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您是在害怕嗎
神月佑一的身體半靠着窗框, 他坐在二樓的窗臺上，一條腿的膝蓋曲起，踩在實處，而另一條腿則是順着重力自然舒展地垂落在牆壁旁。
現在的時間, 溫度是恰到好處的溫暖, 微風像是花瓣一樣的吻, 将青年的劉海吹拂起來。
而在樓下的一棵樹旁，唯一正在煞風景的人, 應當正是踩着石頭，試圖将自己的脖子套進繩圈裏的黑衣少年。
港.黑的幹部太宰治眸色沉沉，他将自己腳下的石頭踢開，閉眼露出期待的模樣。
然而, 就在脖子被勒住、窒息感逐漸加強的時候, 随着“咻”的一聲, 上方的繩索瞬間斷裂。原本脖子被挂在繩子上的少年也重重地滾落在了地面上。
太宰治的手捂着脖頸, 下意識地趴在地上咳嗽了幾聲, 黑色的卷發遮住了他的雙眼, 原本蒼白的面色泛起病态的嫣紅。
[恭喜玩家完成任務, 任務獎勵已到賬。]
神月佑一的表情淡漠地收回手, 将它插在衣兜裏, 仿佛剛剛切斷繩索的那個人并不是自己。他在樹下的少年看過來之前, 相當熟練地将自己隐藏進建築物的陰影之中。
“別躲了……”太宰治慢慢站起身來, 聲音帶着些許沙啞，但氣場卻是不符合此刻年齡的沉穩，念出了一個名字, “神月佑一。”
這段時間他自鯊的頻率直線上升, 卻總是會被人及時救起。而他的下屬們姍姍來遲, 趕到的時候都同樣一頭霧水，從沒有人發現暗中的救人者究竟是誰。
直到昨天晚上，太宰治采用了另一種極端的方式，終于讓他抓到了這個無聊又讓人厭煩的“好心人”的小尾巴。
太宰治松開被自己扯得淩亂的領帶，面無表情地看着輕巧地落在自己面前的青年。
──說是青年應當不太合适，因為神月佑一的那張臉确實分外年輕，殘留着清冽的少年感，沒有表情的時候冰冷而刺人。
但他長得很高，十八歲的太宰治身高已經足以傲視大多數同齡人，但神月佑一的身形卻更高，黑色的西裝襯托出他細窄的腰線。
他微微彎下腰，禮貌地說道：“太宰先生。”
“這段時間一直都是你吧？”太宰治掀起眼皮，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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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神月佑一擡起眼，那雙眼睛像是昂貴的紅寶石，但內裏流淌的卻應當是屍山血海。
太宰治擡起手，做了個下壓的動作。
作為低一級的成員，神月佑一順從地彎下腰。
“不要多管閑事，知道了嗎？”太宰治毫不留情地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額頭，在那裏留下了兩道紅印。
被訓話的少年直起身體。那張五官深邃的臉并沒有多餘的情緒波動，只有眼角眉梢的細微之處才能夠讓人察覺到那淺淡到幾乎沒有的茫然。
“如果你是我的直系屬下，就不會是這麽簡單的事了。A應該不知道你在跟着我吧？”
神月佑一微微搖頭。
“A先生不知道我救你。我沒有在跟蹤你。”
然而，太宰治卻并不相信他的說辭。
他的語氣危險：“難道，你想說那都是巧合？”
“作為Port Mafia的成員，理應盡全力保衛幹部和首領的安全。”神月佑一半垂下眼睛，平淡的話語裏透着理所當然，仿佛将這件事當做是自己的信條，“維護太宰先生的生命安全是偶然，也是義務。”
他的話把太宰治氣笑了。
“這麽想成為一條忠心耿耿的狗嗎？”右眼被繃帶覆蓋的少年惡意地踢在另一人的膝蓋上，讓他被迫半跪在地面上。
處在上位的黑.手黨幹部居高臨下地伸手，毫不留情地揪住神月佑一的衣領。
“乖乖地跟着A，不想死的話，就別試圖插手你不該管的事。”
被惡語相向的神月佑一沒有說話，單膝跪地的姿勢很穩定；而思維的另一端，川上艾希爾想起了港.黑大樓爆炸的那一夜，自己當初回頭瞥見落在地下室地面上的手帕。
──兩件不同的事情，卻仿佛有着驚人相似的特質。
容貌優越的少年擡起眼睛，火紅的眼瞳在夕陽的映照下像是躍動着的烈焰：“太宰先生，您是在害怕嗎？”
港口黑.手黨之中，以深不可測、反複無常而著稱的幹部，他的動作一時間停滞了。摩托車平穩地行駛在沿海的公路上。天色将晚，海邊的晚風清涼，而車上的兩人俱是戴着頭盔。後座上的少女金色的發絲從頭盔的縫隙下冒出來，散落在肩膀上，随風向後飄蕩着，像是某種質地極好的綢緞。
“……一直不說話，是在發呆嗎？”松田陣平的聲音從頭盔內部傳出來，有些悶悶的。
川上艾希爾眨眨眼睛，這才回過神：“沒有，我只是在想，松田警官會帶我去什麽地方。”
“現在并不是上班時間，你也不需要一口一個‘警官’來喊我。”
“那，松田先生？”女孩遲疑。
“你就是這樣一口一個敬語，然後絲毫不顧自己的安全四處竄入案發現場的嗎？”因為知道少女不會在意，所以松田陣平此刻說話也沒有什麽顧忌，“根據外表，我和你監護人的年紀應當差不多大。你現在怎麽稱呼他的？”
那當然是喊代號，蘇格蘭威士忌。
川上艾希爾沉默了一下，試探着說道：“陣平？”
“叫哥。”如果不是此刻還在開摩托車，松田陣平肯定要敲一下少女的額頭，“剛剛還知道用敬語，現在敢直呼警官的名字？”
“好吧，陣平哥。”川上艾希爾心道，現在的NPC真難伺候。
松田陣平疑心少女此刻的腦海裏憋着什麽壞話，然而卻沒有證據。
“抓緊我，時間有些來不及，我們要加速了哦~”黑色的頭盔下，年輕的警官勾起嘴角，一腳将油門踩到了底。
川上艾希爾頓時身體後仰，她眼疾手快地抓緊了對方的腰。
大海的浪濤聲淹沒了摩托車發動機的聲響。
摩托車最終停在了一處斷崖上，在這裏向後能夠看見一望無際的大海與天空中夕陽的倒映在水波中最後的餘晖，向前卻可以高高在上地俯視大半個橫濱市區。
松田陣平将頭盔放在一旁，神色悠閑地坐了下來：“這是我無意間發現的地方，壓力大的時候來這裏看看，心情就會很輕松。”
他拍了拍旁邊的草地，想要示意川上艾希爾也坐下。
少女身上還套着校服的衣裙，此刻卻并沒有注意帶自己來的青年，她只是面朝着夕陽，站在懸崖邊緣，背影被鍍上了一層薄暮溫柔的光輝。
“這裏好美。”她說，“我以前從沒見過海──我是說，這麽漂亮的大海和天空。”
現實世界裏，川上艾希爾确實從來沒有看到過海洋。來到游戲之後，也從沒有想過可以看得到這樣的風景。
“謝謝你，陣平哥。”她回過頭，這次的稱呼比最開始要真心實意許多。
松田陣平微微一愣，随後淡笑着說道：“你要是喜歡，這裏可以常來。”
“而且，這還不是全部哦。”他眨動了一只眼睛，表情帶着點浮誇卻不顯得輕佻，“現在要做的就是等待。”
男人脫下自己的機車外套，鋪在一旁的地面上，道：“坐吧。”
“我們要等待什麽？”川上艾希爾坐了下來，抱着膝蓋看他，神色裏是好奇與疑惑。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需要等你親眼看見。”日光轉暗，松田陣平語調輕松。
“秘密和驚喜總是相輔相成的，”川上艾希爾若有所思，随即灑脫地說，“那我不問啦。”
“最近課業很繁重吧？”
“肯定沒有陣平哥的工作累。”川上艾希爾搖搖頭，“在橫濱當警
察，比當一個優等生要難多了。”
“這根本沒有可比性啊。”松田陣平失笑，“成年人的煩惱，你現在還不需要去共情。”
兩人靜默地等待着天色徹底黯淡下來。
“閉上眼睛吧。”松田陣平伸手遮住了女孩的雙眼，她長長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翼輕顫，“稍微再等等。”
黑暗的五秒。
川上艾希爾默默地在心中記數。
“現在可以睜開了。”男人挪開擋在她眼前的手掌。
橫濱的夜燈順着海濱一點點地亮起，像是一幅巨大的拼圖在兩人的眼前迅速成形，這所城市在他們的注視下被點亮了，遙遙望去只見萬家燈火，像是一幅會流動的銀河。
川上艾希爾微微張開唇，屬于玩家的內心在此刻也感受到了觸動。
“怎麽樣？”青年疏懶的嗓音順着夜風傳到了她的耳朵裏。
──玩家想，她一定是觸發了游戲的彩蛋吧。
“棒極了。”川上艾希爾聽到自己回答，她扭過頭，認真地說，“陣平哥，今天晚上你絕對是我的神！”
“哇，還真是過高的贊譽。”松田陣平語調輕松，“這麽容易滿足嗎？”
川上艾希爾搖搖頭：“今天我所見到的景象，是珍貴的記憶，也是無價的珍寶。”
這才是游戲帶給玩家的禮物。
一旁的青年頓了頓，随即勾唇笑起來：“那我就收下這分誇贊了。”
“有這樣的景色加持，我一定能夠考到年級第一。”川上艾希爾說。
“你想拿第一？”
“沒有人不想吧。”畢竟那麽多經驗值。
川上艾希爾轉眼看他，“陣平哥不想成為第一嗎？”
被問到的松田陣平随意向後攏起被海風吹亂的額發，語氣裏是不容置疑的自信，仿佛在陳述既定的事實：“我當然想。我會超越所有的警察，成為警視總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