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夜過去, 紛雜的情緒似乎随着月色歸于虛無。

顧青丘下樓時，玲珑已經将早餐準備好了。

兩人之間，一直以來是顧青丘在做飯的, 之前玲珑想要嘗試，但都被她婉拒了。

但此時飯桌上擺着簡單的煎蛋香腸, 面色紅潤的小錦鯉笑着将最後的白粥端了上來，雙眼發亮地朝她打着招呼：“你醒啦, 可以吃飯了。”

顧青丘覺得一切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感，但還是被玲珑半推半就着拉到了餐桌旁邊。

一頓食不知味的早飯吃完, 玲珑終于談起了正事。

“之前一段時間都太麻煩你了，現在既然我的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我想……”她将空盤子輕輕疊起來，一邊收拾一邊道, “我也該離開了。”

顧青丘差點被杯中還未喝完的牛奶嗆到。

她努力保持住鎮定：“離開……找到住的地方了嗎？”

“嗯呢！”玲珑俏皮點頭，“童若姐那邊已經安排好了, 我去跟她們一起住, 什麽都不用操心。”

顧青丘這才想起這一茬, 蹙着眉點了點頭。

她斟酌着道：“其實……我本來已經安排好了, 再為你療傷一月, 你的傷勢就可以痊愈了。

“你若等它自己康複，少不得還要等上三五年, 再加上這些時間裏……”

她話還沒說完, 就被玲珑打斷：“不用了。”

不等顧青丘再開口，她便眯着眼睛笑道：“不想再麻煩您了……

“而且, 您也沒有時間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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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沒時間？”顧青丘不解。

“您馬上就要進組了。”玲珑将收拾好的碗盤放到旁邊的竈臺上。

她呼出一口氣：“我五點左右接到虞夢姐的短信，她說導演準備提前開機，您必須即刻前往D城, 準備進組《暗香臨》。”

說着，她往門外看了一眼：“差不多……她們應該快要來接你了。”

顧青丘冷哼一聲。

她問：“這種事，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玲珑有些茫然：“虞夢姐說，您出門不需要收拾什麽行李，公司都準備好了，早點說有什麽用呢？

“額……還是您這一次需要額外帶些什麽？”

顧青丘上前一步，就要抓住玲珑，但就在兩人發生肢體接觸的最後一刻，一陣刺耳的剎車聲在外面響起。

很快，擁有開門權限的虞夢帶着助理闖了進來，發現了在餐廳的兩人。

火急火燎的她根本沒發現兩人間的暗湧，只自顧自問道：“青丘，玲珑把事情跟你說了吧？”

她看了一下手表：“八點的航班，你準備一下，我們最遲十分鐘後上車過去機場。”

交代完正事，她哀嚎一聲：“唉，我淩晨三點接到導演那邊的電話，覺都不睡了直接跑去公司加班。啊！我人都快瘋了！

“玲珑，有水嗎？快快快我喝一口。”

玲珑正要答應，卻感覺自己手腕被顧青丘抓住了。

“你自己找。”顧青丘對着虞夢道。

接着，她拉着玲珑上樓，“你跟我過來，有些東西需要收拾一下。”

玲珑想要掙脫鉗制，但是顧青丘的力量不是她能匹敵的，她只能識相地放棄。

兩人拉拉扯扯回到了二樓的卧室，顧青丘将門直接關上。

玲珑揉着自己的手腕，主動問道：“你要收拾什麽？我來準備。”

她接着跑到衣帽間的功夫，避開了顧青丘。

顧青丘緊跟了過去。

太奇怪了，她覺得一切都太奇怪了。

從昨晚玲珑埋進她懷裏道歉開始，一切事情仿若脫離了她的掌控。

一直到現在，玲珑神态自若地說着要離開的話，都讓她感到非常陌生。

她并不是沒經歷過類似的事情，嵇曼桃當初離開的時候，是被她主動趕走的。但當時嵇曼桃在客房拖拖拉拉磨蹭了兩天，臨到要出門的時刻還垂着淚懇求她。

從來沒有一個知道她強大之處的小妖，在得知要失去她庇護之後，是這般模樣。

“……這條絲巾是今年的新款，我記得你特別喜歡。”玲珑已經忙碌開了，“帶上它嗎？哦，還有這條墨綠色的裙子，之前網上都說你穿起來特別優雅……”

“別動我的東西。”顧青丘開口。

話一出口，她就有些後悔了。

她原本想說的，并不是這些。

可玲珑的表現實在是太冷靜了，她想述說自己心中陌生的恐慌，想表達自己難耐的空虛，卻無從開口。

離別明明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可為什麽現在，似乎只有她在意難平呢？

于是，在一切的醞釀下，她最後出口的話變成了——

“收拾你自己的東西，不要亂動手腳。”

玲珑一愣，随即像犯了大錯一般不住地朝着顧青丘道着歉。

她的姿态擺得很低：“其實，其實我什麽都不用帶，那，那些東西都是您買……”

“不屬于我的，你統統拿走。”顧青丘冷冷道，“不管你是扔了還是繼續用，都跟我沒關系，我沒精力在過後幫你清理那些。”

她說這話的時候，找回了點以往高高在上的姿态。

這讓顧青丘覺得稍微舒服了一些。

但是玲珑的動作卻令她覺得越發礙眼。

小錦鯉不再争辯什麽，拿過行李箱便開始忙碌起來。

她平日裏不計較穿戴，原本以為自己的東西很少，但真正收拾起來，才發現這方空間裏已經留下了許多自己的痕跡。

原本專屬于顧青丘的衣帽間已經為她騰出了一半，衣櫃中除了顧青丘的名貴定制款，就是她同質量的衣裙。

東西實在是太多，以至于到最後，她收拾了滿滿兩個大箱子才把東西裝下。

一切規整完畢後，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卧室門邊。

玲珑頓住了腳步，轉過身面對顧青丘，同時将自己手腕上的手鏈摘下。

“我聽童若姐說，這個……是很珍貴的東西……”她把手鏈朝顧青丘遞過去，“雖說當時歷劫陰差陽錯幫您抓住了妖貓，但是真說起來，我其實并沒有做什麽……

“這麽長時間一直在接受您的恩惠，現在想起來真的很慚愧。”

顧青丘輕輕一揮手，那手鏈便消失了。

它重新回到了大妖的儲物空間中。

玲珑感覺手上一空，再擡眼時便發現東西已經不見了。

她也說不上來心底是什麽感覺，悻悻地收回了手。

樓下，虞夢已經在催促了，玲珑笑了笑，道了句“該走了”，便要去打開門。

但是她的手還沒碰上門把，便突然被顧青丘抓住。

玲珑擡頭，與顧青丘凝視。

很長一段沉默的時間裏，她們都在等對方說話，或是打破尴尬，或許……帶來一點什麽轉機。

但是很遺憾，兩人都保持了最後的沉默。

虞夢又喊了一聲，玲珑扭了扭手腕，知道已經到了離開的時候。

但這時候，顧青丘卻突然把她拉近了懷中。

玲珑踉跄了一下，随後聽到其中一個大行李箱摔倒了地上，發出“啪”的一聲巨響。

但是她根本沒精力去管那些細枝末節的東西，因為在行李箱摔下的時候，顧青丘的唇貼了上來。

這是兩人第二次親吻。

比起在車廂中那個急切的，逼仄的親吻，這個顯得從容了些許。

但是顧青丘的動作卻帶着火氣，不像是溫柔缱绻的抒情，更像是帶着火氣的表達。

玲珑的心跳得非常厲害，但就在她忍不住想要沉溺回應的時刻，她終于發現了不對勁。

這并不是一個單純的親吻。

剛遇到顧青丘的時候，兩人就有過一次這種交流了。

玲珑記得，顧青丘說過，這是妖族的傳承。

那時候是她歷劫後剛醒，顧青丘貼着她的額頭，将人類世界的常識輸送給了她。

也正是因此，剛剛歷劫的小錦鯉才看得懂文字，用得了手機，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那時候顧青丘為了不讓她發現自己的傷勢，有意規避了妖族的常識，而這一次，她像是要補足這方面的缺憾一般，源源不斷将這些東西輸送了過來。

玲珑發懵的腦袋顧不得整理這些，她只是分神輕輕含了一下顧青丘的下唇，轉而回憶起更多。

腦海中，屬于兩人的記憶在一幕幕上映，玲珑看到了兩人每日裏雷打不動的擁抱，看到顧青丘都弄她時微笑的模樣，看到顧青丘為她出頭，看到那一次去游樂園。

她突然想起當時游樂園之行，自己還贏回了一個九尾狐的玩偶，可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麽被弄丢了。

就跟她馬上要弄丢自己原本的生活一般，一切再也不會回到她身邊。

想到這裏，她眷戀地摟上顧青丘的脖子。

短短幾秒鐘過去，二次傳承結束了，顧青丘也放開了她。

唇分的瞬間，兩人都能感受到彼此的不舍與依戀。

“按照這個辦法修煉……最遲半年，你的傷勢便能好全了。”顧青丘道。

這一次，她傳承給玲珑很多珍貴的修煉方法，足夠小錦鯉在一般妖怪面前自保。

玲珑點了點頭。

接着，兩人便默契地不再開口，一前一後下了樓。

等得快要發瘋，卻謹記着絕對不能上樓的虞夢見到兩人下來，剛要再催促，就見到玲珑手中提着兩個大箱子。

愣了一瞬，她問道：“玲珑……怎，怎麽了？你要搬出去？”

玲珑點點頭。

“怎麽回事啊？”她這句話問的是顧青丘。

但玲珑搶着回答道：“嗯……因為馬上就要決賽了，剛好青丘也要離開，我，我就搬到新苗那邊訓練！”

“原來是這樣。”虞夢點點頭，“也好，是我忘了這回事。”

她松了一口氣：“好了，咱們走吧，快快快，飛機可不等人。”

幾人一起出了門，顧青丘跟着虞夢上了公司的車。虞夢本來想要把玲珑送到外面，但被玲珑堅定拒絕了。

她目送着顧青丘一行離開，直到什麽都看不到，才輕輕垂下頭，嘆了一口氣。

半個小時後，得了信的童若開着公司的車，在別墅外面的路邊撿到了拉着行李箱的小錦鯉。

她和古今謠連忙下了車，幫着玲珑把東西送到了車後箱。

古今謠放棄了原本的副駕駛席，跟着玲珑做到了後排。

看着玲珑了無生氣的模樣，她着急的要命卻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玲珑玲珑，你怎麽了？”她焦急問道。

玲珑笑了笑：“我沒事……”

“大妖終于走了。”古今謠抱住她，“以後我們保護你，再也沒有人能欺負你了！”

玲珑點了點頭。

古今謠見狀，開心得将顧慮都甩在了腦後。

不同于她的天真，童若依舊不安。

“玲珑……你真的，要徹底離開顧青丘嗎？”她詢問。

玲珑一愣，随即反問道：“我這樣的小妖，不管是從妖界的身份，還是人類社會的地位，好像都不能留在顧青丘這種存在身邊吧？”

“話是這麽說……”童若專心看着路況，“但是有些事情，其實跟身份地位無關……只要……”

“不是的。”玲珑搖着頭。

她難得會反駁童若的話，也難得這般堅定：“有些事，配不上就是配不上，配不上就是配不上……”

“你……唉……”童若嘆了一口氣。

她不再說話，因為知道說再多也沒有用，這一切需要小錦鯉自己去想明白。

但接下來的日子，玲珑的表現卻讓她感覺自己是多慮了。

到了新苗之後，三人如願住到了一起。

童若擔心玲珑的情況，每天都在分神盯着她，就怕她出事。

但奇怪的是，三人中，就玲珑的狀态最好。

她作為一個聲樂擔當，在這一次挑戰現代舞的時候，甚至得到了舞蹈老師的嘉獎。反而是童若和古今謠，因為來到了瓶頸期，被老師批評進展緩慢。

半個月後的選秀總決賽中，玲珑以一首極盡難唱，又極盡哀傷的失戀歌曲，獲得了全場的認可。

所有人都清楚看到了她因為求而不得而滑下臉頰的淚珠，但偏偏她的氣息又特別平穩，配合着情緒将那首歌演繹得恰到好處。

網絡上一度發起#玲珑是不是真的哭了#的讨論話題，所有人都争論不休。

她在臺上唱得痛苦不堪，評委席的嵇曼桃卻笑得花枝招展，甚至在最後打出了節目有史以來，繼上期顧青丘的滿分之後的又一個“10.00”。

謝幕時，兩人目光交彙了一瞬，嵇曼桃嘴角得意的笑意無法掩蓋，玲珑眼角還挂着淚珠，卻絲毫不懼。

最後，嵇曼桃主動偏開了頭。

這點小插曲并沒有任何人留意到，這次近乎完美的表演令玲珑獲得了滿堂彩，她在最終評比時靠着實力将票數提升至第一，直接超過了原本冠軍呼聲最高的童若。

節目塵埃落定後，玲珑三人和其他六位同樣排名靠前的女孩一起，組成了一個全新的女團，正式出道。

在這之後，顧青丘的靈謠公司将之前玲珑簽署的各項勞動合約送了過來，在所有人驚訝得無以複加的情況下，主動放棄了所有賠償金，與風頭正盛的玲珑解了約。

事情被媒體爆出，所有人都感慨玲珑運氣太好，而玲珑的“錦鯉”之名也正式定下。

但玲珑根本沒精力理會網絡上的事情，她和團員們一起，開啓了密集的活動，每天在商演、拍廣告和出新作品中徘徊。

所有人都說，實力最強，運氣最好的C位偏偏是最努力的一個。很快，她聚集了一大波的粉絲，新團的名氣甚至開始超越一些原本就聲勢非凡的前輩。

童若不止一次看着公司的日常安排，對着玲珑勸說道：“要不……我們先休息一陣吧。”

玲珑詫異：“童若姐，今謠，你們累嗎？”

“不累啊……我們是妖族，才不是動不動就累得不行的人類呢！”古今謠搖頭。

但是她也傾向童若的說法：“可是玲珑……我們九個裏面，就你的工作最多。

“我們休息的時候你在拍廣告，我們聚餐的時候你在寫歌……你一直這麽忙，真的不需要先暫時休息一下嗎？”

“不用啊！”玲珑邊聯系着新歌的舞步，邊對着古今謠微笑。

“我很好，我得快一點。”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