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完
四
一年的時間可以有多快？她從來沒去想過這個問題。
對她而言，時間的推移不知從何時起不再重要了，反正日子就是一天過一天，平淡。
是平淡的吧？除了跟祺在一起時，偶爾會覺得原來生活還是有些變化，如同天冷時偶爾會來上一小杯的紅酒，短暫的微醺溫暖，提醒著她，原來自己還是「有感覺的在活著」。
是不是，始於「冒險」的關係，也會因為「冒險」而終結？當祺告訴她自己收到美國某名校醫學院的入學通知時，她這麼想。
不是沒想過祺會選擇出國，只是她沒想到祺會在收到入學通知時才告訴她。
不過祺沒有義務要告訴她這些，她也沒有資格過問。
「什麼時候出發？」她翻著手中，祺遞過來的文件問。
「一個月後。」
她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跟我去。」祺突然冒出了這三個字。
「別傻了，妳在開玩笑吧。」她不禁笑了出來。
「我是認真的，以妳的程度，頂多晚我一個學期。跟我一起去。」祺的手按在她翻著資料的手上，看著她的眼神，是無比的認真。
她知道祺是來真的，臉上的笑容，凝結了。
「不可能。」她果斷的拒絕。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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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我想做的事。」她搖頭。
「為了我，也不行嗎？」祺不死心的問。
「這不是我們一開始說好的。」
「現在發生的事情也都不是一開始說好的啊！」祺蹲在她身旁，擡頭看著她。
「但那些，是我能接受的，而這件事，我沒辦法。」她依舊不為所動。
「因為這對妳來說，是牽扯到『感情』了，對嗎？」祺直直的看著她問。
「對，我們一開始說好的，就是不談感情。」
「但我不相信妳感覺不出我多喜歡妳，多愛妳。」祺的眼淚，從眼眶中流下。
「我說過，我們是貓。貓，是不能被鍊上繩子飼養的。我不會那樣對妳，也請妳，不要那樣對我。」她輕輕擦去祺的眼淚。
「妳只是不想承認。」祺站起來，從她手中拿回資料。
「祺，別這樣……」她也跟著站起來，伸手想抱住祺。
「妳只是不想承認，妳愛我，就像我愛妳一樣。妳以為不說出來的就不存在……可是妳心知肚明它存在！」祺哭著推開她。
「妳知道我給不起也受不起……」
「是妳不願意！妳怕自己受傷，妳怕自己愛的人受傷，所以妳不願意！」祺的字句，精準的打在她心上，痛得讓她無力招架。
「對，所以我才會一開始就把規則說清楚。」所以，她選擇退回自己的冰山。
「而妳自己違規了，卻不承認。」祺也做了同樣的事。
「我沒有違規，一開始我就說了，對我來說，沒有說出口的，就不存在。」她冷冷的說。
「是，因為妳是鴕鳥。但我不是，所以不管妳接不接受，要不要承認，我都要告訴妳，我愛妳，而妳也愛我。」祺的視線始終沒有從她臉上離開。
她們再一次四目相接，好像祺第一次在她車上看著她那樣。
「我愛妳，而妳也愛我。」祺又說了一次。
「我知道了。」她點點頭。
然後，祺再一次吻了她，兩個人，都嚐到了淚水的苦鹹。
「我愛妳。謝謝妳給了我這輩子到現在最美麗的回憶。從第一次上妳的車到現在，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時光。妳讓我知道了愛人與被愛的美好，儘管妳始終不願意承認。醫學院七年能遇到妳，比什麼都值得。妳說的對，我們都是貓，所以更不該鍊住彼此……我會為了妳好好照顧自己，請妳，也那麼做。再見了。」祺說完，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離開了。
一直到祺出國的那天，她都沒有看到祺。
她把自己麻痺在醫院裡，在工作中。
就好像，祺不曾出現在她的世界似的……
只要不去想，就會過去了。她如此催眠自己，如同多年前那樣。
看診、巡房、寫報告，回家倒頭就睡，醒了之後繼續回醫院奮戰。她再一次用熟悉的模式麻痺自己，把所有跟祺有關的情感、記憶驅逐出境。
因為只有這麼做，她才能繼續像大家眼中看到的那樣，繼續前進。
但到底為了什麼？她真的不知道。
就跟祺一樣吧，我只能為了努力而努力。她這麼告訴自己。
然後，慢慢、慢慢、慢慢的，一切看似回到了正常。
一個月後，祺的訊息出現在她手機裡。
「我上飛機了，再見。」那是祺離開臺灣前，傳給她最後一封訊息。
依舊沒有回，甚至在看完之後，她按下了刪除鍵。
她不願自己再為了一個人、一段感情失控。
那種事，一輩子發生一次就夠了，既然有了之前的經驗，就應該知道這次該怎麼做，我不要再浪費時間在這種無謂的事上。她這麼告訴自己，然後繼續埋首工作。
幾天後，她收到了一個包裹，是祺寄的。
打開，是她送給祺的白袍，裡面包著一件，她的白袍。
她不知道祺什麼時候從她這拿走的。
祺用自己的白袍，包住她的，她想起了那天她在祺懷裡哭泣的時候……
失去祺的痛，在那瞬間，再也擋不住，所有的悲傷一次爆發出來，她抱著那兩件白袍，在床上痛哭失聲。
祺是對的，祺愛她，而她，或許也愛著祺。
也許在祺第一次笑著跟她說話時；也許在祺第一次窩在她懷裡無助哭著的時候；也許在她第一次感覺自己想念祺的那刻……她就已經愛上祺了。
只是她早已沒有了愛情的勇氣，也不願再為了愛情冒險，她只想，安分守己的，當個好醫生，如此而已。
所以，她不能、不能承認自己愛上了祺，她只能不停不停的，當隻把頭埋在土裡的鴕鳥，告訴自己，她只愛自己。
然而，祺的出現，就像一道劃過她孤單黑夜的流星，絢爛，但終究消逝。
雖然在兩人關係的開頭，她就知道會有結束的一天，但她沒想到的是，她會被祺的愛燒得無法全身而退……
一封信從衣服的口袋滑落。
她用顫抖的手打開，祺熟悉的字體映入眼簾。
妳什麼時候會看到呢？看到的時候，我想我在美國了。希望妳不會哭，但我知道妳會，我懂妳的。
這兩件白袍，我帶不走，太沉重，會讓我不停不停的想到妳，然後沒用的又開始哭泣。
妳一定在想我是什麼時候拿走妳的衣服吧？是妳給我鑰匙的那天，妳的白袍，陪我熬過了一個又一個自己獨睡的夜晚，每一個，沒有妳在旁邊的夜晚。
我以為的「遊戲」，卻一點一點的，被妳那團藏在冰山中，溫暖的火焰逐漸的融化、變形。是我先打破了規則，愛上妳。
不想被妳判決出局，所以強迫自己繼續遵循妳的規矩，就算有任何情感的悸動，也只默默留給自己，對於妳的體貼、溫柔、呵護、照顧，我只能如數家珍般的小心藏好，不被妳發現，然後用妳希望的方式，像妳說的，當隻乖乖的小貓。
我以為我能融化妳心裡的冰；以為自己能讓妳有願意嘗試愛情的勇氣；以為可以再次用「冒險」開始另一段……愛情。沒想到，我高估了自己。
離開妳要一個月了，我也要離開了。
這次，是真的要走了。
妳真的愛我嗎？老實說，我沒把握。只能不停不停告訴自己，妳愛我，只是妳不願承認，彷彿說久了，謊言會成真……
而現在的我，似乎看清了事實，妳愛的，一直都是自己，對吧？而我，能夠短暫擁有妳，已是值得驕傲的事了，不是嗎？我愛妳，依舊。
我不知道這樣的感情能持續多久，但我想，妳仍舊是我想成為的「那種人」。
是不是在妳的生命中，也曾經有個讓妳愛得如此轟轟烈烈、如此深切的人，所以妳選擇這樣的方式保護自己？讓自己也成了「她那種人」？我好像有點懂了。不要說對不起，我不怪妳，真的，不怪妳。
謝謝妳給了我一個避風港，一個暫時的溫暖。
畢業典禮上的那束花，那天的晚餐，我都不會忘記，妳滿足了我對「家」的小小渴望，就算只有短暫的幾個小時。但因為是妳，所以我如此的驕傲，我得到了全醫院男生女生都想親近的人。妳會笑我幼稚嗎？就讓妳笑吧。
天曉得我還會不會再見到妳？也許我回去之後，妳早已不在了……我多想在上飛機前再見妳一面，哪怕只是在遠遠的地方，偷偷看著妳忙碌的在醫院裡穿梭……那絕對會讓我無法控制的哭泣，我的驕傲和倔強不允許我這麼做，妳懂這種感覺吧？
我好想妳，真的。
我要帶著這份想念離開了，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不用擔心，錢的事情獎學金都解決了，我不會再回到以前的生活，所以也請妳，好好照顧自己。我愛妳。
她把兩件白袍緊緊的抱在胸前，像是想感覺祺曾經存在這裡的感覺，溫暖的感覺，家的感覺。但陪伴她的，只有孤單，和灼傷她心的淚水。
她曾說過會是祺的避風港，是祺暫時休息的依靠，所以她會在這裡等著，也許有天當祺帶著更優秀的成就回來時，還會看到她，如果那時的祺還記得。
她不會為了誰停留，也不會為了誰離開。
她是貓，但為了祺，她決定把自己鍊在這裡。
她承諾祺的「暫時」，期限是永遠。
「我是艷火？妳才是吧。」聽完了歌，她喃喃的說。
又或許，她們都是彼此生命中，曾經炙熱燃燒的艷火。
但最後，在冷卻之後，也無情的凍傷了彼此。
「我等妳在前方回頭，而我不回頭。」她重複著歌詞。
又，會不會，祺也同時這麼做？
艷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