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言暮租的房子是一室一廳，帶個廚衛。
說是一室一廳，其實就是個稍微大點的卧室，擺了兩個櫃子在那兒充當隔斷，塞個沙發，就是一廳了。
堪堪只能住一個人。
她剛剛才搬來，房間裏什麽都沒有，空蕩蕩的。一張床一張桌子，兩條凳子還是她後來讓房東加上的。
電扇在呼呼的轉着，吹動着言暮的頭發。房間有些悶熱，即使是言暮臉上這種不怎麽出汗的人都滲出了汗珠。
背後都快濕透了，洗了個澡都無濟于事，這是言暮體驗的，第一個沒有空調的鳳城的夏天。
她的頭頂有一臺老舊的空調，沒開。
手機就擺在手邊能夠着的位置，言暮在等電話，那個客戶說今天能給自己答複。只要他願意與自己合作，那麽也算是個好的開始。
言家是靠做房地産發家的，後來投資的生意越做越大，就沒了局限性，什麽都涉及一些。言暮之前只不過是挂名總經理，實際上基本是不管事的，也導致了之後的悲劇。言家所有企業的股份被全部瓜分卷走，沒收的沒收，凍結的凍結，言暮手裏只餘下百分之一可以動用的股份，以及一個已經只剩下空殼的醫療器械公司。
言暮在國外學習商科期間花天酒地，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這一天。
唯一能慶幸的是……她提前轉出的那筆錢，已經足以讓在瑞士的外公外婆養老，不讓老人家大把年紀還要為自己操心。
言暮将手機拿起來靜靜地看着，屏幕裏印出她沉靜的臉。
頭發全都紮上去了，整張臉都清晰的露了出來。言暮的五官很立體深邃，眼窩有着自然的棕色陰影，和亞洲人的長相有一點出入。這是一張無論骨相還是皮相都是極好的臉，飽滿又年輕。
言暮的母親是中瑞混血，言暮得益于這優秀的基因，自小的長相便贏在了起跑線上。小時候頭發和眼睛還都是淺色的，又有高挺鼻梁和歐式雙眼皮，常被人認成是外國人。
言暮在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國外上學，卻更喜歡東方的文化與風格。喜歡深發色，所以常年都染着黑發。會戴自然款的黑色隐形眼鏡，只會在太陽下還會偶爾看出淨透的淺色。
而小時候陪伴她的父母……
言暮眼眸一暗。
手機振動，言暮拿起，是陌生的號碼發來的短信，但語氣卻很熟悉。
姐姐姐姐！我修好手機啦！這是我的號碼。
……是那只小兔子。
光是看着短信，她都能想象出季蘇葉的語氣。肯定是笑着的，唇角彎彎的，還能看到一點點她潔白的兔牙。
言暮笑了笑，将手機放下，并沒有存進號碼。
以前在圈子裏從來沒見到季蘇葉出來玩過，或許有，但是自己眼前圍繞的人太多根本就不在意一個小朋友。
那邊又叮咚來了一條。
【言暮，你不準不存我的號碼嗷。QAQ】
得，就跟自己肚子裏的蛔蟲似的，都叫上名字了。言暮想了想，還是把號碼存了起來，在備注一欄寫上：小兔子。
她覺得這個非常貼合季蘇葉。
長耳朵的啃齒動物，就是兔子吧？
有時候委屈了，眼眶有點泛紅的樣子也挺像只兔子的。
也不知道小兔子回去了沒有？剛剛自己走之前她的神情就挺委屈的。
言暮搖了搖頭，将自己腦海中莫名其妙的想法給驅散，剛要把手機放回去，就有電話進來。言暮的眼神一亮，知道肯定是自己一直等待的電話，連忙接起。
“喂？是，我是……有的，你說就是。是哪裏行不通……好，好？那你的意思是……”
電話那端嘈雜，還帶着嬉笑。
言暮的心也慢慢的沉下去。
直到挂了電話，她的眼中已經沒了神采。那幾萬塊是她好不容易湊出來的錢，現在全打了水漂。
客戶的話中明裏暗中，也是在說自己就現在這個現在，憑什麽和他談。
是啊，憑什麽？！
看着空蕩蕩的房間，言暮的雙手無力的垂下，又緩緩地在身側捏成拳。松了又緊，緊了又松，手心裏全是被自己使勁掐出的齒痕。
深深的無奈感密不透風的裹着她，言暮走投無路了，她該怎麽辦？眼眸緊閉，言暮放任自己陷在黑暗中，耳邊好像響起了呼喊。
在喊什麽？
又是誰……
她聽清楚了。
如果這是唯一的，唯一的能夠抓住的機會——
言暮猛地睜開眼睛，沖了出去。
***
此刻的季蘇葉正滿頭大汗的在街道口和幾位阿姨說話，是的，她還沒有離開，甚至走到荷風小區裏來了。但她還沒到言暮住的75棟，在前面兩個接口就被這幾個阿姨攔了下來。
“小姑娘啊，租房子？”
在荷風小區租房的人多，私人房東經常就站在街口，看到有像是看房子的人來了，先沖上去問一通，然後把人拉到自己的那一棟盡早定下，能多賺一個是一個。
這麽一個俏生生的小姑娘左顧右盼的來了，一看就知道是要租房子的大學生，大嬸們全都圍了上來。
“小姑娘啊，剛畢業的還是附近大學生來租房？來我這看看，一室一廳兩室一廳的都有。”
“我這兒好我這兒好，家電配齊，樓層齊全。”
“你想要啥樣的呀小姑娘，阿姨都能給你找。”
“我……”季蘇葉被這群大嬸的熱情弄得有些招架不住，腼腆的笑了笑，“我沒有要租房，就是想找個房東，我想找75棟的房東，請問你們知不知道啊？”
說完，季蘇葉擡起臉，甜滋滋叫了聲：“阿姨。”
這些大嬸都是五十多歲，有些将近六十，做奶奶好幾年的人了。被一個長得這麽漂亮水靈的小姑娘叫的這麽甜，越看越喜歡，其中一個拿着手機就打電話說：“我來我來，那棟房東是我朋友，她住在後面，我現在叫她過來。”
季蘇葉笑：“謝謝阿姨。”
大嬸2問：“小姑娘非得找75棟房東幹什麽啊？是有什麽認識的人已經租好房子在那裏了嗎？”
“有的。”季蘇葉想到言暮，眼睛裏都藏不住光。
大嬸3：“哎喲喲，看給小姑娘高興的，看來是有喜歡的人在那裏了！”
季蘇葉也不否決，聽着大嬸們扯皮，又知道了這邊房租基本都是三月一付，水電費也要另外交付。她心裏有了新的想法，沒等多久，身穿碎花睡衣的女房東過來了，大約四五十歲。
女房東說：“什麽事兒？”
季蘇葉跟別的大嬸說了再見，和女房東獨自走在一起的時候才說：“您好，我想問問是不是有一位高高瘦瘦的女孩子，長得很漂亮，有點像外國人的女孩子前段時間在你那裏租了房子？”
她看着女房東狐疑的眼神，又補充說：“您別誤會，我是來和你商量點事兒的。她的房租和水電費我全都預付給你，加上家電全部要換成新的，錢我付，好嗎？”
女房東的眼神已經慢慢從懷疑變成了震驚。
季蘇葉又開出一個讓房東無法拒絕的條件：“換新的這些東西，我會讓人買最好的。在退租之後，所有的大件都無償給你，我們不會拿走。這些是我單方面和你達成的協議，你不要告訴她。”
女房東明白這肯定是個闊氣的富二代，語氣都變了：“你……你這小姑娘是她什麽人啊？”
“我現在還什麽都不是。”季蘇葉想了想，笑了，“……但很快就會是了。”
***
此時季蘇葉正和女房東走着，還沒走到75棟。她眼尖，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從樓道沖出來，直直往荷風小區門口去，都不知道是什麽事這麽着急。
“言……”季蘇葉的話都還沒說出口，言暮已經跑走了。
女房東“咦”了一聲說：“就是她！你不是要找她嗎？”
是啊，是找她，言暮這是幹什麽呢？
她站的位置剛好是言暮出來的時候的背後，所以言暮并沒有看到自己很正常。
季蘇葉只好記下了女房東的電話號碼，交代說：“錢我過後我會轉給你，具體的我會和你談，這件事是你我之間溝通，不要讓她知道。”
得到了女房東的保證之後，季蘇葉這才也朝着小區門口跑去。她看到言暮還是吃飯時侯的白衣闊腿褲，但頭發卻紮上去了，在小區的門口站着。
季蘇葉跑着跑着就慢了下來，因為她看到言暮忽然仰了頭，用手掩住眼睛，很久動都不動一下。
她感覺到言暮是非常不開心的，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情緒崩潰了。
季蘇葉不敢上前，就在離言暮還有好幾米的地方站着。
……
該不該上前，能不能上去，能不能去給她一個……擁抱？
季蘇葉在心裏做拉鋸戰，才剛剛邁了半步，就看到言暮就像是察覺到什麽一樣，側頭，看向自己這裏。
季蘇葉看的特別清楚，言暮的眼睛裏全是難以置信，眼眶微紅。大太陽底下，季蘇葉覺得言暮的眼睛好像在發光，和之前有些不一樣，躍動着透亮的，漂亮的茶色。
季蘇葉拉緊自己的小背包，蹦蹦跳跳到言暮的身邊。
言暮看着季蘇葉穿個紅裙子朝自己過來，臉上洋溢的快樂每到自己跟前她都能感受到。
她在門口沒有找到季蘇葉，所以以為小姑娘應該走了才對。一時為自己心中的想法感到羞愧，所以才會一下子……
失控。
言暮開口，聲音是還沒緩過來的沙啞：“你怎麽還沒走？”
季蘇葉笑嘻嘻說：“姐姐，你在找什麽？”
她現在離言暮很近，清楚的看到言暮的眸子，真就是淺淺的茶色，再仔細去看，瞳孔周圍還有一圈隐約的綠色。季蘇葉記得言暮是混血兒，但一般都只見到言暮黑眼珠的樣子。
原來這是她真正的，眼睛的顏色。
“真好看。”季蘇葉忍不住稱贊，“言暮，你的眼睛真漂亮。”
言暮抿緊了唇沒說話，她微垂了眸，這個樣子讓季蘇葉覺得言暮好像是有話對她講。
季蘇葉知道，言暮在找她。
季蘇葉輕聲說：“你想好了？”
言暮有些自嘲地掀了下唇角。
明明只用開口說幾個字，言暮卻覺得這幾個字仿佛又幾千斤重，壓在她的心頭。
季蘇葉撐了傘，又把兩人罩在陰影裏。
言暮說：“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
她垂頭，呈現一種放低的姿态。忽然抓住了季蘇葉的手腕，指尖都在微微顫抖，說話的聲音克制又壓抑。
“如果……如果你真的可以幫我這一次。”言暮将眼裏的掙紮和痛苦全都掩蓋，呼吸加重了，“你……想怎樣都可以。”
如果不是言暮現在還在這，季蘇葉恨不得要丢了傘馬上在大太陽底下跳舞！
控制呼吸。
控制。
“言暮。”
言暮被少女的輕聲引的擡了頭，就看到季蘇葉湊過來，用特別特別期待的神情說。
“我現在想你陪我去逛超市，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蘇蘇：嘻嘻嘻嘻我要為姐姐花錢！！花光我的錢！！
言暮：？我以為你是想睡我結果你只想逛個超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