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善良的松田
在虛驚一場之後，經過一番長篇大論，國木田獨步終于勉強相信了對面的人是警察。
川上艾希爾坐看這個年輕警官打電話。誰讓他開始的發言過于輕浮，她的班主任光聽聲音就是那種正經到會把日程表精确到秒寫在小本本上的人啊。
“稍後可能還需要帶她去警局做筆錄，所以時間可能會晚些。”松田陣平解釋說，“按照國中生的放學時間，班主任先生可以等下班之後再來市警局來接她。”
他三兩語交代了後續，便看到少女正用手肘支在桌面上，撐着臉看他，灰色的眼睛裏是欣悅的贊賞。
“在看什麽？”他将那個有着玫金色外殼的手機推給她。
“松田警官正經起來應該是很受女孩歡迎的類型吧？”川上艾希爾說。
“什麽叫做‘正經起來會是’？我一向是個正經可靠的警官。”
實際上，如果按受歡迎程度來說，還是他的好友萩在警校和職場更受女生歡迎。
放在桌面上的女孩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松田陣平下意識垂下眼睛，只見亮起的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信息是“Scotch”。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川上艾希爾就為了方便，把通訊錄所有人改成了那個不知名組織的備注。
她自然地從警官的手中拿過了正在響鈴的手機，按下了接通鍵。
這次的電話內容就比之前平和多了，起碼音量就很小，隔着桌子，松田陣平只能聽到模模糊糊的一點餘音。
女孩微微歪過頭去看外面的街景，手機半掩在金色的發絲裏。精巧的五官漂亮而恬淡，灰色的眼瞳安靜地倒映着咖啡廳玻璃裏自己的影子。
這個時候倒看不出方才與他交談時候的古靈精怪，反而更像是從哪個家族走出來的大小姐，坐直的姿态仿佛刻入骨髓。
“沒發生什麽事，”她的聲音柔和，“請不用擔心。”“是嗎？你把地址發給我，我下午放學之後過去。”“嗯……好。謝謝你。”
電話另一面，蘇格蘭盯着手機看了一會。因為昨晚的案件已經被破掉，茶木直人的屍體便需要從警方那裏轉移回家屬身邊收殓。
Advertisement
但是，作為組織成員，本應當表現出不屑于為對方辦葬禮的态度。不過，如果只是簡單的收屍，蘇格蘭認為還不至于暴露自己卧底的身份。
他難免感到共情。像他們這樣的人卧底在組織裏，永遠不會有人會知道他們的功績。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在黑暗中死無全屍。
好在那個組織裏的女孩與其他成員不同，連猶豫和懷疑都沒有，便一口答應下來。
川上艾希爾挂掉電話，而面前已經被擺上了一份草莓派，手邊還被放了一杯牛奶。
“我已經十五歲了，不需要在咖啡廳裏喝牛奶吧？”她對面前的警官吐槽道。
“我可是好心請你诶。”松田陣平說，“對那個來歷不明的男人你都知道說謝謝，對我就表現得很排斥。這真的會很讓人心痛的，小妹妹。”
這表情可不像是在心痛。還不是這個角色看起來過于輕浮，以至于完全讓人提不起感謝之心。
川上艾希爾下意識想反駁回去，然而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作為玩家的自己竟然想認真跟游戲NPC拌嘴。難道是最近真的變幼稚了？
“那真的很感謝你，不僅救了我，還請我吃甜點。松田陣平警官是天降的貴人，救我于危難之中，還讓我免于饑餓。松田警官就是我的神！”
“現在，我要開動了~”
在認真宣布完這句話之後，川上艾希爾迅速拿起了叉子，舀起一大口草莓派塞進嘴裏。
松田陣平呆了呆，對這種認真的語氣難得感到不自在。
“倒也不用這樣感謝……”他自言自語道，聲音弱了下來。
“什麽？”川上艾希
爾艱難咽下甜品，含混地擠出來疑問的話語，顯然沒有聽清他方才的話。
“沒事。我是想說，我們可以交換一下聯系方式。”松田陣平低頭撥了一個號碼，而女孩放在桌邊的手機響了起來。
“這是我的手機號。”松田陣平挂斷電話，“要是遇到危險可以聯系我。”
──總覺得這個女孩不是外表這樣循規蹈矩的類型，如果一門心思要去當什麽偵探，遲早有一天會真的陷入險境。多看顧一些總是沒有錯的。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我的聯系方式？”她不客氣地質問道。
“你寫紙條的時候我看了一眼，就記住了。”松田陣平說，“還有，對比自己年長的人，要記得說敬語才行。”
他伸出手指，虛點了一下女孩的額頭，權當告誡。
“知道啦，偉大的松田警官大人！”川上艾希爾拖長了腔調，大聲說道。
路過的服務員對松田陣平露出了怪異的表情。
他心裏腹诽，這是什麽沿襲世家嗎？現代已經很少有人會這麽稱呼其他人。
即使是松田陣平，在這一瞬間也感受到了某種程度的頭痛。
橫濱市，市警視廳。
“呦，是小陣平啊！”一進門，就有人迎了上來，直接勾住了松田陣平的肩膀，“剛出外勤回來？”
川上艾希爾好奇地擡頭看去，只見那是一個面容俊秀的青年，梳着三七分的黑發。他有一雙仿佛一直含笑的眼睛，露出的神态很吸引人的目光。
“還帶回來了一個小尾巴？”幾乎同時，萩原研二就注意到了跟在自己同期身後的女孩。
“是案件裏遇到的受害者，我帶她來做筆錄。”松田陣平解釋說。
萩原研二上下審視了一會這個校服外套着衛衣的少女，忽然上前一步，說道：“抱歉，請讓我看一下這裏。”
他隔着衣服擡起了她的手肘，果然看到了被遮掩的位置，衛衣的袖子已經破掉，露出裏面凝了血痂的成片擦傷。
川上艾希爾這才後知後覺地“呀”了一聲，露出恍然的模樣。
“我忘記了……”痛覺調得太低，之前她還以為是被蚊子咬了，就沒注意。
“我那裏還放了一些傷藥。”萩原研二說，“你帶她在旁邊的座位上。”
“好吧。”松田陣平點點頭。
他牽着人走向一旁警局為來訪的客人準備的長排公用椅。這次确實是他有所疏忽，也就萩那樣的人，會有這麽強的洞察力──雖然這種能力大部分時候用在和女性溝通上。
但是，也不怪松田陣平自己注意不到。
當時他将人從地下室帶出來，川上艾希爾的臉蛋上白白淨淨，動作也沒有任何滞澀，完全不像是受過傷的模樣。他便以為鼻尖的血腥氣是那個犯人被擊中留下的，沒有往女孩也受了傷的方向上想。
“又有突發事件，我就先走了。”萩原研二把傷藥遞給松田陣平，對他說道。
橫濱市的治安一向差，短時間內發生爆.炸案并不鮮見。但是，在這裏，升職速度也是最快的。很多不怕艱難的年輕警察會來到這裏歷練，随後再被調回東京警視廳，擔任一些重要職位。
“我知道了，你快去吧，萩。”松田陣平說。
川上艾希爾坐在原地，也歪過頭，從松田警官的身後冒出腦袋說：“謝謝你的藥。請工作的時候要注意安全哦。”
如果是同事的話，應該也是要處理危險的爆炸.物的NPC吧？她并不吝惜這種口頭上的祝福。連帶她的閨蜜都吐槽過這一點，畢竟，有哪個玩家會在游戲裏對NPC也會堅持這種奇怪的禮數呢？
萩原研二看起來也有點驚訝，随即微笑起來：“多謝了，漂亮的小妹妹。”
他伸手揉了揉女孩蓬松的金發，随後就擺擺手，推開警視廳的大門，出任務去了。
松田陣平拆開擺在旁邊的藥瓶，用棉簽
沾了水，一點點将衛衣的袖子小心地捋到上臂。
傷口并不嚴重，只是被擦傷了一整片。皮肉外翻，傷痕暗紅的顏色在白皙的皮膚對比下顯得觸目驚心。
“你都不知道痛的嗎？”他一邊問，一邊用棉簽清理了傷口周圍的灰塵。
竟然還雲淡風輕地與他在咖啡廳吃了一頓午飯，一直忍着沒有說出來。
“就還好吧。”川上艾希爾眨眨眼，實話實說，“也沒有很痛。”
松田陣平從一旁取來碘伏棉球，稍微用了一點力氣蘸在傷口上，想給女孩一點教訓。
然而，對方卻毫無反應。他擡起頭，只見女孩疑惑地望着自己，似乎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停了下來。
“……”突然之間有點憋氣是怎麽回事？
松田陣平又放輕了動作，最後用繃帶完整地包好。
“你的手臂上有很多針孔，是經常去醫院嗎？”他忽而問道。
這個問題川上艾希爾知道答案，她搜出來的日記裏有寫，是因為經常定期去組織的實驗室抽血。
“嗯，我身體不太好，所以會打很多營養劑。”她信口胡說道。
松田陣平似是信了她的解釋，沒有再多問，而是幫她把衛衣的袖子放下來。
“我只是簡單處理了一下，之後你可以自己去診所看看。”他說。
“好哦。”川上艾希爾摸摸繃帶的位置，“謝謝善良的松田警官。”
松田陣平幾不可見地抽了抽額角。
雖然是敬語，但是這個措辭果然很微妙吧。如果不是少女的語氣很認真自然，他真的要懷疑這其實不是感謝，而是諷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