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路鶴寧不是一個樂于和人分享自己生活的人,他對于自己的隐私有一種近乎偏執的保護欲。一開始是因為他意識到自己家的條件并沒有自己表現出來的那麽優越,他覺得如果讓同學知道了,自己難免要被笑話虛榮,裝逼。等到後來,這種隐瞞就漸漸成了一種習慣。

他一時間不知道怎麽開口拒絕。

徐稷還在那邊執着問道:“說話啊?”

“說什麽?”路鶴寧嘆了口氣,想了想簡短說道:“男的,就是大學同學,後來畢業就分手了。”

“為什麽畢業就分手了?”徐稷有些不明白:“是他嫌你工作不正經嗎?”

“……”路鶴寧愣了愣,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徐稷說的什麽:“……什麽叫我的工作不正經?我一開始是在瑞惠醫藥上班好不好?”

徐稷啊了一聲,忙道歉道:“對不起對不起,我給忘了。”

路鶴寧很後悔跟他聊這個話題,有點不想跟他說話。

徐稷大概也覺得有點尴尬,自己沒話找話往下道:“不過呢分了也好,對吧,我看他那人也不行。”

“……你認識人家嗎?就覺得人家不行?”路鶴寧原本都想挂了,被他這句話又給炸了出來。

徐稷振振有詞道:“那必須的啊,他肯定不行,要行的話怎麽不跟你上床?能憋的住的那叫男人嘛?那天我可發現了,你後面幹的不行,一看就是挺久沒用了……不過說什麽沒想到你竟然是第一次。”

路鶴寧騰的一下臉上頓時漲得通紅。他打電話的時候正在路邊一家快餐店吃飯,身邊還坐着拼桌的人……可是徐稷竟然大白天的說這個!還要不要臉了。

徐稷又道:“我覺得你也就是讓他給耽誤了,我跟你說,這做愛做愛,就是靠做,幹爽了人就精神,精神了心情就好。誰還分手啊……”他想了想,覺得自己說的挺有道理,總結道:“所以說談什麽戀愛啊,不實際,你要是當時跟我,估計都不舍得……”

路鶴寧深吸一口氣,飛快地憋住一口血道:“不舍得?!”

徐稷是失憶了嗎還是欺負他不知道內情啊,一個陽痿的人裝什麽金槍不倒翁?

果然,徐稷大着臉道:“肯定啊。”

拼桌的人已經收拾着餐盤離開了。路鶴寧讓他說的又害臊又好笑,這會兒瞅了眼周圍沒在有別人,忍不住回敬道:“真的假的?你要真這麽能造福大衆的話,得有挺多人不舍得你吧?”

“那到沒有,”徐稷想了想:“主要我這還沒認真過。”

“沒認真聊過?”

“沒認真做過……”

“……”這就有點閑扯淡了……一個拿着夜總會當第二故鄉的人說自己沒認真做過?路鶴寧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就聽徐稷又道:“也不是完全沒認真做過,上次跟你就聽認真的。”

“我……”路鶴寧沉默了一下,道:“那天我大概昏過去了……”

“我知道,”徐稷略有歉意的說:“是讓我做昏過去的,我也沒想到,那個,我這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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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鶴寧維持着拿話筒的姿勢足足沉默了兩分鐘,他覺得自己的大腦已經停止運轉了,只剩了一句話來回飄蕩:世上竟然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有時候路鶴寧也覺得他和徐稷的關系有點奇怪,要往遠了說,他們對彼此的了解都極為有限,平時很少聊天,對對方的生活和過去也都不是很感興趣,客觀了解到的那點不管是生活習慣還是三觀上都有些格格不入。嚴格算起來真的連朋友都不是。可是往近了看,他們偏偏又做過極為親密的事情,而且是明碼标價,你來我往,動辄拿到臺面上來聊。哎,你那晚怎麽怎麽樣,我那晚如何如何……

好在習慣了也不覺得尴尬了,路鶴寧想了想,覺得可能對徐稷來說,聊這個可能真的跟喝白開水一樣稀松平常,有句話不是叫給嘴過年吧,徐稷下面不行,就指着嘴上功夫活了。

他大度的沒跟他計較,随便找了個借口把電話挂了。

招聘會的高峰期很快過去,說起來前後一共也就三四天,路鶴寧有了幾個心儀的公司,一一去面試了一遍,感覺都還不錯。有兩家公司通知了他下周一的複試,路鶴寧周末在家忍不住猶豫要不要去買身衣服。

正好徐稷也在,看他在客廳裏來回走了幾遭心事重重的樣子,好奇問道:“怎麽了?”

路鶴寧也不拿他當外人了,又考慮到徐稷到底是個老板,平時看他和下屬打交道還挺有一套的,于是咨詢道:“我要不要去買身衣服?”

徐稷詫異的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他一下。

路鶴寧道:“我下周有複試,如果順利的話,複試過了就可以去新公司上班了。”那邊是CBD商務中心,出入的人群皆是西裝革履,路鶴寧猶豫的地方在于他自己有兩身西裝,但是穿着上班不太合适。

“我那有一身是工作前買的,後來穿的挺頻繁,現在已經三年多了,看上去是不是有點太舊了,”他說話的功夫,從皮箱裏拿出了一身被防塵袋罩着的衣服。徐稷湊過去看,果然看出那衣服的袖口處有微微磨損。再加上可能長期疊放的緣故,褲子和上衣都有一點變形。另一身倒是好一點,徐稷看了眼,發現有點眼熟。

“那個是有點舊,這個呢,你之前是不是穿過一次?”徐稷指了指:“這身挺好看的,顯得特別有氣質。”

路鶴寧也猶豫:“我也考慮這個,但是總覺得,是不是有點太修身了。”

寶藍色羊毛西裝,手工制作,款式精致優雅,塑造輪廓的能力也是一流。徐稷那天遠遠在路口看到路鶴寧的身形時,恍然間有種看到小王子的感覺,只是他當時沒有細想,這會兒路鶴寧一說,他才意識到可能是衣服的問題。

徐稷摸着下巴咂摸了一下,假裝看不出來道:“是嗎?你穿上我看看。”

路鶴寧不疑有他,真去洗手間換了白色襯衣,又回來穿上西裝給他看。

徐稷眼前一亮,覺得自己的胸膛莫名有些發燙,像是要撿到寶貝一樣。他這下終于相信了什麽叫人靠衣裝,平時路鶴寧只能叫好看,皮膚白,五官正,個子雖然不如自己,但好在是标準身高。但是這身衣服一穿上,真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徐稷也說不上到底是變在哪裏了,就覺得一下子路鶴寧的好處變得特顯眼,眼睛特漂亮,脖子也很長,喉結和鎖骨也好看,還有袖口處被襯衫顯得格外精致白皙的手腕和微微拉高的腰線。

徐稷啧了一聲,有些挪不開視線了。

路鶴寧看他愣神,自己低頭看了看,沒什麽不妥的地方,遲疑道:“怎麽樣?”

徐稷上下打量了好幾眼,強忍着點頭的沖動,違心道:“不太好,太貼身了。”他伸手指了指路鶴寧的肩膀:“你看這裏,顯得你肩不夠寬,人家找經理助理,既然找個男的,肯定是要撐場面的,你這樣窄了不夠有氣勢。”

他說完又順手一滑,落到路鶴寧的腰上,拍了拍:“腰也太細了,怎麽這麽瘦,行動能方便嗎?哎你平時吃飯是不是節食了,我就說你飯量有點小啊,我吃四碗你才一碗你吃的飽嗎?”他越說越認真,末了一拍腦袋,看着路鶴寧問:“怪不得你中午都不在家裏吃啊,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啊?你一定沒吃午飯對不對,你餓着肚子就怕麻煩我花我錢?”

“……”路鶴寧被他一頓給繞懵了,過了會兒忍不住道:“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沒有的事。”

“怎麽可能沒有的事!”徐稷道:“以後中午你也在家吃。我跟你說我有的是錢,吃頓飯又吃不窮我……就這麽定了,我監督你。”

“……”路鶴寧愣了下,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以後?”

“是啊。”

“不用了吧……”路鶴寧哭笑不得道:“我以後就不在這住了。這次我找的公司都是市裏的,正想着管住的話就去住宿舍,要不管住我就去租一個單間呢。”

徐稷十分驚訝:“你要搬走了?”

“是啊,”路鶴寧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換工作肯定要換地方住啊。在你這就是借住這幾天。”

徐稷沒想那麽多,路鶴寧一說他才意識到即使對方不換工作的話,等假期一結束,人家也是要回宿舍住的。

路鶴寧還在糾結自己的衣服問題,低頭看了看,大概是有些心疼,默默地嘆了口氣。他一活動,腰就往後撤開了一點,徐稷看着自己落空了的手,也嘆了口氣。

“我要不然……還是去買一身吧,”路鶴寧糾結道:“去買身平價的就行,也不知道現在有沒有打折的衣服。”

“你都不舍得買衣服了,怎麽舍得去市裏租房子的,那多貴啊,你也不心疼?”徐稷忍不住念叨了兩句,見路鶴寧充耳不聞,只低着頭要換衣服的樣子,忍不住道:“逛街就別穿羽絨服了,不熱嗎?”

“不冷就不錯了,”路鶴寧道:“外面雪還沒化呢,11路公交車上沒有空調。”

“我開車送你,”徐稷嘆了口氣,又道:“正好給你參考一下,省的你買的不合适。”

路鶴寧還真不太相信徐稷的眼光,他一開始咨詢徐稷衣服的事情,并不是覺得後者多有品位,而是自己猶豫不決,找人幫忙拿個主意而已。

不過有個人陪着逛街總比自己一個人閑逛的強,更何況這種天裏車接車送,的确舒服。

城北的路上積雪有一陣沒一陣的,徐稷開的很慢,等到了和市區搭界的地方,這才稍稍加了加速。不過即便加速也是很平穩的狀态,徐稷心裏有事,一邊開車一邊忍不住扭頭看路鶴寧。

路鶴寧完全沒有察覺,他一路上都在捏着銀行卡心疼,一會兒算這次的預算,一會兒又算離着下一個五萬還差多少。過了會兒又有點後悔,一件男士正裝,再便宜再優惠也得兩千多……他先花了這個錢,卻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掙回來。

路鶴寧有點沖動想讓徐稷掉頭回去,他再考慮考慮。

徐稷卻突然出聲道:“你一會兒把卡放我包裏吧。”

路鶴寧微微一怔,轉過臉看了他一眼。

徐稷揚了揚下巴:“你那連個錢包都沒有……放我這吧,要不放心的話錢包你拿着。”

“我放心,”路鶴寧把銀行卡遞過去,頓了頓道:“就是有點心疼。”

“心疼什麽,買身衣服能多少錢,”徐稷把錢包放一邊,順着車流拐進地下停車場。周末出來逛街的人多,商場的地下停車位也給排的很滿。徐稷轉了好大一圈才找到地方,出來就暈頭轉向了。

路鶴寧走了兩步回頭,看他表情有些暈乎,忍不住又退回來問:“掉向了?”

“有點。”徐稷是有點暈,但是怎麽去坐電梯還是知道的,周圍的标志都很明顯。但是路鶴寧這種關心的表情不多見,他愣了下,故意裝傻充愣的朝反方向走了兩步。

果然剛走一步,就見路鶴寧立刻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往另一邊拉着走道:“往這邊走。電梯在右邊。”

路鶴寧走了兩步就放開了手,徐稷意猶未盡,也不好太過分,忙收斂了跟了上去。商場裏的男裝不少,路鶴寧以前逛街習慣邊走邊看,偶爾會發現某些不關注的品牌有中意的新款,便會順道一塊買下來。直到去年家裏的財務危機初現,他才漸漸有所收斂,等到今年,他幾乎一整年沒有出來逛過了。

然而習慣很難說改就改,路鶴寧心裏打定了注意去哪幾家店裏看看,但途中看到好看的外套還是會忍不住停下來看看。

徐稷顯然無所謂,在後面溜達着跟着,路鶴寧偶爾來了興致跟他讨論某件櫥窗裏的新品,他也很積極的參與讨論。只是顯然徐稷的審美觀極其不穩定,有時候能說到點上,有時候的點評簡直是驢唇不對馬嘴。

路過一家內衣店的時候路鶴寧正跟他科普剛剛路過的那家店挂着的軍綠色大衣為什麽不好看,徐稷正低頭聽着,冷不丁一怔,停下來直勾勾的看向了店裏。

這家內衣店是男女混放的,左邊是女式內衣,各種款式顏色上下分開,布置的眼花缭亂。右邊則是男士的,除了內褲外就是打的,從顏色到款式都很單一。

路鶴寧順着他的目光瞅了一眼,忍不住轉過頭戳了戳徐稷的肩膀道:“看什麽呢?這麽入迷?”

徐稷沒說話,路鶴寧無奈的笑笑,稍微側了側身子給他讓出空來,戲谑道:“哎,你眼珠子要掉出來了……我說,你要是真想,晚上就去小區的老板娘那裏報個道呗?這內衣模特也就是個B罩杯,你閱人無數,C啊D啊的,總能找出兩個來吧?”

徐稷這才回神,轉過臉問:“你說什麽呢?”

路鶴寧好笑道:“說你盯着人家模特流口水了。”他見徐稷要否認,挑了挑眉道:“你沒看人店裏的小姑娘臉都紅了……哎,要不然一會兒我自己買衣服,你去附近找個小姐去過過瘾?”

“過什麽瘾啊,”徐稷皺着眉看了他一眼:“不就胸前二兩肉嗎,我有那麽稀罕嗎?”

路鶴寧搖頭笑他:“你有。”

徐稷啧了一聲否認:“我沒有。”

“沒有那你看什麽?”路鶴寧學他的動作往店裏伸頭伸腦道:“難不成你在看男士內褲?你要買內褲了?”

“啊,對啊,”徐稷停頓了一下,又輕輕咳嗽了一聲,才壓低聲音道:“你看見那條沒?”

他指了指右邊最靠裏的一排,路鶴寧看了眼,下巴差點掉了——那邊是一排男士丁字褲。

徐稷好奇道:“那邊那些小褲衩,你說穿上去不勒得慌嗎?”

“……我哪知道,”倆人在店門口嘀嘀咕咕半天,裏面有人已經往外看了。路鶴寧臉上一熱,見徐稷還真是對着那排丁字褲看,忙拉着人要走,“你先別看了你又不買。”

“誰說我不買。”徐稷扭着身子要往裏走。

路鶴寧剛要撈他,就聽裏面有人咦了一聲,随後一個很溫和的聲音道:“二哥,你也來買東西?”

徐稷的腳步尴尬的停住,路鶴寧轉臉往裏瞅了一眼,只見周謙生笑呵呵的正跟徐稷打招呼,他的身後有個人正跟導購聊天,這會兒聞聲,也跟着轉頭朝徐稷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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