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 14
一轉眼,居然進入了雪白的冬季,皚皚的白雪将萬物都覆蓋住。
祁臨從未覺得時間過的這樣快過。
是不是有人不小心按下了快進鍵呢?
他常常在思索這個問題的答案。
自從那天過後,祁臨就再也沒見過陸修睦了。
到了這麽寒冷的季節,應該會有很多人到咖啡館去要一杯熱騰騰的咖啡的吧?然後就這樣在開了暖氣的咖啡館裏坐一個下午吧?
Wonderland的生意應該會很好吧?
不過祁臨經常在wonderland轉變為酒吧的時候進去坐坐。
工作日的時候,他通常會點一杯白蘭地酸味飲料。
坐在一個安靜且黑暗的角落,喝完就離開。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玻璃杯在桌上,吸管還在杯中震顫。
到周末的時候,他會待得久一些。
他會點一杯威士忌,坐在無人注意到的地方,直接喝到打烊。
他有時會擔心,萬一不小心碰見了陸修睦,自己該做出什麽樣的反應。
是像以往一樣跟他問好,還是就這樣無視掉?
但是他的擔憂一點用處都沒有。
陸修睦一次都沒有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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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都沒有。
那一個月裏,祁臨覺得陸修睦這個人就像從他的生活中蒸發掉了一樣。
一點痕跡都沒有。
祁臨的工作進展也還算順利。
自從他的公司與喬氏合作的工程竣工後,就有不少別的企業慕名而來。
他們斟酌挑選了幾個企業與之開始新的合作。
到現在,新承接的工程也發展得不錯。
他的事業也算是蒸蒸日上了吧。
“喂,祁臨,周末叫上陸修睦一起去玩吧?”
在祁臨家狹小卻溫暖的沙發上,聶宛寧窩在祁臨的懷裏,這麽說道。
前方電視發出的聲音還在擾亂祁臨的視聽神經。
“什麽?”他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再次确認道。
“我說,我們,周末跟陸修睦一起找個地方玩吧。”
聶宛寧将蓋着的被子又拉上去了一點,只露出了一個臉。
“為什麽?”
“因為你很想跟陸修睦和好啊,不是嗎?你整整一個月都心神不寧的。正好趁這個機會,緩和一下你們之間的關系吧。”
聶宛寧趁勢将頭靠在祁臨的肩上,有一點讨好的意味。
祁臨這才覺得自己凍得僵硬的身體漸漸舒展開來了。
他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好啊,去哪裏?”
“天氣這麽冷,不如我們一起去泡溫泉吧?”聶宛寧想了想,然後說道。
“不行,換一個。”祁臨斬釘截鐵道。
陸修睦肯定不願意脫衣服的吧。
雖然不清楚是什麽特殊的原因。
但是如果能為陸修睦考慮到的話……
“啊……那就去蒸桑拿?”聶宛寧沉思了片刻。
“不太好,還有沒有什麽別的方案?”
“嗯……要不這樣,我們去吃料理吧?我同事上個星期給了我一張新開的料理店的三人優惠券,本來是想以後跟朋友一起去的。既然機會這麽難得,這次就用在這裏吧。”
“好,這個不錯。就這麽定下來吧。”
祁臨俯下身子,在聶宛寧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
聶宛寧呆滞得如同一座塑像。
她的雙頰飛速變得通紅。
這還是她與祁臨交往這麽久以來,祁臨第一次主動吻她。
她看着祁臨神采奕奕的樣子,心裏卻湧起一種不好的感覺。
雖然是定下來要去哪裏了,可是他們都忽略了最最關鍵的一點--陸修睦會不會去。
祁臨站在wonderland的門前,望着那扇熟悉的門發呆。
只要推門進去,就可以看見陸修睦的笑臉了吧?
不,也不一定是笑臉。
雖然不知道他會不會還在生氣,畢竟,自己對他說了那麽過分的話。
連祁臨自己,都愧對于面對陸修睦。
祁臨暗自為自己加油鼓勁,下定決心推開了那扇門。
這個簡單的動作明明他早已重複很多次,但這次,還是帶着一絲生澀和緊張。
站在店內,充足的暖氣仿佛又給他增添了一絲活力。
祁臨的視線在四處巡梭,搜索着陸修睦的身影。
同時,在腦內思考着,待會見到陸修睦該說些什麽。
該說“你好,好久不見”,還是………?
“你好,這位客人,請問要找個位子坐下嗎?”不知何時,一位服務生手上抱着一本菜單,站在了他的面前。
臉上帶着慣有的禮貌微笑。
祁臨笑着擺了擺手:“啊,不用了。我是來找陸修睦的,請問他在嗎?”
“啊,你是說我們的小老板嗎?他不在,他最近生病了。一個星期都沒來了。”
祁臨自己都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心狠狠地絞了一下。
“病得嚴重嗎?他現在怎麽樣?”
“據說只是普通的感冒而已。現在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他剛剛還來店裏看了一下呢。狀态比以前好多了。”
“剛剛?剛剛是什麽時候?”
祁臨的聲音染上了自己都未察覺的急切。
“就是剛才,在您來之前。現在應該還沒走多遠……”
祁臨根本沒有耐心把話聽完,轉過身推開門就沖了出去。
外面的街道上已經鋪上了一層薄薄的晶瑩的雪。
還有許多雪花從遙遠的天際不斷飄落,像是輕飄飄的白色羽毛。
遠遠看去,更像是從天而降的不知名花瓣。
它們在屋檐上,廣告牌上,随處停放的自行車上降落。完成了一生的旅行。
祁臨攤開手掌,細雪落在掌心,沒一會兒就不見蹤跡了。
然而他實在沒有心情去欣賞這不可多得的風景了。
祁臨步履急切地踩了上去,腳底下的積雪經過擠壓,發出了細碎的聲響。
他沿着落在這層新雪上的不易覺察的腳印,追了上去。
視線盡頭是一個搖搖晃晃的人影。
不用看清楚,他的直覺就告訴他,這是陸修睦。
祁臨本來還想繼續追上去,但是心中的緊張與焦慮讓他很快就放棄了。
他以相同的步調,隔着一定的距離,慢慢地跟在陸修睦的身後。
陸修睦走得很慢,他時不時會停下,仰起頭來不知在看些什麽。
他的目光穿透了什麽,落在了更遙遠的地方。
他還會低下頭,專注地觀察着街沿的積雪。然後抓起一把,像小孩子一樣扔在地上,只為了欣賞濺起的雪屑。
祁臨能聽見他的笑聲遙遙地傳了過來。
那是一種卸下所有防備,坦誠面對這個世界的笑聲。
于是祁臨自己也跟着笑了。
無比的滿足。
祁臨就這麽一路跟随着,不知不覺,已經走過了很遠的距離。
四周的街道已經變得陌生。
陸修睦還在不緊不慢地行走着,似乎是想趁着這個機會,以一個參觀者的身份,對待這座城市。
祁臨的視線從未從他的身上移開過。
透着稚氣的一舉一動,祁臨全部将它們盡收眼底。
陸修睦明明穿着那麽厚的衣服,可是背影看起來比以往更加瘦削了。
到底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呢?
突然,陸修睦似乎是不注意,踩到了下水道邊結成的冰,一個趔趄,眼看就要倒下。
祁臨幾個健步沖了上去,一把扶了陸修睦。
腳下帶來的巨大沖力差點也将他給扳倒。
陸修睦喘了幾口氣,好不容易才穩住了身形。
“呼……吓死我了……謝謝你。”
陸修睦的聲音帶有明顯的沙啞。
說完,雖然極力抑制住了,但他還是輕微地咳了幾聲。
看陸修睦能夠自己站立了,祁臨才撤開手。
陸修睦拍了拍衣服上的落雪,這才擡起頭來。
在看清祁臨容貌的那一刻,他所有準備好的表情都像零下溫度時的水一樣,瞬間凝固了。
“祁……臨……”
語氣是仿佛做夢一般的不可置信。
“嗯,剛剛在路上偶遇到你了。”
祁臨不動聲色地撒了一個慌。
“哦,還是要謝謝你。”
陸修睦調整了一下圍巾的位置,略帶腼腆地笑了。
睫毛上的細微的雪也跟着忽閃忽閃。
“他們說你最近病了,好些了嗎?”祁臨的語氣很輕柔。
陸修睦沒有去戳穿祁臨問他是怎麽知道的。
他只是回答道:“好多了,他們都說我面色紅潤多了。也不是什麽大毛病,我只是天冷了忘記加衣服了而已。”
祁臨仔細觀察了陸修睦現在的樣子,這才勉強放下心來。
祁臨撓了撓頭發,覺得一時有點語塞。
“額,那個,其實我是想問你,這個周末有沒有空,我和聶宛寧想邀請你一起去吃料理。”
“啊……”陸修睦長大嘴巴,愣了一下,“可是我感冒還沒有好……”
“可以等你養好身體再去的,沒有關系。啊,如果你不願意……”祁臨覺得自己都快語無倫次了。
陸修睦笑着打斷道:“只要是祁臨你提出的邀請,我都不會拒絕的。我只是怕把感冒傳染給你們,那樣就不太好了。”
“不會!”祁臨急急地回應道,惹來陸修睦的一陣笑聲。
“你怎麽知道不會?”
祁臨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說了什麽傻話。
“還有……”祁臨抿了抿幹燥的嘴唇,繼續說道,“還有就是……,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上次腦子一熱,說出了那麽傷人的話。其實你也是為我着想,我知道的。”
“我不是說過了嘛,我永遠不會怪你的。”陸修睦将頭低下去,像是冷似的,不斷地跺着腳。
眼角一閃而過的淚光還是沒有逃過祁臨的眼睛。
“還有……就是關于以前的事,我一直在逃避,沒有正式地向你作出道歉,但是我知道逃避是沒有任何用處的,所以--對不起!!!”
說完,祁臨朝陸修睦鞠了一個标準的九十度躬。
直挺挺地,他向陸修睦彎下了腰。
那“對不起”吼出之後,直到現在,他仍感覺到胸腔在震動。
帶來的餘震甚至傳遞到了心髒。
祁臨閉上眼睛,等待着未知的一切。
他的感情,應該有好好的傳達到了吧?
陸修睦到底會不會原諒他呢?
有雪花落在他□□出來的一截脖子上,冰冰涼涼的。
沙沙。
是陸修睦朝他走近了一步的聲音。
陸修睦将他扶了起來,眼底有什麽光芒正在閃爍。
“我會原諒你的,因為,我們是朋友了啊。”
祁臨這才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白氣,卻很快在空氣中消散了。
從口袋中拿出來的手漸漸被凍僵。
但是很奇怪,他覺得很溫暖。
從來沒有這麽溫暖過。
陸修睦蒼白的指節握緊了他的手掌。
深刻到想要印刻到骨子裏去。
朋友的定義是什麽呢?
陸修睦經常會這麽問自己。
朋友這個詞彙,安在他身上究竟代表了什麽呢?
有的時候他覺得,這真是令人心痛的兩個字。
硬生生地劃開了一道他無法逾越的界限。
殘忍到血淋淋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