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高考成績出來那天，蘇契特地把沈矜拉去了網吧，說是要互相幫助對方看成績，盡管兩個人對自己的成績都很自信，卻還是沒由來地緊張。
互相輸入報名號跟密碼後，網速有點卡頓，沈矜的心跳的都比平常快得多，閉了閉眼，默默做好心理準備，下一秒，電腦頁面終于刷新。
蘇契，總分：665分。
蘇契湊近她這邊看了兩眼屏幕，突然笑開。
“恭喜你，沈矜，647分。”
沈矜頓了兩秒，湊過去看自己的成績。沈矜，總分：647.
不由自主地呼出了一口氣，塵埃落定。
走出網吧後，随便找了家奶茶店坐下，點了單後不久，服務員就端着兩杯金桔檸檬過來了，她們待在一起的時間太久，連口味都變得雷同。
“沈矜，你想好要選什麽學校了嗎？或者想學什麽專業？”蘇契朝着坐在她對面的沈矜問道。
“沒想好，可能會學醫吧。”沈矜拿起桌上的飲料，冰涼的口感驅散了幾分夏日的燥熱，連外面的太陽都看着順眼了不少。
“學醫？為什麽想學醫？”蘇契疑惑。
“不為什麽，想學就學了。”
“你呢？你自己想選什麽專業？”沈矜看着男生端起手邊的飲料，咕嚕一下就喝了大半，杯壁上由水珠滑落下來，幾滴水珠順着手指修長的手指滑落下來。
這人，連手指都這麽好看。
“我都可以，但是如果你想選擇醫學院校的話，我跟你一起。”蘇契一邊着看她，一邊把手指上的手指上的水珠甩掉。
“蘇契，其實你也不一定要跟我一起，你想學什麽就順着自己的心就好了，不一定……”剩下的話，在看到男生慢慢失去表情的臉時突然說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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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意思？你答應我的話不算數了？”表情越來越冷，全身氣息都透露着一句話，她再多說一句他估計當場就要被她氣走了。
沈矜認慫地聳了一下肩，“當我什麽都沒說。”
蘇契的臉色終于慢慢好轉。
沈矜知道沈光陽總有一天，會把那個女人帶回家裏來住，可是從沒設想過在自己還沒走的這個時候。
這是沈矜第一次看見她，女人留着一頭到腰部的長發，看起來沒有她想象中的尖刻和幹練，反而帶了點柔和氣息，她站在沈光陽身邊，看着她似乎有些怯懦，沈矜無法把她跟要求沈光陽轉移房子産權的行為聯系在一起。
沈矜面色發白，強力忍着內心深處的怒火，下嘴唇也被咬得發白。
“這是你陳阿姨，以後就跟我們住在一起了。”沈光陽忽略她的不滿，看了她兩眼，沒有征求她的意見。
沈矜死死地盯着地上的行李，眼裏的怒火像是要把這些都燒成灰燼。
怒火帶着一陣又一陣的沖擊波把她震得暈頭轉向，她猛地一踢，層層疊疊得紙箱子亂七八糟地倒下，還有剛剛打開沒來得及收拾的箱子，裏面的物品順着箱口零零散散地灑了一地。
陳雲被她的舉動下了一跳，震驚地喊了她一聲：“小矜”。
沈光陽始料不及，怒火也被她帶動起來。
“沈矜！你現在是越做越過分了是吧！我告訴你，你想住就住，不想住你就給我去找你媽！”沈光陽臉色通紅，顯然是氣急的樣子。
一邊的陳雲扯了扯他的手臂，在一邊勸：“光陽，我沒事，小矜怕是一時接受不了，我們給孩子些時間。”
走上前想拉住沈矜的手臂，沈矜往後退了兩步，冷冷看她：“別碰我！”
陳雲尴尬地收回了手，似乎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倒是沈光陽聽見她的話，氣得伸出手指指她:“我告訴你，你愛住不住，你陳阿姨以後就住這了！”
沈矜突然覺得一陣疲憊，又忍不住心裏發笑，幾年前沈光陽，葉一清互相踢皮球着不要她，她沒了家，現在是連可以住的地方都沒有了。
她再也聽不進沈光陽的話，刺耳又聒噪，沈矜走出門口，散落在地上亂七八糟的物件有被踩的，也有的被她的腳步帶到了玄關。
大門關上，沈光陽氣急敗壞的聲音被隔絕在了裏面。
沈矜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腳步虛晃，身邊的一切都像是不真實的，有那麽一段時間，她忘了自己是誰，要做什麽，眼前都帶了模模糊糊的白影。
她想起了蘇契，想起了靜安寺，在這個世界，好像只有他對她好了。可是，縱然是親生父母都能把她抛棄，她不相信蘇契能夠始終如一。
兩個小時後，她看着長長的石梯，看着高處若隐若現的靜安寺，內心的崩潰排山倒海向她襲來，終究是忍不住，放任自己在樹底下哭了起來。
“我想不明白，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才會讓至親避之不及，讓他們接連抛棄。”
若幹年後，穿着一身簡單白衣黑褲的女人看着遠處層層疊疊的山脈和破損老舊的房子朝身邊的人說道，眼裏帶着迷茫，似乎還疑窦未解，卻又帶了些釋然。
成年女人想起了當初躲在樹下哭的女孩，眼睛裏帶着隐忍不住的悲傷，卻又因為驕傲和倔強死死不讓自己發出聲響。
她突然哽咽了一聲，記憶中一樣的聲音在她腦海裏重疊在了一起。
沈矜又爬了一次靜安寺，或許是心不在焉，心上帶來的疲憊更甚于軀體的疲憊，她這一次沒有在半道停下來休息，一步一步，爬完了看着就讓人心生退意的樓梯。
等進了靜安寺裏，她看着被世人擺得高高的巨大佛像，想不起來有什麽心願可許，就這麽靜靜地站着。
佛像前地高臺上擺着各種各樣的水果，高考成績剛出來，有不少來還願祈禱的人，她們看着沈矜，疑惑她為什麽站着不動。
沈矜沒有理會周圍人對她的觀察，只是靜靜地看着眼前的佛像，佛像也在高高俯視着她，眼中悲憫，又帶着普渡衆生的笑意。
那悲憫似乎穿過眼眶，穿過腦海，在她周身游走，最後刺進了她的心髒，沈矜感到憤怒，內心的羞恥跟悲痛無所遁形，她幾乎是落荒而逃。
還沒來得及消化內心的雜亂的情緒，蘇契的電話就在這個時候打了進來。
她看着屏幕上跳動着的來電顯示，思考了很久要不要接，下一秒，音樂聲斷，沈矜怔愣地看着恢複平靜的界面，意識又開始恍惚。
沒一會，電話又打了進來，這一次，她沒有猶豫，直接按了接聽。
對面人的聲音焦急。
“沈矜，你在哪裏？”
“我在靜安寺。”沈矜依靠在一棵樹上，聲音疲憊。
“我現在過去找你，你等我。”蘇契在電話那頭叮囑她。
沈矜伸出手擋在額頭上遮住陽光，看向逐漸西斜的太陽，回道：“我到山腳下等你。”第一次，她這麽渴望出現一個人，站在她的身邊。
“好。”
沈矜不急不緩地朝山底下走去，她需要思考一個問題。今晚家是肯定不能回了，她需要找個賓館酒店住一晚。
太陽慢慢下山，像她一樣從山下走下來的人不少，還有一些背着裝備準備上山露營的人，顯得熱鬧不少。
到了山下，沈矜遠遠就看到小跑到這邊的蘇契，蘇契也看到了她，沒一會兒，就站在就站在了她面前。
少年看着她，突然上前一步，把她緊緊抱住，身上混合着洗衣液産殘留的香味和跑步過來流下的淡淡汗味，沈矜有點喜歡這種感覺，難得地沒有推開他。
幾秒後，蘇契放開了她。
看了看她臉上，沒發現什麽異樣，試探性地問了句：“你怎麽樣？”
沈矜就這麽靜靜地看着他，他短發鬓角有些被汗濕了，她在猶豫着要不要幫忙擦去。
蘇契看她出神地樣子，以為她聽不懂自己在問什麽，煩躁地抓了抓自己地腦袋，他看着她，似乎有些微惱。
“我都聽我媽說了，你應該告訴我的，你想去哪我都陪着你。”
沈矜看着他一副懊惱的樣子，還是沒忍住，從衣服口袋抽出了一張紙巾，上前一步，替他把臉上的汗擦去。
少女身上淡淡的體香，惹得蘇契的臉紅了個透，聲音都有些斷斷續續的。
“沈，沈矜，你……”
沈矜看着他越變越紅的臉，無奈道：“你最近怎麽越來越容易臉紅了。”
打車回到了市區裏，沈矜正打算打發走蘇契，去找今晚要住的酒店。
蘇契看穿了她的意圖，急忙拉住她的手腕。
“你要幹嘛？帶我一起。”
沈矜看着他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回答道：“去找酒店住。”
蘇契更急了，“你不回去住？你一個人住酒店也太不安全了。”
沈矜無奈看着他。“我今天剛跟沈光陽吵了一架，回去住就是在打自己的臉。”
“那你也不能一直住在酒店吧，要不你去我家，我爸媽肯定也很樂意。”
“去你家跟我回家又什麽區別？”沈矜頭往旁邊側了側，眯眼笑着看他，眼裏打趣。
蘇契低下頭，垂眸想了想，好像确實是這麽一回事，她們兩家就住在隔壁，去他家确實跟回她自己家沒什麽太大的區別。
但他還是不能妥協，半晌，像是想出了更好的方法。
“那我跟你一起住酒店，你一個人我還是不放心。”蘇契定睛看着沈矜，眼裏不容拒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