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學生與偵探與警察
“……所以, 果然是不能說的理由啊。”風中，一棵樹下，松田陣平背靠着樹幹, 在他的對面，站着另一名同樣穿着休閑裝的年輕人。
“實際上，我只是一個膽小鬼, 早已成為戰場上的逃兵。”諸伏景光搖搖頭, 眼睛裏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偏安一隅的生活很好。”
“現在只有我們兩個, 這種時候你還想要糊弄我嗎？”松田陣平湊上前, 摘下墨鏡，眯起眼來看着自己的同期好友, “在說這種話之前, 你是不是該先把手上的槍繭磨掉？”
諸伏景光啞然。
兩人在對視一眼之後, 同時笑了起來。
松田陣平伸手捶了捶對方一邊的肩膀, 就像是在警校的時候他們常做的那樣，親近而熟稔，仿佛從沒有數年未見。
“好了, 不管你在做什麽危險的事情, ”松田陣平嚴肅了神色，“如果需要幫忙，你可以随時來找我。”
“……我會的。”另一個青年點點頭。
“那個偵探少女，你收養了她？”松田陣平從兜裏抽出一支煙，垂眸點燃了它。
相比于此刻卧底于黑色組織的蘇格蘭威士忌，他現在的模樣更有一種不像好人的痞氣。
“出于一些特殊的原因, 姑且算是她的臨時監護人吧。”蘇格蘭威士忌搖搖頭。
他張張口, 原本有心想讓同窗在自己“出差”的時候幫忙照顧一下, 但是，那孩子即使再無辜，也是組織的成員。
無論如何也不該讓他們扯上更深的關系。
那太危險了。不能讓陣平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貿然進入組織的視線之中。
“你不用太關心。”他說道。
“讓我不用太關心？”松田陣平微動手指撣掉細細的煙灰，調笑道，“我看你分明把她當成女兒了，每天接送上下學，日日給她做便當，我們上警校的時候怎麽沒見你這麽勤快……”
Advertisement
“當然是因為警校不适合天天烹饪。而且你們一個比一個食量大。”饒是好脾氣的諸伏景光，在與好友交談的時候也會更加地不客氣，張口說出下意識的反駁。
“總之，我這邊會處理好的。”他轉移了話題，“倒是你，橫濱的治安一向很差，你作為警察，要多加小心才對。”
“來到這裏加班的頻率，是之前的三倍，黑眼圈都要熬出來了。”松田陣平抱怨道，“景光，你的黑眼圈看起來好像也挺明顯的，不像是你所說的偏安一隅啊。”
青年撥開他的手，垂眸看了眼手表：“時間差不多了，我該走了。”
“你明明是想去接小艾希爾吧？”松田陣平一語道破，走上前與他勾肩搭背，“我也想去接她放學，帶上我！”
諸伏景光：“……還真是一點沒變啊。”從性格到行為，都跟上警校的時候如出一轍。
蘇格蘭威士忌的身份更為敏感，因此不能被發覺與警察有聯系。但是川上艾希爾不一樣，她屢屢破獲案件，作為“正義”偵探風頭正盛，與警察有密切一點的聯系并不意外，組織沒有為此表明态度，就說明他們實際上樂見其成。
很難說清報紙輿論對女孩“偵探”名聲的推動，是否有組織的手筆在其中推波助瀾。
松田陣平不動聲色地掃視着自己好友的表情，一旦對方為難，他就會放棄。提出剛剛那個問題，只是一種試探，試探女孩的身份與景光的處境。
既然雙方已經遇到，他就不可能無知無覺地看着對方執行危險的任務。
“我們不能同去，等會在第三中學的門口見面吧。”諸伏景光最終說道。
那就是少女本身并沒有危險性。
松田陣平把墨鏡戴回去，而燃燒的香煙已經到了盡頭，被他掐滅以後丢到路邊的垃圾桶內。
午後的陽光懶洋洋的，随着月份的增加，這陽光也逐漸變得毒辣起來，學生們紛紛走在教學樓或者樹木的搭建
的陰影下，以躲開那過于燦爛的光亮。
川上艾希爾站在蔭涼之下慢慢走着，手裏還拎着一個垃圾桶，因為這天正好輪到她來值日。
而在感官的另一個盡頭，神月佑一正躺在一棟廢棄大樓的天臺上，仗着優越的等級，閉上眼睛肆無忌憚地享受着熾熱的陽光，連帶港.黑下發的那套黑色的風衣也随之變得滾燙。
“我來幫你拿着吧，川上同學。”一個陌生的男生從附近跑過來，站到她的面前，“今天是你在值日嗎？”
他穿着高中部的制服，身材挺拔，有一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即使匆忙也有着從容的氣度。
川上艾希爾停下腳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你是……”
“你好，我是伊藤海。”少年欠身鞠躬，顯出一種禮貌的教養，“目前在就讀高二年級。”他順勢接過女孩手裏拎着的值日工具。
“你找我有什麽事嗎？”川上艾希爾好奇地看着他，一般這種主動湊上來的NPC，應當身上都是有任務在的，比如以往做的RPG游戲，聽村長的囑咐幫他找到跑到二姨家的狗這種任務。
“倒也沒有其他的事，只是看到這桶很沉的樣子。”伊藤海校服的左胸口上扣着學生會會長的徽章，他說話時也同樣令人如沐春風，“我是不忍心讓你一個人來拿着的。”
“你認識我，還知道我的名字？”川上艾希爾饒有興趣地扭頭看他，她刻意落後了小半步，然而對方上樓的動作卻毫不遲疑，顯然連她的班級也一清二楚。
被少女這樣直直地看着，那雙灰色的雙瞳就像是盛裝了潋滟的湖水。伊藤海作為學生會長，即使手段再高，也不過是一名高中生，此刻也忍不住紅了耳朵。
半晌，他才搖搖頭，笑着說道：“這所中學裏，恐怕很少有人不知道川上同學的名字吧。”她竟然……不，應該是她果然絲毫沒有這種自覺。
原本混血兒的外貌就分外顯眼，自從對方成為偵探，在報紙上名聲大噪之後，更是成為了整個學校的風雲人物。連帶原本就漂亮的容貌，此刻也更讓人怦然心動。
“是這樣嗎？”作為玩家，川上艾希爾的生活跌宕起伏，中學生活反而是這裏面最平淡的那個。況且，有哪個玩家會注意到那些仿佛系統批量制作而出的NPC會不會很關注自己呢？
所有熱衷搞事的玩家都跑去做陣營戰了，即使是玩家中的風景黨，也鮮少會把每個NPC都關注一遍。論壇上就曾有一個玩家爆料自己進來游戲之後就一直在卧室裏打電動，已經超過一個月沒出門。
“謝謝你了。”教室門口，川上艾希爾想要接過對方手裏的東西，然而卻被少年輕輕往後一躲。
“我幫你拿進去吧。”伊藤海說。
這時，教室的後門被打開，中島敦手裏拿着抹布，微微睜大眼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兩人。
“你是誰？”他看向伊藤海，并走上前，不着痕跡地擋住了川上艾希爾的半邊身體。
“只是偶然遇到正在值日的川上同學，說了幾句話。”伊藤海風度翩翩地說，他上下打量了中島敦兩眼，“你是與她同班的學生吧？”
他伸出手，彬彬有禮地說道：“我是伊藤海，橫濱市第三中學的學生會長。”
中島敦手裏還拿着抹布，另一只手滿是粉筆的塵灰，顯然并不适合與人握手。了解到來人并無惡意，他露出一點點窘迫。
“愣着幹嘛，快進去值日吧。”川上艾希爾直接動手輕推了一把中島敦，無知無覺地打斷了這莫名的對峙，一邊對伊藤海說道，“那伊藤學長去忙自己的事吧。”
她将垃圾桶拎起來，進了教室裏，同時将門毫不留情地關上。
伊藤海站在門口，摸了摸鼻子，短暫地怔愣之後，便有露出了如往常一樣溫文的姿态，仿佛沒有驟然吃了閉門羹。
能夠在這種地界名聲大噪，這樣的“正義偵探”，顯
然也有獨特的性格。整個學校，除了新來的轉校生中島敦，還沒有其他人能成為她的朋友。
他沒有多做糾纏，而是轉過身下樓離開。
另一名戴着墨鏡的青年正在往樓梯上走，兩人恰巧擦肩而過。
在經過的一瞬間，松田陣平墨鏡後的眼睛微動，掃視了少年一眼。
在橫濱就職久了以後，市警往往會比其他城市的警官擁有更敏銳的嗅覺。他們會更了解一個“犯人”身上會擁有的特質。
剛剛那一瞬間的感覺很淡，松田陣平四處環顧，三三兩兩的學生正在談論着中學生的日常，校園裏每個人臉上都帶着屬于放學後的慵懶。
川上艾希爾與中島敦兩人合力值日也接近了尾聲。
“待會你還是要直接去偵探社嗎？”她問道。
“是，等晚上就會下班。”中島敦說，“同事們都很照顧我，姐姐不用擔心。”
“還真是辛苦，敦也變成了一個大人呢。”川上艾希爾說，“之前說要去陪你去理發，但一直拖到現在，那不然就今晚我去偵探社找你吧。”
中島敦卻顯露出了遲疑：“天黑的橫濱不安全，等周末吧？”
“啊，敦怎麽跟蘇格蘭一樣？”川上艾希爾鼓起臉來，“一個個都這麽注重安全問題。”
因為女孩就像是顯眼的明珠，等到了夜晚，也是罪惡之人最偏愛的獵物。
“抱歉啦，周末我一定會去的。”中島敦雙手合十，哄着她，“到時候我請姐姐吃章魚燒。”
夕陽将整潔的教室和桌椅蒙上了柔和的光暈，年輕的少男少女面對面站立，神色自然而親近，在此刻顯得唯美而浪漫。
敞開的教室門外，松田陣平看着兩個人的樣子，露出了微妙的神色。
他彎起食指，用指節不輕不重地扣了扣門，語調輕松地說道：“我是不是打擾到了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