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驚雷(1.73更~)

應是今日在太老夫人屋中熱得有些過了。

柏炎和宴書臣一走,蘇錦便寬衣入了浴桶中。

似是頭發絲裏被汗水浸透,又晾幹。

蘇錦只覺一身都有些疲乏無力,手腕處扇了一個時辰的扇子,也略微有些酸脹,等自耳房出來,渾身似是酥軟一般,連頭發都只擦了半幹,便躺在小榻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裏,似是聽見柏炎喚她的聲音。

她困極,似是只草草應了一聲,腦海中昏昏沉沉。

柏炎伸手撫上她額頭,又在房中問了白巧和玉琢一些話,她大抵都沒聽進去。後來只覺柏炎俯身吻上她額頭,遂又起身離開。

她也懶懶睡了過去……

這一睡應是睡了不少時候。

醒來時,先前入睡時腦中的眩暈感才仿佛去了不少。

蘇錦撐手坐起,玉骨酥軟。

腦海中還餘了些許炫目,亦伸手捏了捏眉心好轉。

“夫人醒了?”玉琢上前,語氣似是關切病人一般。

蘇錦木讷問了聲,“我睡了多久?”

玉琢遲疑道,“有三兩個時辰了。”

蘇錦這才詫異清醒,擡眸看看窗外的天色,似是真近黃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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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撫了撫額頭,竟睡了三兩個時辰。

她忽然想起,“侯爺呢?”

玉琢道,“侯爺早些時候回來了,見夫人還睡着,似是有些迷迷糊糊的,便讓大夫來看過了。大夫說夫人應是不适應嶺南的天氣,有些中暑,需好好歇上一歇。後面幾日多在通風的地方呆着,少在日頭下曬着,衣裳比平日裏多松些,勿再中暑了……”

中暑了,蘇錦心底唏噓。

難怪先前她覺得熱得心慌,應是今晨在外祖母房中悶的。

玉琢又道,“侯爺同宴大人、四爺一道出去了,說晚些時候回來,讓奴婢好好照顧着夫人,不要擾了夫人休息。侯爺還說夫人若是醒了,讓夫人別着急,他稍晚些就回來。”

柏炎原本是說今日要和宴書臣一道去城中,帶上她和柏遠一道,她這一睡便錯過了。

玉琢打水給她洗漱,洗漱過後,蘇錦才覺精神了許多。

放下毛巾,白巧撩起簾栊入了屋中,“夫人,三小姐來了。”

周氏有三個女兒,盛妍是最小的一個。

昨日周氏說,盛妍的兩個姐姐都去舅舅家中玩去了,原本盛妍也要去,結果當時生了場病便留了下來,所以蘇錦這來嚴州見到的只有盛妍一個。

上午說起柏譽的時候,盛妍忽得情緒激動跑開,蘇錦沒有攆上。

當下,撩起簾栊,見盛妍低頭站在外閣間裏,神色暗暗。

盛妍擡眸看她,眸間帶了幾分歉意,“表嬸,我是來道歉的,上午是我心情不好,不應當直接就跑開。”盛妍頓了頓,咬唇看她,“表嬸,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蘇錦錯愕,“怎麽會?”

盛妍似是舒了口氣,低頭看着自己的鞋子,又怎麽作聲了。

盛妍應一個極沒有安全感的孩子,許是父親過得早,和周氏相依為命的緣故。

蘇錦眸間微斂,唇邊勾了一抹如水般笑意,“剝石榴嗎?昨日的還沒吃上。”

是她昨日送來的那個。

盛妍看了看她,笑着應好。

眼下已是八月末了,石榴應季,蘇錦随意放一粒在嘴中都清甜可口。

“表嬸,甜不甜?”盛妍滿眼期許。

蘇錦不加掩飾,“甜。”

盛妍又歡喜繼續。

蘇錦眸間淡淡笑意,盛妍應是喜歡有人陪伴。

很快,一個石榴被兩人一道吃完,兩人似是都不怎麽盡興。

“表嬸,我們再去苑中摘兩個吧。”盛妍眸間盈盈碎芒,石榴是她種的,她哪裏會吃不夠,她只是喜歡同蘇錦一處罷了。

蘇錦應好。

盛妍三姐妹不同周氏住在一個苑中裏,就在周氏院子隔壁。

苑中花園裏的幾顆石榴樹都盛妍種的,一側還有些旁的花花草草,蔬果之類,蘇錦還在不遠處看見了葡萄藤。

蘇錦笑笑,“你的小天地,一應俱全。”

石榴樹有些高,一側架了一雲梯,盛妍正爬着雲梯去摘石榴,一面應道,“弄了好久呢!”

蘇錦囑咐,“慢些。”

“嗯。”盛妍已輕車熟路。

蘇錦知曉自己多操心了,卻還是在近處看着,怕她摔下來。

盛妍朝她笑笑。

等盛妍下來,一側的丫鬟上前,拿了她摘下來的石榴去洗。

黃昏前後的苑中,樹蔭下涼風徐徐,也不覺有熱氣,石凳上,蘇錦同盛妍兩人一面說着話,一面慢慢剝着石榴。

石榴是聊天時最好的水果,因為需要慢慢剝,慢慢嘗,便也多出了許多說話的時間。

“表嬸,你會一直住在家中嗎?”盛妍忽然問。

蘇錦嘴角勾了勾,“不會,表嬸和表叔只是暫住。”

盛妍其實也知曉,“那表嬸日後會常來嗎?”

蘇錦想起昨日在苑中,柏炎和外祖母的不歡而散,這回是自雲山郡來,京中離雲山郡更遠,蘇錦輕聲道,“許是吧。”

盛妍不覺有些失望,遂又問,“你們是快要回去了嗎?”

蘇錦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溫和道,“回去之前,我每日都來這裏陪你吃石榴可好?”

盛妍眸間笑開,連貫點頭。

蘇錦亦笑笑。

盛妍嘆道,“表嬸,你可是對每個人都很好”

蘇錦“認真”想了想,應道,“也挑人。”

盛妍噗得一聲笑開。

蘇錦也跟着笑起來,苑中都彌漫着兩人的笑意。

“表嬸,你喜歡表叔嗎?”後苑洗手的時候,盛妍忽然問起。

蘇錦微怔,盛妍對柏炎偏見似是根深蒂固。

“我很喜歡他,最喜歡他。”蘇錦亦耐心。

“為什麽?”盛妍攏眉。

蘇錦嘆道,“因為他是個好人啊。”

正言及此處,天空中兀得一聲驚雷,劈得驚天動力。

蘇錦和盛妍都不由顫了顫。

盛妍尴尬笑笑。

蘇錦亦尴尬賠笑。

似是同一刻,大雨傾盆而下,将兩人澆了個濕透。

關于柏炎的話題戛然而止。

後花園到屋中沒有長廊,這雨下得突如其來,等跑回屋中的時候,渾身上下都澆濕了。

*******

另一處,柏炎正同宴書臣在嶺南山畔中踱步。

有府衙的人做向導,兩人都是初來乍到,也沒怎麽迷路。

柏遠同府衙的官吏走在前方,府衙的官吏知曉是平陽侯府的四爺,一路都熱情周道介紹嶺南一代的風土人情,柏遠這一路耳朵也沒閑着。

柏炎和宴書臣遠遠走在後方。

他在一處說話,侍從都沒有近前便都遠遠跟着。

身後便有侍從牽着馬,亦有侍從駕着馬車在身後慢慢走着。

許是這幾日熟絡了,柏炎同宴書臣說話已無早前的間隙。

今日晨間收到雲山郡和京中的消息,他會想到尋宴書臣到近前。

應是萬城那頓酒,他本是要灌宴書臣的。但雙方借着酒意,說了朝中局勢,說了天下枭雄,說了該說的,亦說了不該說的,才有了眼下能在嶺南山畔悠閑漫步。

“宴大人怎麽會想到來嚴州的?”周遭沒有旁人,他好奇問起。

“荔枝好吃。”宴書臣應聲。

柏炎笑出聲來。

宴書臣亦笑。

柏炎遂又道起,“宴書臣,你日後有何打算?”

宴書臣嘆道,“眼下朝中并不太平,嚴州雖是個偏遠之處,卻可暫避,先不做打算。”

言罷,宴書臣看他,“侯爺呢?可有打算。”

柏炎嘴角勾了勾,悠悠道,“巧了,我也沒有打算……”

只是話音未落,空中猛地一道驚雷自頭上劈過。

兩人都隐晦笑笑。

又大方會意點頭。

驀地,傾盆大雨便自頭頂落了下來,身後的侍衛眼疾手快撐傘上前,兩人各自接過。

這七八月間,嶺南的雨說下就下,從雲山郡來嚴州這一路已見怪不怪。

府衙的官吏上了近前,“侯爺,宴大人,這雨勢有些大,又有天雷,怕劈到近處樹木起火,需得找一處避一避。”

眼下已出了城郊很遠,回城中還需些時候。

柏炎皺了皺眉頭,“什麽時候能回去?”

府衙的官吏擡頭看了看這天色,遲疑道,“侯爺,這雨下得急,以我們回城的速度,怕遇上前方坍塌,這嶺南山畔一帶,路不好走,怕是今晚回不去了。”

柏炎眉頭微微攏緊。

******

好容易在大雨中回到外閣間處,盛妍一身都已濕透,蘇錦還稍微好些。

盛妍應景打了一個噴嚏。

這嶺南的天氣說變就變,雨勢如柱。

盛妍又打了個噴嚏。

“快帶小姐去泡個澡,沖個換身衣裳。”蘇錦吩咐丫鬟。

盛妍轉眸看她,“表嬸你呢?”

蘇錦略微遲疑,一側的丫鬟道,“奴婢去苑中給夫人取衣裳和鞋子吧。”

蘇錦的衣裳倒還好,只是鞋都濕了,她怕熱,怕腳下的寒意,好在還是八。九月間。

蘇錦應好。

正好在耳房中,蘇錦俯身脫鞋,鞋子都濕透了,腳下微微起了些涼意。

盛妍已泡在浴桶中,先前還打了兩個噴嚏,眼下泡在熱水中,似是舒服了。

蘇錦給她淋水,“冷嗎?”

盛妍看着她,笑着搖頭。

蘇錦繼續給她淋水,盛妍仰首看她。

蘇錦笑了笑,“今日可是同你娘親鬧別扭了?”

盛妍看了看她,默認,沒有應聲。

蘇錦笑了笑,“我小時候也會同娘親鬧別扭,不是什麽丢人的事。”

盛妍低聲道,“我是怕娘親不要我了……”

蘇錦詫異,“怎麽會?”

盛妍似是欲言又止。

似是有不想說的事,蘇錦便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娘親永遠都是你娘親,別胡思亂想。”

盛妍果真沒有再應聲了。

蘇錦羽睫顫了顫,微微斂了眸間情緒。盛妍口中那句‘我是怕娘親不要我了……’,蘇錦心中好似驚雷一道,盛妍一個八。九歲的孩子,不應當無緣無故說這些話。

但她不好再多問起。

……

稍許,丫鬟來了耳房中,給她送了衣裳和鞋子。

她換了一身。

出外閣間的時候,盛妍已在外閣間的案幾上用起了點心和茶水。今日吃了不少石榴,确實是吃不下飯了,稍微用些點心和茶水也好。

蘇錦還不餓,只飲了一杯茶。

盛妍央求,“表嬸,今晚你就歇在我苑中,陪我說說話。”

蘇錦看了看苑中,眼下還是電閃雷鳴,傾盆大雨,她眼下回去,便是打傘,這身衣裳和鞋子怕是又要石頭。柏炎還不知何時才會回來,她可以在此處陪一陪盛妍,稍後雨小些或是盛妍睡了再說。

蘇錦颔首,“好啊。”

盛妍笑意寫在臉上。

蘇錦朝一側的丫鬟道,“幫忙我替苑中說聲,怕他們擔心。”、

丫鬟應好。

似是頭發還有些未幹透,蘇錦起身,“我去擦擦頭發再來。”

盛妍笑盈盈點頭。

銅鏡前,蘇錦用毛巾輕輕擦拭。

今日晌午時候她便是頭發半濕着便睡了,後來一直腦袋有些昏昏沉沉。

今日晚些,她再不敢半濕着頭發便睡。

蘇錦一面擦着頭,一面看了看窗外的傾盆大雨,想起柏炎說起要去城外,如此大的雨,怕是連馬車都不好走,也不知今晚能否回來。

蘇錦有些擔心,卻又不覺打了個呵欠。

眼中有些呵欠之後的氤氲,也是怪了,下午睡了三兩個時辰,眼下怎麽會又生了困意。

頭發也擦得差不多幹了,只剩發梢還有些水氣。蘇錦放下毛巾,撩起簾栊出了內屋,去到外閣間中,卻見盛妍已倒在外閣間的小榻上睡了,丫鬟正上前給她蓋被子。

蘇錦眸間也是詫異,“睡了?”

丫鬟點頭,應道,“許是太累了。”

蘇錦也才想了想,又是爬雲梯摘石榴,又是在池塘邊跑,應當也是累了吧。

“抱回屋裏吧。”蘇錦吩咐。

丫鬟應好。

盛妍似是睡得很熟,丫鬟抱她回屋中床榻上,她未醒亦無旁的反應,蘇錦給她掖好被角,沉沉的呼吸聲在她耳畔響起。

“看來是真累了。”蘇錦笑了笑。

丫鬟也笑笑。

只是蘇錦說完,也似是跟着打了一個呵欠。

但轉眸看去,屋外的大雨仿佛絲毫都沒有減弱的跡象,眼下許是見到盛妍都睡了,也入夜許久了,蘇錦又覺困意襲來,正好外閣間屏風後還有一張小榻。

“再幫我拿一床薄毯吧。”蘇錦朝丫鬟道。

丫鬟應好。

等折回的時候,蘇錦已在屏風的小榻上側身躺下,下榻上沒有枕頭,她半枕在右手上,似是有些不舒服,正式的領口半松了松,露出頸間一截雪白的肌膚和鎖骨。

“夫人?”丫鬟喚了一聲。

蘇錦似是已是睡熟,均勻的呼吸聲響起,沒有旁的反應。

窗外正好一道驚雷,丫鬟心中驚了驚。

蘇錦卻熟睡着,似是分毫沒有反應。

丫鬟眸間微微攏了攏,将薄毯擱在一處,徑直出了外閣間去,朝苑外的人福了福身,應了聲,“二爺,人睡了。”

外閣間的門自內掩上。

柏譽踱步到屏風後。

苑外又是一道驚雷,弧形的閃電似是将整個房中都驟然照亮,映出小榻上那道明豔動人的身影,也映出柏譽那張冷漠淡然的臉。

屋外大雨滂沱,雨點似是猙獰般拍打着屋檐。

柏譽步步走近。

屏風後的小榻上,蘇錦正枕着右手入睡,發梢還有些濕意,聚在一處水滴,順着頸間流到衣襟裏,衣衫隐隐透出一抹若隐若現的緋紅。因是側躺着,曼妙的身姿并無旁的遮掩,腰身纖細,玲珑有致,握在手中不知是何誘。人快意。

柏譽寬了款衣領,嘴角處扭曲得勾了勾。

今日黃昏時候,一場驚雷,既而傾盆大雨,到眼下都未見雨勢有減緩的跡象。

勿說郊外,就連城中眼下應當都難過馬車。

柏炎尚困在城外,今夜怕是回不來。

府中的眼線說,夫人随三小姐來了苑中,身旁沒有侍衛跟着。剛才在苑中,被一場大雨澆透,讓人去苑中取了衣裳,苑中還是大雨如注,應當一時半刻也回不去,三小姐當是要留了夫人在屋中歇下。

他目光微微滞了滞。

今晚柏炎不在城中,也應當回不來……

方才的茶點裏下足了劑量,她醒不過來。

柏譽喉間咽了咽,伸手微微掠了掠她臉頰處,她果真沒有分毫反應。

柏譽笑了笑,心中冷哼一聲,正俯身貼下。

忽得窗外驚雷聲,丫鬟的驚叫聲短促響起,柏譽警覺。外閣間的門被驟然踢開,屏風後,露出一道青面獠牙的面具,在雨夜和驚雷下,猶如惡鬼。

柏譽心頭大駭。

青木已一腳踢翻了六扇屏風。

六扇屏風轟然倒地,但小榻上的蘇錦都睡得死死的,依舊未醒。

青木淩目看了看蘇錦,再看了看一側的面色鐵青的柏譽,嘴角魅惑挑了挑。

柏譽是見他手中的劍沾了血,而外閣間外,先前那個替他守在屋外的丫鬟已雙目睜大倒地,身上血跡和大雨混作一團,應是方才被青木殺了。

柏譽喉間咽了咽。

青木一步一步上前,柏譽見到這張面具,一瞬間竟面如死灰。

“你……你……”柏譽說不出話來,他是想問他怎麽在這裏。

青木是一直跟着柏炎的死士。

柏炎在哪裏,青木便應當在哪裏。

不應當,不應當在盛家,柏炎将青木留在蘇錦這裏。

青木邪聲笑道,“二爺,有些過了吧,夫人不是旁人……您這是碰了侯爺的底線了。”

柏譽看了看青木,腦海中尚在反應那句“夫人不是旁人”,卻忽然看了看門外倒地的丫鬟。

柏譽心中猛然一顫。

再如何,他都未想過柏炎的人會在盛家殺人!

青木繼續上前,手中的劍還在滴着血。

他不信柏炎的侍衛敢殺他!

但青木卻在步步逼近。

柏譽咽了口口水,吓得跌到在地,“我是柏炎的二哥!你瘋了嗎?”

青木詭異笑道,“我是平陽侯的暗衛,只認侯爺,不認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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