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暮色已深,窗外的月光已經上了梢頭,從客廳的外邊一點點地侵入。裝潢地簡約而雅致的房間內,玄關處,空氣似乎在靜默,浮塵随着猛然進入的人的呼吸而開始上下沉浮。
周遭的氣息似乎還散不盡灼熱。
肢體相貼的溫度似乎還殘留在沈卻身際,他背抵着門,喘着粗氣,腦海裏卻止不住回憶剛剛那個畫面。
唇與唇止在了最靠近的地方,卻沒有真正貼上。
沈卻的胸口劇烈地起伏着,腦子裏模糊不清,他像是什麽都沒想,又像是只在專注那一件事。迷茫又失落,懊悔又不知所措,沈卻不知道現在該幹什麽,他還怔怔地站在門口,目光無意識地放在面前空蕩的某個角落。
他的手慢慢撫上自己的唇角,似乎在那一瞬間他還能感受到另一個人的氣息。
讓他莫名心跳加速。
那一剎那像是點燃了餘燼,沈卻只覺得從心口那個最複雜的地方開始蔓延開細密地疼痛,一點一滴地,悄無聲息地滲透全身。
他的額頭開始冒出細密的汗水,臉色因疼痛而開始泛白,沈卻撐着牆站穩,咬緊牙關,修長的手指,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開始泛白。
疼痛讓他的大腦終于掙脫了那個畫面,他迷茫而泛着水光的鳳眼聚焦在前方。
這次的發病似乎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快而猛烈。
沈卻微微顫抖着手掏出随身攜帶的藥瓶,倒在手上,仰頭直接吞了下去。
他有些狼狽地跌坐在地上,汗水浸濕了他的碎發,不管不顧地從鬓角滑過臉際,彙聚在下颌,然後無力地下墜。
時間似乎澆熄了他所有激情,嗚咽的冷風喚醒了他的理智,那雙清冷的鳳眼又變得深沉。沈卻整個人沉默在黑暗的角落,光線邁不進他的世界。
沈卻明白了自己想要什麽。
但是……
他攥着藥瓶的手猛地收緊。
像他這樣沒有未來的人,怎麽能夠……
……
月光像是浸潤在涼水裏,帶着莫名寒冷的味道。
身後的門突然開了。
“呀,小少爺你怎麽坐在這裏?”
拎着一袋子食材的保姆開門進了來,一不小心撞見了仍坐在地上沈卻,她的臉上明顯帶上了驚訝的表情。
沈卻沒看她,只是默默地從地上爬起來。
“我沒事。”
扔下一句毫無感情的話,他進了自己的房間。
在沈家工作了好幾年,還跟着沈卻來到這邊為他做飯的劉姨,自然看出了自家小少爺這不像是沒事的樣子。沈卻明明看上去與平常一般無二的背影,她卻從裏面瞧出了些許狼狽。她的臉上挂上了擔憂的神色。
小少爺這看上去不像是沒事的樣子啊。
晚上,劉姨做好一桌沈卻愛吃的飯菜,在外邊等了好久,卻沒見房間裏的人出來。她又敲了好幾次門,直至時鐘都快劃過九點半。
劉姨本以為沈卻今晚不打算吃晚飯了,卻突然見沈卻打開了門。他似乎是泡了個澡,本就蒼白的指尖,泛起了皺。
餐桌上,沈卻表現得也比尋常沉默了許多,渾身似乎染上了一種莫名沉郁的味道。
劉姨憂心忡忡地看着他,卻見沈卻寥寥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又轉身回自己屋裏去了。
等過了十點一刻,劉姨才拎着收拾好的垃圾從屋裏出來,關上門,走往電梯的這麽一小段路上,她還在思考要不要把小少爺今天晚上的異常消沉的模樣告訴大少爺。
等電梯的時候,她還是不放心,要不還是讓大少爺問問這是出了什麽事。小少爺本就身體不好,還不好好吃飯,這怎麽行。
電梯很快就到了,從裏邊走出來一個畫着濃妝,穿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劉姨皺了皺眉頭與那個女人擦肩而過,她站在電梯裏,在門合上的過程中,看着那個女人往他家少爺的對門走了過去。
染着風塵氣息的女子按響了柳拾光家的門鈴。
房間裏已經換上睡衣,正躺在床上打算睡覺的柳拾光被驚醒了。
門外的鈴聲響得格外刺耳綿長。
柳拾光被驚得下了床。
這麽晚了,是誰來了?
該不會是柳付涵什麽東西忘了吧?
柳拾光的腦海裏還閃過了另一個人的身影。
該不會是……
但等他打開門之後,卻發現是一個自己從未見過的女人。
濃烈而劣質的香水味撲面而來,柳拾光皺起了眉頭,心頭閃瞬而過一分微不可見的失落,他往後退了幾步,但還是把着門把,沒讓這個陌生人進屋。
他的目光戒備,“你是誰?是不是走錯了?”
畫着濃妝卷着大波浪的女人,輕佻地抽起了一根煙,似乎是見柳拾光眉目俊俏,她笑了起來,身子刻意湊近了幾分,吐着氣說道:“XX小區,X幢503號,我沒走錯吧?小弟弟。”
柳拾光身子往後仰了仰,躲過了女人的蓄意接近。
聽到她口裏的地方,柳拾光皺起眉頭,這地址是他家沒錯,但是他并不認識這女人啊!
“你是誰?來我家幹什麽?”
女人吸了一口手上的女士香煙,口吐蘭芳,柔弱無骨的腰身又向他靠了靠,手指似乎還意圖點上柳拾光的胸口。柳拾光自然是沒讓她得逞,女人也不惱,而是脆生生地說:“來這,自然是來找人的。”
“找誰?”柳拾光皺眉,雖然現在他家就他一個,但是這女人真的是來找他的嗎?
“柳付涵。”女人抽着煙,說出了這個名字。她吐了一口煙,臉漸漸缭繞在煙霧之中。
聽到找的人并不是自己,柳拾光頓時松了口氣,“他今天就已經離開了,不住在這。”
“離開了?”女人微微蹙起了眉。她似乎沒料到這回事,拿出手機打了一通電話。
柳拾光看着她,猶豫自己要不要關門,但是,還沒等他做出抉擇,女人就已經挂斷電話,轉頭看向他,口吻有幾分憐惜。
“小弟弟,你是他什麽人?”
柳拾光被她這語氣問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回答:“他是我表哥。”
女人把煙蒂丢在腳下,碾了碾,笑吟吟道:“那就對了,小弟弟,那就只能你替他還錢了。”
“還錢?我為什麽要替他還錢?”
柳拾光震驚。
女人似乎是放棄勾引他了,她倚着門框,神情慵懶,看向他的目光卻帶了幾分同情。
“小弟弟,你也別慌,你要怪就怪你那表哥好了。喝了我們的花酒,還欠了我們賭債,結果人卻跑了,我們找不到他,那就只能找你了啊。”
柳拾光被他們這騷操作給氣笑了。
“想得倒美!”
現在,他不再顧忌,直截了當地把人推了出去,‘碰’地一聲利落地關上門。
碰了一鼻子灰的女人,嬌弱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臂,嘴裏抱怨,“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臭男人。”
看了看緊閉的門,她眉目又染上了勢在必得的笑容,“你人都在這了,還想跑掉麽?要怪就怪你那表哥好了。”
理了理衣服,她又擺着腰離開了。
柳拾光雖然不想把這糟心的事放在心上,但是他一想到柳付涵居然給他留了這麽大一個驚喜,就氣得睡不着覺。
心裏想着那個女人說的賭.債這一事,他就隐約覺得不安。
要知道摻和這事的人可是最難纏的了。
他還在現實的時候,身邊就有人染了這事,本來就沒錢,還越陷越深,結果下場不是很好。
自那以後,柳拾光就對這些事敬而遠之。可誰能想到,現在居然有人碰瓷!
他算是知道柳付涵為什麽走得這麽幹脆利落了。
感情是後邊有猛虎在追啊。
看來……
是時候讓柳付涵接受一下社會的毒打了。
入睡之前,柳拾光的最後一個念頭是這樣的。
因為之前楊憶柳和他說過她妹妹已經不在他身上了,所以今天晚上,柳拾光睡得格外香甜。
半夜甚至還做起了美夢。
等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柳拾光一時間還沒分清夢境與現實,他呆呆地笑了兩聲,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然後起床。
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啊。
但是,柳拾光很明顯沒注意到,雖然說那女鬼不在他身上了。
但是,還在他身邊啊。
沐浴在清晨并不熱烈的陽光之下,在這房子某個黑暗的角落,有一塊陰影,特別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