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劍聖
陽翟城門大道邊,細柳依依。
餘子式看了眼換了身平民裝扮的燕丹,牽着剛偷的馬扭頭就朝城門口走。剛走兩步,忽然響起什麽似的,他回身抛給燕丹一枚物事。
燕丹伸手去接,到手發現是枚通行證。秦國百姓,出入城池關卡都需要通行證,但這一枚卻是分明不同。燕丹攥着通行證,卻沒有動。
餘子式回頭,擰起了眉,問道:“燕太子?”
“你為何幫我?”燕丹看向餘子式,既是忌憚也是疑惑。
“因為我姓雷啊。”餘子式難得笑得放肆。
燕丹手上這枚通行證是呂不韋給的,說是就算陽翟門破,只要守城門的還是秦人,持着這枚通行證就能夠來去自如。自餘子式到這大秦,他就只明白了一件事兒,信呂相,得永生。
“走了。”呂不韋扯着缰繩牽着馬,朝着瞻前顧後的燕太子喊了聲。
燕丹猶豫片刻,跟了上去。走到城門口,燕丹将袖中的刀鋒掩了掩,伸手将通行證遞過去。
檢查。放行。
整個過程只有短短半分鐘左右,直至燕丹與餘子式站在城門外,燕丹依舊覺得有些尚未反應過來。
他出來了?
兩人走到荒僻處,餘子式看向燕丹,将缰繩抛入他的手上,“走吧,燕太子,你不該死在這時候。”
燕丹伸手就拽住了缰繩,利落地翻身上馬,他側過臉看着餘子式,穿着青衣的男人立在古道上,芳草萋萋,長袖端正。他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餘子式還沒回答,耳邊箭聲驟起。他猛地回頭看去,一群穿着平民服飾遮着面的男人正騎着馬手持着弓箭冷冷盯着他們。
下一刻,燕丹從馬背上翻身而下,一支箭穿過馬的眼睛,馬失控般地嘶吼着跳起。燕丹在地上翻了一圈後猛地擡手,搭弓射箭一氣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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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背上一人被一箭穿喉,應聲而倒。
無數之箭呼嘯而來。出乎餘子式意料的是,那些箭不是朝着燕丹而來,而是朝着自己而來。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個人猛地撲到了地上,他回頭看去,燕丹鎮定自若地搭箭,只是臉色卻不善。
領頭的一人直接被射穿了胸膛,緩緩倒下。燕丹一把拽着餘子式往地勢低窪處一滾,“你的通行證給我看一眼!”他對着餘子式壓低聲音道。
餘子式一拿出通行證燕丹眼中就是一道銳芒,他擡手朝外面又是一箭,伸手壓住餘子式道:“呂不韋罷相,呂氏門人部分遷蜀,通行證上有标記。”
燕丹盯着餘子式,眼神很冰冷。箭快不夠了。他迅速說道:“陽翟守城廖策原是魏國信陵君門客,信陵君算是死于呂不韋計謀之下,因此廖策放言殺平生所遇呂氏門人。”
餘子式瞬間就反應過來了,這群人不是追殺燕丹的那一批,這群人是來殺他的。難怪之前燕丹挾持他,燕丹原是想用自己和廖策交換出城。
燕丹視線掃過餘子式的臉,餘子式忽然也就平靜下來了。
“燕丹,你走吧。”如果這些人不是沖着燕丹而來,那麽憑着燕丹的能力,他絕對能全身而退。
燕丹盯着餘子式,忽然站起來擡手朝着圍過來的人群又是一箭。他将手指疊在舌下,猛地吹響了一聲口哨。
悠長的哨聲一下子飄蕩開來。
由遠及近響起馬蹄聲,一匹紅鬃烈馬踏着煙塵而出,神采俊秀。
燕丹背着弓箭,輕身一縱翻身上馬。
餘子式咬了下唇,從袖子裏拿出匕首,他一個讀書人天天就跟這些亡命之徒玩命了!這次活下來,他一定讓呂不韋教他習劍,這戰國太他娘的危險了。就在餘子式深吸口氣打算不要命的時候,一只瑩白修長的手忽然伸到了他面前。
青色的布衣下露出半截猩紅,餘子式猛地擡眼看去,年輕的燕太子立在馬上,只說了兩個字。
“上來。”
餘子式眼睛猛地一亮,他一把拽住了燕丹的手,燕丹順勢把他拖上了馬。與此同時,馬一聲長嘶,放開四蹄朝着遠方飛奔而去。
箭聲呼嘯,燕丹騎着馬靈活地躲避着,一有空隙抽箭擡手就是一箭。
餘子式原先不明白,燕丹為何要選擇弓箭這種武器,箭是消耗品,且攜帶時目标太大,遠比不上劍和刀,但是當餘子式真正看見燕丹持着弓箭在箭雨裏穿梭的時候,他忽然就明白了。
尋常人手中的箭,到了燕丹手上,就成了完全不一樣的箭。
一箭殺人,千米之外,從容不迫地抽身而去。這是王者的兵器,原當是謀定天下。
身後馬蹄聲驚心動魄,餘子式咬牙沒說話,風聲震得他雙耳如鳴。忽然,燕丹猛地拉住缰繩一個驟停。
這麽快的速度,馬幾乎是磨出一陣揚塵滑了幾米才停得下來。燕丹注視着面前橫着的一隊黑衣人,攥着缰繩的手瞬間指節發白。
來的太快了。
餘子式一看見眼前殺出來的兵馬就反應過來,這隊人是殺燕丹的。
這好下,前有狼後有虎,餘子式一咬牙扭頭問燕丹,“你還有多少箭?”
“不到十支。”燕丹的神色亦是冷凝,這情況之嚴峻,他如今想一人脫身都是難。
燕丹與餘子式立在馬上,周圍是逐漸逼近的人群。紅鬃馬不停地踏着步子轉圈,嘶鳴聲裏透出股暴烈之意。
就在三撥人僵持片刻後,無數箭矢與刀兵對上餘子式燕丹兩人。餘子式盯着那些人,眼神凜冽,袖中的匕首藏着刀鋒,緩緩露出鋒芒。
死就死吧,媽的,輸陣不輸人。
燕丹也是緩緩擡起了弓,退無可退,那麽,來吧。
那一瞬間的氣氛像是凝住了一樣,兵馬,刀刃,古道,燕丹半截猩紅衣袖,如染殘陽。
無數支箭織成箭雨遮蓋而來,燕丹三箭齊發,氣勢如虹,那箭雨離兩人幾乎是迎面的距離時,餘子式覺得渾身的血液在沸騰中頃刻冰冷。
就在這時候,耳邊忽然一聲浩然劍嘯。餘子式猛地擡眼看去。
一柄長劍破空而來,劍氣瞬間斬碎無數箭矢。
雄渾聲音在所有人耳邊響起來,中氣十足,“小子,老夫昨日在酒館等你一夜,你為何毀約?”
餘子式的眼一瞬間就亮了。
媽的,魏瞎子!
那一刻周身血液宛如重新沸騰!
裹着破長衫的老頭慢慢踱出來,眼前紫色的絲綢帶輕輕浮動,貌不驚人的老頭也不知何時出現,上百刺客竟無一人察覺。
餘子式朝着他吼:“魏瞎子!”
老頭這輩子鬧騰慣了,生死關頭都不忘耍無賴,吼道:“這麽多人,小子我幫了你大忙了!”
“魏瞎子,老子回去就砸鍋賣鐵!最好的西楚曹釀!”餘子式幾乎是在嘶吼。
魏瞎子朗聲大笑道:“甚好!”長劍淩空轉勢收回,穩穩落在魏瞎子的手裏。
劍氣如罡風,掀起衣袂獵獵,缺席世上劍道三十餘年的瞎眼老頭一臉桀骜,他朝着餘子式喊道:“小子,看好了,誰說一劍難能當百萬師?”
手輕輕一抖,長劍猛地震開劍鞘,三十年未曾出鞘的名劍,三十年霜刃未曾試,魏瞎子握住輕輕一揮,宛如稚子初學劍。
黑衣的劍客尚未反應過來,片刻後,劍氣一瞬間激蕩數丈,如壯闊波瀾洶湧而去,彈指間斬殺無數兵戈甲士。
陽翟城外,古道蒼天。
這一劍,劍道飲恨三十年。
極目之處,摧枯拉朽,唯有餘子式與燕丹的位置依舊完好,餘子式立在馬上,滿眼狼藉風光,只覺震撼地無以複加。
半晌他喃喃道:“這酒錢真他娘的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