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會哭嗎?”
青帝在揚唇笑過徐長歌的扭捏後,又從心底嘗到了幾分甜。
“是呀,長歌怎麽會哭呢。”掌心順着徐長歌的手腕下滑,青帝将徐長歌的手嵌入了自己的掌心。
骨節與皮肉之間的糾葛讓青帝異常清晰的感受到徐長歌的慌張。
黏膩的掌心出賣了主人的言語。
微顫的指節暴露着主人的心虛。
“發生了什麽?”
揣着明白裝糊塗,青帝一手抓着徐長歌,一手支撐着身子坐起身。
“咳咳——”
難以控制的氣息堵住了青帝的喉頭。
緊接着青帝察覺到自己鼻腔也被酸澀侵蝕。
這是怎麽了?
本能地彎腰前傾,青帝迅速回手捂住嘴。
“別亂動!”
迅速将青帝推回到榻上,徐長歌頂着一張紅撲撲的臉,氣鼓鼓道:“本就生了病,還硬要逞強!本小姐叫你動了麽?”
“生了什麽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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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着徐長歌的力道躺回到榻裏,青帝瞧到了一個金絲織就的床帳。
“這是哪?”
将視線移回到長歌那張被眼淚蟄紅的小臉上,青帝溫聲道:“還說沒哭,若是沒哭,這妝還能自己花?”
“瞎說!本小姐明明沒塗胭脂。”快步走到青帝榻頭将青帝放在被外的胳膊挪回到棉被裏,徐長歌坐在早早備下的圓凳上瞪着一雙布滿血絲的眼。
“是是是……”
連聲應和徐長歌,青帝望着徐長歌眼下的烏黑出神。
這丫頭應該在榻旁守了很久了。
到底守了多久呢?
青帝舉目四顧,想找找周遭有沒有燭臺。
長歌這丫頭嘴硬,想從這丫頭口裏知道她守了自己多長時間,怕是比登天還難。
“找什麽?”見青帝剛躺回榻上就不安分,徐長歌立即起身俯視着榻上這個瞧上去格外柔弱的女孩子。
是的,是女孩子。
徐長歌打心眼裏排斥将眼前這女孩子當成皇室之女。
若是眼前這個女孩子不是皇女該多好呀!
這樣她就不用把這個女孩子還給姑祖母了。
……
伸手揉揉青帝尖尖的下巴,徐長歌小聲說:“青瀾,你安心住在這兒,萬事有我。”
“發生了什麽嗎?”
不習慣徐長歌安靜的模樣,青帝擡眸望進徐長歌的瞳孔裏,那黑黝黝的瞳仁,清亮亮地映着她的臉。
“這裏是哪裏?”
再次提問,青帝總覺得眼前這丫頭瞞着她做了什麽事。
“可以不說嗎?”玩鬧般伸手去幫青帝将散在臉側的烏發的理順,徐長歌心不在焉道,“你不用擔心,露水的事我會處置好的。那個吃裏扒外的丫頭,我已經懲戒過了。至于她背後的人……”
“你是如何處置的?”青帝皺皺眉。
“就是那樣處置的呀。”不願将徐府中的事說與青帝,徐長歌玩着青瀾的發梢,含含糊糊道,“徐府有徐府的規矩,就跟宮裏一樣。”
“你爹就任由你做主?”青帝好奇。
“這并不算什麽。”将青瀾的發梢舉至眼前,徐長歌随意道,“從我記事起,爹爹就凡事都讓我做主。”
“不怕你做錯麽?”青帝挑眉。
“徐府嫡女怎麽會做錯事情呢?”徐長歌眸光變得犀利,“青瀾你久居深宮,可能不太了解一些事。我自記事起,就經常做一些不讨喜的事情。所以答應我,我不想說的東西,別問。如果實在想問,那就和我說,長歌,青瀾想喝花茶。”
“花茶?”青帝看徐長歌的眼神變得複雜,“花茶是什麽?”
“就是桃花茶。”徐長歌散開眸中的冰寒,笑嘻嘻道,“那是本小姐最得意的茶……”
“是嗎?”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沒有打探徐長歌過往的打算,青帝淡淡的笑:“那卻是青瀾之幸了。”
“算不得。”似是想到了什麽,徐長歌帶着歉意道,“若不是桃花茶,你不會遭此厄運。三日之前那件事,是長歌大意了。”
三日之前?青帝想了想,知道了徐長歌在這兒的大致時間。
三日裏,這丫頭有休息過嗎?
想過這丫頭許是在這屋裏湊合了三天,青帝提議:“還是尋個婢子來吧。”
徐長歌搖搖頭:“我不放心。”
“不放心什麽?”青帝半眯着眼,“徐府的婢子有什麽不放心的。況且徐小姐當真以為自己會照顧人?”
“激将法對我沒用。”
用指尖點點青帝的眉心,徐長歌笑出六顆白牙。
“那你打算待多久?”青帝追問。
“自然是等到三姨娘黔驢技窮。”徐長歌眨眨眼,又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三姨娘?”隐約猜到徐長歌口中的三姨娘與自己有關,青帝皺皺眉,直接道,“她為什麽要下毒?”
“嫉妒呀。”戳戳青帝的面頰,徐長歌佯裝煩惱道,“大概是因為本小姐太過聰慧,又太過受寵……”
“是嗎?”
深知深宮中的女人為了向上爬有多“努力”,青帝皺皺眉,想問徐長歌的娘親如何不為徐長歌出頭。
可“娘親”這個詞又讓青帝想到了熙妃。
熙妃呀。
想到熙妃對自己總是那張滿是怒氣的臉,青帝不由自主的難受。
“青瀾,你怎麽了?”被青帝陰郁的神情吓到,徐長歌正欲張口喊人,卻見青帝和她擺擺手。
“無妨。只是想起了母妃……”青帝如實以告。
“母妃?你是說熙妃娘娘麽?”徐長歌以為青帝是想起了熙妃交與她的事,徐長歌小聲道,“青瀾,你別怕!我上次在殿中為難皇後娘娘就是為了讓你來我府上。現在,你來了,我自然是不會去找你弟弟麻煩……甚至,如果你希望那小子過得好,我也不介意暗地幫幫他。”
“這樣麽?”青帝唇邊挂起淺笑。
她說不出讓徐長歌去為難青川的話。
但她同樣說不出要長歌去幫青川的話。
……
“不必在青瀾的事上耗費太多心力。”全盤拒絕長歌,這是青帝能想出的最穩妥的答複。
“好。”徐長歌點點頭,又似乎想起了什麽。
徐長歌頓頓,小聲說:“真羨慕青瀾你有母妃。”
“這有什麽好羨慕的。”青帝按着世家娶妻的标準用言語勾勒徐長歌娘親的輪廓,“徐夫人出身名門……”
“那又怎麽樣?”掰着手指頭和青帝細說,徐長歌聲音蔫蔫的,“從我記事起,我就有穿不完的衣裳,戴不完的珠釵,數不完的夫子,用不完的仆婢……但這些都是娘親為我争來的。”
“長歌真是有個好娘親呢。”
聽着徐長歌的尾句,青帝也陷入了深深的回憶。
從她記事起,她似乎只有挨不完的打,洗不完的衣衫,遭不完的罪……
環視着眼前略顯豪奢的陳設,手下棉絮的味道讓青帝由心底生出了不甘。
“若是青瀾的母妃能和徐夫人一般……”青帝斂住戾氣,淡淡道,“那青瀾定是十分開心……”
“是嗎?”徐長歌偏頭望着青帝,向往道,“可青瀾你不知道長歌多麽羨慕你……姑祖母說,那日長歌一走,熙妃娘娘就趕去禦花園尋你……事後,還專程找了你寝宮的嬷嬷……”
那是你不知道之後的事。
青帝扯扯唇,随意道:“這沒什麽好羨慕的。徐夫人待長歌定然是比青瀾母妃待青瀾好的……”
“是……娘親确實待我不薄……但……”徐長歌湊近青帝的耳朵,小聲說,“但她已經不在了。”
“嗯?”青帝不可思議。
如果徐夫人不在了,長歌如何能這般得寵?
“徐府的規矩是子貴母死。”将最後四個字咬得極輕,徐長歌環住青帝的脖子糯糯說,“青瀾,你就讓我這樣抱一會。”
“嗯……”被徐長歌環的難受,青帝道,“要不你還是上榻來?這床榻不小,容得下你我……”
“可我睡相不好。”
徐長歌一邊拒絕,一邊踢掉腳上的繡花鞋。
“沒事。”青帝掀起被角将徐長歌放進來。
“嗨。”環着青帝的脖子滾到錦被中間,徐長歌懊悔道,“說好了只是看着你睡覺,怎麽最後還是上了你的榻……”
“你說的是什麽話?”見徐長歌瞬間就将娘親的事忘到了腦後,青帝忍俊不禁。
“說的是和青瀾你躺在一張榻上有趣。”徐長歌将頭蒙在被子裏,傻裏傻氣道,“你看不見我。”
“這是徐府大小姐該說的話?”青帝好笑地盯着錦被上的凸起。
“你又不是徐府大小姐,你怎麽知道徐府大小姐該怎麽說話?”徐長歌從錦被邊沿露出腦袋。
“嗯……”
盯着那雙水靈靈的眼睛,青帝經常覺得有點可愛。
摸摸徐府大小姐的腦袋,青帝幫徐長歌将肩側的被角壓實。
“睡吧!”青帝道,“我有些累了。”
“可我還不累。”徐長歌眨巴眼睛。
“閉上眼就累了。”
伸手遮住徐長歌的眼睛,青帝氣息漸平。
“哦。”徐長歌跟着青帝的動作閉眼。
……
覺察身邊人真的閉上了眼,青帝唇角輕揚。
小時候的長歌真是讨人喜歡——
驕縱是她,頑劣是她,任性是她,冷酷是她,良善是她,脆弱也是她……
一個小丫頭怎麽會有那麽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