熬過去，被鮑比用推車推到城外随便找地方埋了。
沒有葬禮，沒有哭喪，一個可憐人就這麽走了，什麽都沒留下。
安娜聽完沉默了許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劫難，她在伯爵府工作，看似風光，被一個要收割她靈魂的惡魔盯上這事，她卻不能跟任何人說，只能自己扛下來。
除了那個惡魔的威脅之外，她在伯爵府廚房的工作确實很不錯。因為一整天在伯爵府，她吃飯都在那裏，雖然并沒有莉莉說的頓頓白面包，但夥食确實改善了不少。
可惜的是伯爵府廚房有規矩，她不能把剩下的食物帶回家，不然還能連帶着改善家人的夥食。
好在只要堅持一個月，她就可以領到工資，到時候就能緩解家裏的壓力，稍微改善全家人的夥食。
安娜到家沒多久，聽到有敲門聲便去開門，可門開了，門口卻沒人，只見地上放着一束薰衣草。
安娜拿起這束薰衣草，對着空無一人的巷子說：“謝謝，以後不用了。”
蓋伊看到安娜又從門外拿進來一束花，笑問：“還是馬克？”
安娜點點頭：“應該是他。”
這些天，天天有花送來，她覺得應該是她被伯爵府廚房聘用那天送過她花的馬克，但對方丢下花就跑，讓她連拒絕都沒法拒絕。
蓋伊笑道：“馬克也是個很不錯的小夥子，家裏雖然沒有小提姆家好，但他很強壯，可以保護你。”
安娜笑了笑，反正就一個小狼狗，一個小奶狗呗……
“只有金幣才能真正保護我。”安娜笑道。
阿黛爾揉着眼睛從房間裏跑出來，看到安娜回來了，小跑着撲了過來，細聲細氣地說：“安娜，我今天想你了！”
“我也很想你，阿黛爾。”安娜彎腰用力将阿黛爾抱起來，七歲的小姑娘很有些重量，她抱得吃力。
可阿黛爾摟着她脖子的依賴讓安娜覺得非常幸福，咬牙也要堅持下來。
“走，我們睡覺去！”
“安娜，我想你唱歌給我聽，我很久沒聽啦！”
“好，但是只能聽一首，你想聽我唱什麽？”
阿黛爾的聲音很苦惱：“只能聽一首嗎？可我想聽三首！”
蓋伊笑看着姐妹倆笑鬧着進了房間，将安娜随手放下的薰衣草插在舊陶罐裏，換下昨天的。
安娜摟着阿黛爾，唱歌給她聽哄她睡覺，旁邊躺着睡得口水都流出來的小埃文，心中默默期待着自己明天的行動。
那是她解決惡魔踏出的第一步，只有解決了惡魔，她才能安安穩穩地賺錢，照顧好她可愛的家人們。
第二天安娜早起出門的時候遇到了莉莉。
自從那天被圍觀群衆罵跑之後，莉莉和她媽媽蕾妮沒再來找她的麻煩，但路上遇到時，總免不了送來幾個白眼。
安娜只當沒看到，越過了莉莉。
在失去了伯爵府的工作機會後，莉莉現在只能天天早出晚歸做零工，很辛苦還賺不了幾個銅幣，本來就不如安娜漂亮的臉如今更為憔悴。
但安娜并不同情莉莉，更不會因搶走莉莉的工作而愧疚。
那個時候莉莉把她推到帕裏什的馬車前，可是想害死她啊，她認為自己已經夠寬容的了。莉莉該慶幸她并不喜歡同态複仇，而且這裏也沒有刑法和維護刑法尊嚴的國家暴力機關，不然莉莉可不會像現在這樣“輕松”。
安娜昨天借口摔傷逃避了給惡魔送飯，今天卻逃不了了，她認命地提起食盒去了惡魔住的小樓。
惡魔今天并沒有在陽臺的桌旁坐着，卻是躺在床上。
沃多說：“帕裏什少爺說，今天就在床上吃。”
換地方引起了安娜的警覺，她慢吞吞提着食盒進去，在沃多往床上放床上專用的小桌子時，下意識看向惡魔。
……诶？那惡魔呢？
第一眼，安娜以為自己看錯了，可眨眨眼仔細看，原本藏在帕裏什少爺身體裏的惡魔，竟然真的不見了！
安娜愣了愣，陡然想起昨天的事。
是那位年輕法師把惡魔吓跑了嗎？
不對，惡魔早知道法師的存在，之前也沒見他跑啊！莫非，昨晚她走後，法師發現了惡魔的存在，就把惡魔幹掉了？
這也解釋了，為什麽原先好端端都已經能下床的帕裏什又回到床上了，肯定是在法師除魔的過程中受了傷！
安娜幾乎喜形于色，她壓抑着激動之情，将食物從食盒裏取出。
帕裏什精神不濟的樣子，也沒看安娜，随便吃了幾口食物後，就讓她把東西都收了。
安娜也不好問什麽，默不作聲地收好東西離開。
剛走出沒多遠，安娜便看到了花園中老地方待着的尤利塞斯。
她眼睛一亮，加快腳步走過去。
他解決了她的大問題，她要向他道謝！惡魔不在了，她當法師的想法就沒那麽迫切了，他不收她當學生，她就不勉強。
或許是聽到了安娜的腳步聲，尤利塞斯轉過身來，原本半掩藏在藤蔓後的身體也顯現出全貌。
安娜歡快的腳步頓時停下，幾乎是驚恐地盯着“尤利塞斯”。
——他的身體裏，竟然藏着那個惡魔！
并不喜歡說髒話的安娜，這時候也忍不住從心底裏發出來自靈魂的吶喊。
——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