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十六日目(上)

由于前夜變故層出不窮,屬于年輕魔術師們的宅院近乎正午才迎來蘇醒。先前籠罩院落的血色的凝重氣息已然消彌,取而代之的是盈滿鮮香的溫暖氣息。

“真是美味。蝦肉與海參都恰到好處,蝦油的鮮味也完美融入食材。但是啊,”遠坂凜以懷疑的目光打量平靜進食的英靈,最終調侃着轉向士郎,“分明昨天Archer回來時近乎死掉,今天卻能夠一大早起來煮海鮮粥,真是了不起呢。還是說,昨晚發生了什麽我所不知道的事?”

士郎避開對面的少女投來的探究視線:“嗯,Archer的魔力已經沒問題了。”

“是這樣呢,”伊莉雅忽然插嘴,“畢竟士郎為Archer補充過魔力了。”

整個早上都專注于默默喝粥的士郎猛然一頓。

“那種事無關緊要,” 以餘光打量側頰泛紅、頭也愈發低下去的少年,英靈沉聲開口,“确定消滅敵人的策略才更要緊。”

“的确,”凜也微微正色,“既然确定櫻的所在,便不能不前往阻止了。”

被漆黑惡念所污染的靈脈,冬木市聖杯戰争起源之地,柳洞寺地下的大空洞。

以開啓聖杯門扉為宿命的白發少女,已然感知到儀式在那裏發動。

盡管未能吸收全部從者,但吞食的人類在一定程度上補充了魔力;連自身從者也吞噬掉的間桐櫻,即将令此世全部之惡誕生。

“也就是說,想要阻止毀滅性的一幕再現,除了殺死身為Angra Mainyu主人的櫻或是直接破壞大聖杯,便別無他法。” 伊莉雅道出結論。

凜聳了下肩:“間桐髒硯就算還活着,也不可能在失去肉體的情況下惹出麻煩,算是少了一項牽制吧。總之,打倒櫻這件事就交給我。不過,如果Saber還在的話,由士郎與Archer牽制……沒問題嗎?”

“正面戰鬥絕無勝算,不過已經想好偷襲的對策。”英靈表情沉靜。

“嗯。我與Archer已有決定。如有必要,我會使用令咒。”士郎平靜接話。

兩位少女不約而同地看過來,凜更是面色複雜地注視士郎手背的兩道紅痕。

Archer并非最強的英靈,為破壞聖杯預留一枚令咒是理所當然。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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澀然的話語在注視無比平靜的主從二人時被化解于唇間,凜在深深嘆息後一臉幹勁地起身:“好!那麽先收拾下桌子,之後大家便去演練自己的殺招。”

英靈與士郎也随之先後起身,慢了一步的士郎卻被伊莉雅扯住袖子。

“士郎是打着殺死Saber、破壞聖杯的主意嗎?就算耗盡令咒也無所謂?”

像是要隐藏情感般,士郎沉默地将頭轉開。僅餘彼此的空間籠上靜寂。

少女凝視着士郎,數度欲言又止,終于露出苦澀的笑容:“好不容易得到的,正常人的幸福,真的能夠就此失去嗎,士郎?”

“為了自身幸福将他人陷于不幸,這種行徑,難道可以原諒嗎?”

士郎毫無動搖的聲音,令白發少女深深怔住,瞪大的雙眼被震驚充盈。

“總之,請伊莉雅放心。”士郎輕撫少女的頭頂,聲音輕柔,“至少,遠坂與櫻,我一定會安然無恙地帶回來。”

少女一頓,露出悲傷的微笑:“請務必平安歸來喔,士郎與Archer都是。”

士郎閉了下眼,遮去稍縱即逝的某種情感,而後微笑着暫別少女,前往道場。

紅色的騎士早已如約至此,持劍等候:“太慢了,Master。”

“抱歉,與伊莉雅聊了幾句。” 士郎目光轉向英靈的武器,“那柄劍是……”

“普通的重劍而已,不可能使出聖劍一般的殺招。但因為重量的緣故,能夠達到Saber尋常攻擊的效果。至少要令你習慣敵人武器的分量才行。”

雖然有牽制Saber的招數,但如果那個程度都無法限制她迫近或是使用寶具,便只有由Master你阻止她前進了——二人先前獨處時英靈如是說。

二人都清楚,在Saber全力以赴的狀态下己方忘卻沒有勝算。然而……

“拜托了,Archer。”少年擲出黑鍵,在數柄利刃的劍影之下飛身斬出。

……少年堅信對方有着迄今為止尚未用出、卻能夠切實限制Saber的殺招。

英靈沒有做出回應,僅是第一次地,用盡全力揮劍斬向少年。

……英靈堅信對方能夠填補自身秘技與Saber劍技之間的空隙,并在關鍵時刻使用令咒加強攻擊。

攻向少年要害的一擊被對方的劍刃所阻擋。纖細的驅魔護符在強硬的交鋒中斷裂,卻有更加強烈的風壓在金屬的嗡鳴中加諸于英靈所持之劍——少年沒有絲毫耽擱地投影出更強力的武器。

可以對這家夥放心了——如是想着的英靈微露笑意。再次揮劍時,卻施以調侃:“雖說不夠坦率,但在模仿我的武器與劍技這一點上,還是相當誠實嘛。”

“啰嗦,誰想要模仿你。”士郎氣勢洶洶地攻出,雙刃架住沉重的劍身将其揮開,“學以致用是代行者的基本素質吧,畢竟……”

少年的聲音湮滅在激越的刀劍角力的鳴響中,英靈卻對未竟話語明了于心。

身為代行者的少年有過無數與勝過自己的強敵交鋒的經驗。所以,即便少年置身于致命險境、即使遍體鱗傷,也一定會竭盡所能阻止敵人前行的腳步。

發覺少年肋下破綻的英靈毫不留情地揮劍斬去,“但,露出破綻的話……!”

打好腹稿的教訓未能說完,英靈微微愣神。

青白色的火花在凝重的空氣中迸射,殺氣掠過側頰,在皮膚上割裂血線。

“Archer會落入欺詐的陷阱也很令我意外啊,明明就是個擅長偷襲的家夥。”唇角依稀浮起勝利的笑意,士郎以比先前更為激烈的攻勢逼近。

“啧,露出逼真疲态的你也足夠狡猾。不過,算了,”英靈游刃有餘地避開迎面而來的連擊,“畢竟是最後一次與你對招,就遷就一下你的任□□。”

少年持劍的手微微一顫,攻防皆毫無破綻的姿态略有潰散。

面對呼吸仍不見淩亂、面上卻浮現迷茫的少年,英靈嘆了口氣,将劍化為魔力的粒子:“休息吧,Master,早早耗光體力就糟糕了。總之,該做什麽,你已經充分了解了。”

士郎默然點頭,微蹙的眉心暴露了他仍在糾結英靈話語的事實。

下一秒,下巴被撫上脖頸的手輕輕擡起,士郎與垂眼看向自己的英靈對視。

“一切以破壞聖杯為重。眼下分心,足以致命。我是僅剩的從者,由我終止戰争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比起為我分神,你還是設法保全自己吧。”

深吸一口氣,士郎斂去眼中的失落與迷惘:“我明白。”

若非奇跡降臨,自己與英靈至少有一人無法返回;而只有“奇跡”,是自己從未希冀之物。

只是……無論是被家人救起、教導,還是與面前之人短暫又銘心刻骨的相處,都是堪以“奇跡”相稱之事。

“欸,等等。剩下的英靈,并非僅有你一人。”士郎後知後覺地想到了那位比難以看穿的養父更加無從捉摸的金色英靈。

英靈誇張地扶額:“如果你還對神父有所期待,那簡直是雙料的傻瓜。比起這個,如果期待聖杯降臨的神父中途插手,那才值得憂慮啊。”

“若是父親試圖幹涉,我必然會親手擊敗他。”這次士郎答得毫不猶豫,“不過,那家夥……倒是不必擔心。他對櫻體內的聖杯頗有惡感,也絕不是父親能夠随意驅使之人。”

“是嗎?”英靈漫不經心。

“欸欸,畢竟是最強大的從者嘛。看到他投下寶具攻擊櫻的那一幕便會了解,他認真作戰的話,一定無人可以戰勝。父親擁有那樣的Archer,也難怪會站到最後啊。”士郎自語着感嘆。

英靈安撫他的手忽然松開了。緊接着,像召喚的那晚一樣,英靈捉住他的肩膀将他直接丢了出去。

“Archer?”在驚訝中調整身姿,士郎穩穩落地,“你又鬧什麽別扭?”

“Master ,我也是‘Archer’吧。在我面前誇贊其他英靈如何強力,我是不會感到高興的。”英靈一臉不快地站在那裏。

“欸?”士郎有點發怔,“難道你是……當真生氣了嗎?”

“嗯,生氣了。”英靈神色暗郁,“到這種時候還想着其他人的從者,看來我并不能令Master你滿意啊。沒能在昨晚勸你将我直接舍棄還真是抱歉。”

“沒、沒那回事,”因英靈的反應而陷入愧疚的士郎有點無措,“Archer你才是我的從者,從最初就已經認定了。更何況……你、你是我……”

早已向對方訴說過的心情在全然冷靜的情況下變得艱澀難言,士郎在窘迫交加之際,聽見英靈含笑的輕哼。

又被戲弄了——雖說是早該想到之事,但果然還是令人火大。

“你這家夥永遠如此讨厭,”士郎對英靈怒目而視,“還是趕緊消失吧。”

“真無情哪,分明昨晚還說只要與我相處便會無比歡欣。”

“那、那是……!”雙頰瞬間燦若紅霞,士郎本想分辯,最終還是妥協,“因為……這個時候不訴說心情的話,便沒機會了。所以……”

英靈斂去笑意,神色複雜地注視少年:“所以?”

“最後一天與我相處,你就不能稍微友好一點嘛。”

“真抱歉啊,Master。因為戲弄你實在太有趣了,我無法自控。”

“……混蛋。你那種語氣,哪裏有半分道歉的誠意。”

在終結一刻來臨之前,少年與英靈心照不宣地享受着最後的和平。

***

深藏于地下的祭壇,被黑色的火焰填滿。

少女已經忘卻時間,只是沉默地聽着心髒深處某個腐朽靈魂的訓話。

“雖說吞食了Rider的魔力,但就那樣看着老朽的身體被小鬼破壞、由任由Archer和小鬼一并逃掉,真沒用啊,櫻。”

少女安靜地望向黑暗的虛空。因為唯一一次反抗以慘敗收場的緣故,她似乎已親手葬送自我意識,化為老人的傀儡。

只是,這一次,惡之傀儡喃喃出聲:“很難受喔。總是這麽吵,真是夠了。”

話畢,少女纖細的指尖刺入胸口,将深植于心髒處的蟲子扯了出來。

本該致命的傷口被迅速修複。忽略了以蟲身存在的老人的高喊,間桐櫻将手中掙紮的穢物丢向地面。

“我當然不會在學長攻擊爺爺時插手。我啊,等待的就是這個時刻。”

得到解放的少女快意地笑着,碾碎扭動掙紮的蟲子。

“不過,要是能早點這樣做就好了。”

以流動的黑影将老人殘餘的魔力吸食,櫻褪去笑意喃喃自語。

“如果能在本性破滅、傷害學長與姐姐之前這樣做就好了。”

“沒那回事,間桐櫻。與黑暗融為一體、以犯罪為快樂,那就是你的本性。”

不該出現于此的第二人的聲音響起,櫻褪去軟弱的神情,放出冰冷的殺氣。

“……神父啊。真是的,Saber那家夥在做什麽,竟然将你放進來。”

與少女毫不掩飾的憎恨相同,神父亦不再遮掩惡意的期待。

“你已經完美地孕育了Avenger。對它誕生的那個時刻,我已等待許久。”

“哈……也就是說,為了這種原因,你才救下我嗎?”櫻輕輕地問。

這已是不必詢問之事。只是因為期待着足以毀滅一切的災禍降臨,神父才會幫少女延續性命。少女本身的痛苦,他根本毫不關心。

但是,還有件事令櫻不解:“但,學長是為了你的期待,才打算殺掉我吧。”

“士郎嗎?的确,我給予了他‘除掉黑影’的行動目标。不過,為了拯救人類便要将行惡者不分緣由地殺光——他只要如此相信就足夠了。最初給予養子這一信念,便是為了令他獲得幸福。”

“真是冠冕堂皇的說法。”櫻面無表情道,影子在黑炎中靜靜搖曳。

“我當然是為士郎着想。想要救人的話,化為戰鬥的工具就好,無謂的善心無濟于事。正如他試圖将你從間桐髒硯那裏拯救一樣,根本毫無意義。”

喪失情感一般對一切話語不為所動的少女,剎那間手指微顫。

未察覺到異樣,神父失望地嘆息:“結果,那孩子既沒有崩潰,也沒有成為我期待的模樣,已經沒有存在的價值了。”

話音落下之際,神父飛身躍向廣闊的後方,避開侵蝕地面的黑影。

一擊落空的櫻神色未變,仍舊冷冷地瞪視神父:“果然是和學長一模一樣的戰鬥方式呢。不過,就算學長的确愚不可及,那也并非是你所能否定……!”

不知不覺間流露本心的少女,捏碎了神父黑色的心髒。

……真開心啊。

看着高大的身軀在痛苦中倒下,被污染的、充滿殺欲的意識再度占了上風。少女露出殘忍的笑容,想要進一步将茍延殘喘的生命碾壓至死。

祭壇外某處傳來的轟然巨響與地震般的強烈搖撼,打斷了櫻未竟的行為。

“那是……神父的從者在與Saber戰鬥嗎?”平複不穩的呼吸,櫻坐了下來。

沒有追擊逃入黑暗的神父的必要;那家夥很快也要死了。

能夠令Saber分神的英靈必定格外難纏;只是,不必擔心。

“因為,Saber是最強的英靈。”櫻喃喃地重複着此前遠坂凜說過的話。

此刻,在通往祭壇的必經之處、寬闊的巨大空洞之內,正上演着毀天滅地的交鋒帶來的餘波。炫目的白光一點點黯淡下去,被轟炸般的沖擊粉碎的岩石自漆黑的石壁簌簌下落。

不久之前,污黑的聖劍與黃金的初始之劍各自掀起烈風,在轟鳴中釋放殺招。

此刻,強光與灼熱的洪流盡皆平息,方才那一記沖突的結局也終于明朗。

激蕩而出的魔力洪流徹底壓倒了聖劍之光,全力使出的一擊将劍士美麗又致命的殺招斬落于虛無。倒在地上的Saber被閃電般的斬擊割裂身軀,肌膚被炎火染上焦黑的痕跡。遭受近乎致命一擊的劍士,此刻甚至喪失了起身握劍的力量。

“真難看啊,Saber,幾乎變成焦炭了。被黑暗吞噬、失去自我,就算這樣,人類最強之劍也是不堪一擊。”

金色的英靈站在那裏。金色的甲胄絲毫無損,無與倫比的乖離劍劍刃仍在回旋,其主人卻一點點卸去戰意。

俯視着目光冰冷而茫然的Saber,金色的英靈森然吐字:“一點都不好玩。”

對被污染了的少女劍士徹底喪失興趣,英靈扭開頭去,似乎打算離開。

只是,感受到禦主的某種異變,令他緩緩踏向來路的步伐猛然一頓。

“言峰那家夥,又在惹什麽麻煩。膽敢就此死去的話……”戰意和緩的眼神再度肅殺起來,金色的英靈自Saber身側路過,步向通往祭壇深處的道路。

從始至終,他沒有再給予失去自我、被重創了的劍士一個眼神。

正因如此,輕敵的王者忽略了一件致命之事。

黑水之中的劍士已經自瀕死的傷勢中恢複,甚至掙紮着起身。來自新禦主間桐櫻那裏的魔力源源不絕,僅僅數分鐘內,重傷的Saber便恢複行動能力。

縱然失去身為王者的榮耀與悲憫,手持聖劍的騎士卻仍舊懷有戰鬥的意識。

對Saber來說,眼下應做之事便只有一件。

身後照亮黑色空洞的光之洪流,令金色的英靈在回頭的瞬間便震驚瞠目:“你這家夥!竟然這麽快就……!”

本該在重傷之下自我滅亡的少女騎士再度舉起聖劍,将烏黑的魔力化為金色的焰光注滿武器:“Ex——!”

“嘁,固執的女人!早知道剛才就該親自将你葬送……!”

輕敵的懊惱自金色的王臉上一閃而過。金色的門扉洞開,他再度取出僅有他一人能夠使馭之劍。狂風掀起,為旋轉的劍刃注入兇暴的魔力。

只是,終究是取得先機的黑色劍士更快一步。

“……caliber——!”

劍士再度解放殺招,火龍一般的灼熱金光洶洶湧出。

尚未将初始之劍蓄滿魔力的金色英靈,已經注定敗北于此。

然而,身為王者,豈有承認敗北的道理。

沒有絲毫慌亂,亦無絲毫挫敗,金色的英靈在飛舞的火塵中将劍揮出。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接下來的走向還是很少有人能猜到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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