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徐稷被發了一張好人卡,心情卻不怎麽美麗。

路鶴寧大概是找到了新工作格外興奮,當天請他吃了頓飯,下午索性留在了市裏看房子。徐稷本來想說哪能這麽快就能找到合适的地方,誰知道路鶴寧這次難得的運氣爆表了一回,在傍晚就定下了新住處。

那是江城大學的一處教師家屬區,在大學城外,離着路鶴寧上班的地方五六站公交站。這個家屬區雖然樓有點老,但是環境倒是不錯,大概是因為住在這裏的多是老師和老教授,所以不僅小區裏的綠化被保護的很好,連門口蔬菜店肉食店的人說話都輕聲細語的。

只是房子裏面有些冷,因為這房子被房主改造過,暖氣管道從入戶的地方就已經截斷,裏面的空間布置的很像賓館,一進門的地方是公用的洗手間,裏面幾戶是獨門獨戶的單間,除了路鶴寧這間以外其他的不是朝陽的就是帶空調的,唯獨他這個是個純北向,還沒什麽取暖設備。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個,路鶴寧的這一間最便宜,一個月才要三百五。價錢能優惠成這樣,路鶴寧幾乎已經不考慮其他的了,當時就簽了合同拿了鑰匙。第二天一早,他把自己在徐稷住處的東西也收拾了好,一個皮箱一個行李包,準備告別。只是徐稷不在家,路鶴寧覺得在人家裏住了這麽久,于情于理都要當面告別,于是給徐稷打了電話,說明了自己的意思。

徐稷卻道:“你也不用着急吧,我在外面談事,中午有個飯局,你先吃,等下午回去了我開車送你過去。”

路鶴寧忙說:“不用不用,這次我自己就可以了,東西不多。”

徐稷沒再吭聲,路鶴寧說:“我就等着你回來,當面跟你告別一下……”

“那行,我晚點就回去了,”徐稷這天的确在外面談事,只是事情剛剛辦完,另幾位主角都已經先後離開。他本來拿着車鑰匙走到了飯店門口,這會兒聽路鶴寧的電話,又停頓了一下,折返了回去。

周謙生還在包廂裏,正拿起自己的東西要起身走開,看他去而複返愣了一下。

徐稷沒有搭理他得意思,自顧自的往沙發上一靠,皺着眉點了根煙。

周謙生猶豫了一下,又挨了幾步回來道:“謝謝你剛才的表态,我到底是剛回來,根基不深,也沒什麽人脈……”

徐稷打斷他道:“知道自己根基不深,就別野心那麽大,想着一口吃個胖子,你也不看看你能吃得下嗎……這個社會就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小蝦,你什麽都不懂就往裏闖,回頭被人坑死了也不知道。”

周謙生點了點頭:“是。”

徐稷這會兒卻不想和他聊這個,揮了揮手:“你先走吧,還有,以後少攙和我的事。”

周謙生問:“公事還是私事?公事上我絕對沒有私心,就是二哥你總不相信我而已。私事的話我的确是想幫忙來着,說實話,鐘傑對另一半的要求很高,他是跟家裏出過櫃的,交往男朋友的慎重程度并不比其他人找結婚對象輕,另一半他一直是想找個最優秀的。”

徐稷笑了笑:“這意思就是我不夠優秀呗?”

周謙生搖頭道:“也不是,只是可能在很多觀念和習慣上,他覺得和你的差異比較大。比如……嗯那天,你身邊的是那個小路嗎?”

那天路鶴寧跟他們打了個照面就先走了,沒和周謙生倆人打招呼,但是後者看的一清二楚。

周謙生道:“鐘傑那天在公共場合不想表現的過于計較,所以沒有直接問你,但是你跟一個……少爺出去,還一塊逛街,難免不叫人多想。”他頓了頓,又問:“你跟那個小路,還沒斷了聯系嗎?”

“我跟他斷不斷聯系,到底跟你有什麽關系啊,”徐稷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過了會兒,突然笑了笑說:“你這一直都在勸我,不過你要是真想當這個紅娘的話呢,是不是也該告訴鐘傑,我們老徐家的規矩呢,是談戀愛只有倆人,吃飯喝酒上床睡覺也都是倆人,沒有動不動三個人一塊出動的習慣。”

他頭一次把這話搬到臺面上說,口氣不疾不徐,眼睛卻盯着周謙生:“你說他一直叫着第三個人是什麽意思?回頭倆人開房還得叫人過去給數拍子?這個我就不太懂了。畢竟我這人就這樣,大老粗,沒文化,什麽都不懂。他要是有意思,想跟踏踏實實過日子,老婆孩子……哦,估計沒孩子,就養個狗吧,熱炕頭,那他就坦坦蕩蕩的跟我談。要是沒意思呢,也別指手畫腳我家裏的事。”

周謙生的表情變了變,過會嘆了口氣,站了起來:“那行,這話我聽懂了。”

他說完覺得沒趣,又往外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站住,又回頭跟徐稷說道:“不過最後多管閑事一次,那個小路是看着還行,但是也就還行而已。他這個人心性高傲,相處起來不比鐘傑輕松。而且他這樣的人将來一旦有了機會往高處爬,出人頭地了,那恨不得跟過去的人都裝作不認識,何況你還點過他的臺……”

徐稷不知道周謙生為什麽突然提起路鶴寧,不過他不得不承認,這段話的确說道了他的心坎上。他覺得從今天開始,可能他和路鶴寧真的就要重新恢複到兩個世界了,雖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也沒怎麽融入道一塊去過。徐稷不知道自己對于路鶴寧的這種不舍是一種什麽感情,那是一種下意識的想要圈起來保護的欲望。這種欲望甚至在他嫌棄路鶴寧的少爺身份覺得這個人俗不可耐的時候就有了。

那種感覺……可能更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小動物,彼此差異很大,語言也不通,卻因為彼此骨子裏的一點共同的“情緒”,而誤打誤撞的湊到了一起。

只是如今小動物要離開大動物了。

這天徐稷很晚才回來,路鶴寧還在客廳裏坐着,腳邊放着他先前的皮箱和一個行李包。徐稷把自己的衣服挂起來,轉過身問他:“你這就走?”

路鶴寧點了點頭,擡頭聞見他身上一股酒味,知道他是應酬了剛回來,于是簡短說道:“謝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我就是跟你當面道個謝。”

徐稷并沒覺得自己照顧他什麽了,一時間沒什麽話接。不過他也知道對于路鶴寧來說,可能明天就是一個新的開始了。新的工作環境,新的住宿環境,什麽都是新的,徐稷也看過那家公司資料,離着自己很遠,業務上也沒有任何可能又交集的地方……說白了,以後如果不是刻意約見,倆人可能連個面都不怎麽見了。

倆人都坐在沙發上沒再說話,徐稷又等了一會兒,突然站起來,從自己的主卧裏拿出了一個紙袋,遞給路鶴寧。路鶴寧愣了一下,打開才發現竟然是那天他在那家店裏試的另一身衣服。

路鶴寧忍不住驚訝,問他:“你什麽時候買的?”

徐稷說:“就是那天,我看你穿着合身,所以你去換衣服的時候就買了。”後來他也怕路鶴寧不要,所以放在了店裏,正好讓店員沉住氣的拆一下标。

路鶴寧想起那天自己堵了一口氣,結果徐稷看他發火不樂意,一路上賠笑哄他,後來他雖然沒有繼續冷着臉,但是到底覺得心情不好,所以固執的非要回家,以至于倆人開車去了一趟市裏,連頓飯都沒吃就回來了。

路鶴寧覺得自己有些不懂事,想了想道:“那天,我态度不大好。”他說完把衣服又遞給徐稷道:“但是這衣服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但是這個東西我都買了,标簽也拆了,退是不能退的,你要是不穿的話,這個號碼我也穿不上,就只能扔了。”徐稷按了按眉心,想了想又道:“你找到了新工作,我也沒什麽好送你的,就送你這身衣服把。以後你好好上班,好好掙錢,比什麽都強。”

路鶴寧還要堅持,冷不防徐稷嘆了口氣道:“別鬧,我有點累。”

徐稷不知道喝了多少酒,靠在沙發上,仰着頭閉目養神。路鶴寧看着他硬邦邦的表情,知道自己不收不行,只得神色複雜的手下,又坐了會兒,見徐稷呼吸漸漸綿長,似乎是睡着了,這才從一旁找了個毯子給他蓋上,然後拉着皮箱離開了徐稷的住處。

路鶴寧的新工作內容十分繁瑣,節奏也很快。他一開始還擔心自己适應不了新的環境,幾天下來當前任交接完畢放心離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竟然短短的一周內就學會了做方案,做客戶需求表,關鍵是做的還很漂亮。

他知道自己的确變了一些,比如以前他在藥企上班的時候,每天都是卡着點上班,卡着點下班,不肯多留一分鐘。那個時候他們的腦子裏都是想的這種,幹一份活拿一分錢,多一點付出都不想。那時候其實公司也會定期的開會,進行各種動員和教育,然而大家到底不再是學校裏的學生,上面的經理和主管灌雞湯,下面一排排的人都低着頭玩手機。開會開多了,要求加薪的呼聲便也會高起來。那時候他以為大家工作都這樣,或者是本來就應該這個樣子,直到他後來換工作,求職不順,幹了少爺又去了服裝廠……他才知道不是周圍的環境安全,而是自己太安逸。

他現在自覺的把自己從“名校畢業”和“有工作經驗”的标簽上撕下來,安安穩穩的只當自己是個職場新人,每天早來晚走,每一項工作流程反複考察,生怕出任何纰漏,竟然也漸漸覺出工作的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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