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選擇?
偏頭看看倒在草叢裏的身影,青帝思索了片刻,做出了與上一世相反的決定。
“不救。”
“嗯?”遞瓷瓶的手停在半途,青纥原本無波的眸子忽地起了波瀾。
“為什麽?”順勢收回瓷瓶,青纥眸中掀起極大的興味。
若說之前出手救這個丫頭是受人所托,那此刻,青纥承認,這丫頭與他有點緣分。
至少,這丫頭做出的決定對他胃口。
“嗯?”青帝挑眉望着那雙露在面具外的桃花眼,心思百轉千回。在青帝的記憶裏,青纥話不多。上一世,即便她在說過“救”之後問了青纥很多事,也不過得到了一句“話太多”。
故而,青帝打心眼詫異青纥會就自己的選擇問緣由。
當然,“不救”的緣由是不能說的。“不救”的緣由是什麽?難道要她說,前世這個女人獲救後便去找熙妃告狀,引得熙妃對她一陣毒打,致使她卧床半月?
“沒有緣由。”選一個最穩妥的答複給青纥,青帝捂住口鼻咳嗽了幾聲。
“給。”遞青帝一方帕子,青纥看青帝的眼神有些複雜。他沒想過歌兒口中那個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會是眼前這個樣子。
不過,青河不介意這點。
雖然沒有從眼前這丫頭口裏得到自己想聽的答案,但青纥覺得眼前這個丫頭是近月裏,他瞧到的最合眼緣的丫頭。
不急不躁,也不怕生。雖比不得另一個丫頭心性好,但也足以入他門下。
“莫要染了風寒。”終是不忍心看眼前這個小丫頭頂着一身濕透的衣衫站在風裏,青纥不動聲色地使出內力幫青帝将衣衫烘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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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解地看着青纥,青帝眼裏帶上了笑意。這青纥怎麽忽然多事了起來?明明上一世青纥只遞了她藥瓶。難不成是因為這次在水裏泡得更久?
專注地看着青纥露在袖外的手指,青帝只覺青纥指上的豆蔻格外矚目。
覺察到青帝的視線,青纥順着往下瞧,待看到自己的手指,青纥望青帝的眼神暗了暗。
“回去吧。”伸手提住青帝半幹的衣領,青纥一個提氣,便将青帝送回了寝室。
青帝的寝室裏沒有燭火,陰森森的氣息萦繞着推門而進的人。
打量着青帝的居住,青纥迅速下了一個決定。
從中指上褪下一個扳指遞到青帝手裏,青纥淡淡道:“下次看到本宮,記得叫‘師尊’。”
“嗯?”手中熟悉的質感讓青帝瞪大了眼睛。
這枚扳指會到她手裏不錯,但并不該這麽早。
青帝記得清楚,她正式得到這枚扳指該是十年之後。
“這……”青帝想說什麽,青纥卻沒有給她機會。
如疾風般離開,徒留青帝一人站在居室中央。
見青纥走了,青帝握着手中的扳指苦笑。這扳指本身是不錯的,不管是質地還是雕工,都适合做信物。但這于當前還是青瀾的自己來說,全是負擔。
不受重視的皇女怎麽可能有親王才有的扳指呢?
嘆氣找一根紅繩将扳指系在脖子上,青帝又去院中尋來一些涼水,讓自己濕了個透。
而後,青帝頂着濕透的衣衫在夜風裏坐了一宿。
微涼的夜,穿堂的風,加上本就不怎麽好的身子骨……
熬到衣衫變幹,青帝已經感受到了身體的變化。
吞咽不暢,周身乏力,頭暈目眩……
确信自己染上風寒,青帝滿意地折回到榻上,抱緊了薄薄的布衾,沉沉睡去。
……
不知睡了多久,青帝醒來時身邊還沒有人。沒忘記之前奶娘說過的熙妃要她去徐府,青帝硬撐着坐起在榻上。
上一世,長歌在禦花園時并沒有和青川起沖突,只是在捂住她的眼睛後,與青川打了個招呼便被季孫氏迎去了太後的居處。長歌離開之後,青川借題發揮便要她跪下,再而後,她便被傳喚到太後那處,嘗了一杯長歌泡的花茶。
這一世……
她似乎還沒有見到太後?
再次想到長歌留在自己這處的鞭子,青帝下意識的摸了摸。
确定鞭子還在腰間後,青帝心底湧起複雜的情緒。
前世自己似乎從來不知徐府嫡女會武……
但青帝卻一直知道徐府嫡女會泡茶。
甚至說,在青帝的記憶中,無論是品貌,亦或是才學,徐府嫡女都是常年是個不輸于長樂的存在。
兩人風頭盛時,有騷客曾批文“世有雙姝,左言徐女,右謂長樂”。
說來也有趣,前世裏,青帝只見過長歌三次,一次是禦花園,一次是太後殿前,一次是臨死之際。但青帝卻看過多次長歌的畫像。甚至不過分說,青帝見過徐長歌各個時期的畫像,這得益于長歌的兄長。
想過自己也曾将長歌的畫像在帝榻下藏了數年,青帝唇間浮起幾分笑意。
這一世的長歌定是不需要做上一世那道選左右的難題了。
思及那日長歌認真的神色,青帝又微微出神。
世事真離奇。
縱使命好如長歌,也定然想不到會有一個知道她未來的人與她一同活在當下。
但當下只有自己知道未來嗎?
攤開自己的手掌,青帝凝視着掌中的紋路,先感懷,随後釋然。
似乎知道未來也沒有什麽大礙?
上一世雖然不知前路,她卻也未失去太多東西。
而這一世,既然知道了一些選擇的後果,那便能避免很多錯。
乳娘的事不就是極好的例子嗎?
将雙目輕輕的眯起來,青帝有些倦了。
初起的日光穿透窗棂鋪在青帝臉上,像禽類的絨毛輕掃,輕飄飄,又帶着些許難以言明的舒适。
……
“皇女!皇女!”
略帶慌亂的聲音打亂青帝心頭的寧靜。
迅速睜眼,青帝看到了侍奉在身邊的女婢。
“怎麽了?”溫聲開口,青帝克制着眸中的厲色。
“嬷嬷死了!”女婢急出了淚。
“什麽?”即便知道結果,青帝還是應景地給出女婢想要的神色,“發生了什麽?”
“別院的宮女說,嬷嬷是夜裏腳滑掉進池塘裏溺死的。”女婢還想再說,殿外的傳令聲卻響起了。
“太後臨駕青瀾宮!”
“太後臨駕青瀾宮!”
“太後臨駕青瀾宮!”
……
三聲由不同人傳來的令聲将女婢的臉色吓得蒼白。這清瀾宮雖偏遠,卻也是國君欽賜皇女的殿閣。其用度自然也不是區區兩人規格。奈何熙妃娘娘為自己謀劃,偷偷克扣了皇女的用度,還将國君賜下的仆婢占為己用……
此事原是嬷嬷經手的,現在嬷嬷沒了……
預感要大難臨頭,女婢一時心急竟是暈在了當場。
青帝見此冷哼一聲,卻也選擇躺回到布衾裏。
……
當着青帝閉上眼,木門恰好被拉開。
“青瀾!”
長歌的聲音率先傳到青帝耳中。
怎會是長歌?青帝欲起身,卻看到一個紅色的身影朝着自己榻旁飛來。
“徐小姐?”擡眸看着榻前這個雙頰泛紅的小丫頭,青帝呼吸變得急促了。傳的不是太後麽?怎會是長歌來了?
“本小姐是來讨本小姐鞭子的!”沒架子地坐在青帝的榻上,徐長歌好動地扯了扯青帝搭在身上的布衾,“你這是什麽料子?與姑祖母的不一樣,與……”
“自是不一樣的。”青帝張口想說出兩者的區別,卻又不知該如何與長歌描述。
而此時,侍奉長歌的婢子也跟到了青帝的榻旁。
“小姐!太後快到了!”
“诶?似乎把姑祖母忘了!”伸手拍拍自己的腦門,長歌急急地奔向殿外,待要邁過門檻時,長歌又扭頭沖着青帝喊道,“青瀾你別急!本小姐馬上就回來。”
長歌毛毛躁躁的囑咐入耳,青帝雙眉不自覺朝眉心靠攏。
不知道為什麽,當下只要長歌出現在自己眼前,青帝便會從心底湧起一股好奇。好奇長歌究竟是遭遇了什麽,才會長成日後那個樣子?
“皇女恕罪。小姐并沒有惡意。”
以為自家小姐的舉動犯了眼前人的忌諱,侍奉的婢子忙為長歌解釋。
“嗯……”向婢子輕輕颔首,青帝将注意力放到木門那個方,左右的婢子則迅速将倒在一旁的婢子搬到不容易看到的角落。
待婢子們處理妥當,徐長歌恰好到殿門口。
其身後是禮儀得當的宮仆,身側是雍容華貴的太後。
凝視着攙扶太後的徐長歌,青帝有一剎那晃神。
此時的徐長歌仿佛與記憶裏的徐長歌重合了。
此時的徐長歌尊禮高傲,加上唇間那略帶疏離的笑容,顯得格外不食人間煙火。
……
“姑祖母。這就是歌兒與您說的青瀾姐姐。”
攙扶着徐江燕走進青瀾的寝宮,長歌将語速放的極慢,步子放的極緩。
于榻上聽長歌平淡如水的語調,青帝的瞳孔微縮。
這還是方才跑到她榻前的小丫頭嗎?怎麽忽地就變化了這麽多?
“青瀾姐姐也和姑祖母一樣,愛極了花茶。”
長歌的言語還在繼續,青帝卻覺得眼前的人影全在晃動……
當人影模糊成一片,青帝覺察到有人握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