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
二天一早, 季蘇葉穿的清清爽爽, 白色T恤牛仔短褲,踩着一雙系帶的平底涼鞋。一出門看到了言暮的車, 季老爺子也回來了, 在外面與言暮随意聊着天。
言暮在合蘇的表現很好,季氤雖說不滿意言暮要把自家妹妹奪走, 但對言暮的工作能力還是認可的, 如實的告訴了季老爺子。
季老便打算着将一些更重要的事情交給言暮處理,聽到後頭有蹦蹦跳跳的腳步聲,就知道是季蘇葉過來了。
言暮也擡眸, 看到季蘇葉梳了兩個小辮子, 挎着單肩的鵝黃色帆布包走過來,青春洋溢。
曹叔還在說:“言小姐什麽時候再來家裏吃飯, 你在的時候蘇蘇連飯都吃得多一些。”
季老爺子說:“可不是?這小姑娘現在成天心思都沒在家裏, 天天去上班都顯得快樂,今天要早點把她送回來,讓她好好看書。”
言暮答:“季老說的是, 今天我會早點送她回來。”
季蘇葉已經到面前,挽着季老爺子的手撒嬌:“誰說的呀?我也有好好看書的,哪敢忘了爺爺的囑咐。等我回來了您随便考, 沒問題。”
言暮問:“吃早餐了嗎?”
陽姨恰好從後頭追出來, 聽到了,說:“一大早上搗鼓了好久,早餐也沒時間吃, 言暮啊,記得帶她去吃點。”
季老爺子說:“你爸媽下個月回來,時銘昨晚上在群裏說的,下月也要回來?”
季蘇葉含含糊糊應了,想起季時銘說的“我妹妹被誰拱了”的話,不由得發笑,“下個月我要回學校一趟,考試周。”
言暮将牛奶從車裏拿出來,遞給季蘇葉。
還是溫的。
“爺爺,曹叔,陽姨,我們走啦,今天要陪言暮看房子呢,争取今天就搬了家。”季蘇葉喝了一大口,甜的眉開眼笑。昨晚曹叔給她物色了好幾個小區,最終季蘇葉選了個離季家不遠處的高檔小區。
新樓盤,精裝修,拎包就能入住。最主要的是離季家特別進,步行不過十幾分鐘不到。
兩人坐進車裏,季老爺子溫和道:“晚上回來吃飯吧,言暮也一起來。”
既然是季老爺子開口,言暮當然不好推脫,點頭說:“我們會早點回來。”
這話一出來,言暮的心裏泛着一陣暖意,有種……自己生活在季家的錯覺。
确實如此,自打認識了季蘇葉,就和很多以前從未有過的溫暖開始打照面。她看着正在喝牛奶的季蘇葉,心裏很軟。
車要開走了,陽姨在後面招手:“能早點回就早點回,下午回來陽姨給你們炖了羹。”
“哎!”季蘇葉招招手,很俏皮的說:“我們用不着多久,下午就回。”
言暮将季蘇葉按回座位,系好安全帶。
“筝玉樓?”邊開車言暮便問,“想吃點什麽?”
“不想吃包子了,想吃點糯糯的東西。”季蘇葉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笑笑,“燒賣?”
言暮說:“陽姨說你胃不好,早上吃不了糯米。換一個,腸粉好嗎?”
“你說好就好。”季蘇葉眯起眼睛,“姐姐,你好像比昨天更會照顧人了。”
“嗯?”言暮瞥過目光,看向季蘇葉手上的牛奶瓶。小朋友說的不無道理,要是放在以前……言暮絕不可能還很早起來就為了買一瓶新鮮牛奶的。
言暮覺得自己有點奇怪,但她又本能的在抗拒承認這些。
她将這一切歸結給那天晚上之後的負責。
一切都因為是負罪感,這些是必須的。
就是這樣。
季蘇葉咧嘴笑:“姐姐,就去旁邊的西岸小區,我幫你導航。昨天曹叔和我說那邊的小區還不錯,又是新樓盤,看好了可以直接住進去。”
季蘇葉幫言暮輸入了地點。
言暮嗯了一聲,她記得這個小區離季家很近,開車大概五六分鐘。
季蘇葉還在鎖:“姐姐,那今天就可以住進去了,什麽都不用買啦!就買點吃的來填滿冰箱就好了,然後日用品買一買。”
言暮說:“家裏還有,拿過來就好。”
季蘇葉道:“唔……好,就是那裏的家電就不拿了,麻煩。”
言暮瞥了她一眼,季蘇葉心虛的別過臉。
後頭沒說什麽,恰巧西岸小區外面就有早餐店,季蘇葉如願吃上了腸粉。
兩人直接進了物業處,問是否有房租,恰好有房東在樓下,熱絡的帶着言暮和季蘇葉去看房。
三十層,兩室一廳,寬敞明亮。季蘇葉當即拍板:“就是這兒了!”
言暮這會兒依了她,很快便與房東簽訂合同。
房東姓吳,微胖,五十多歲的女人,看上去很和善。吳阿姨見兩人都如此年輕,又長得漂亮,還是本地口音,就猜測肯定是有錢人家的女兒,問道:“你們兩個是好朋友要一塊兒住嗎?”
季蘇葉心情不錯,“吳阿姨,是啊。”
言暮看她一眼。
吳阿姨笑呵呵道:“其實我這房子一直想賣的,本來是為女兒買的,結果她出了國要留在那邊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賣給誰,只得出租了。”
季蘇葉心念一動,如果不是言暮阻止她,自己确實想直接将房子買下來算了。
那張卡……是了,那張卡言暮前幾天還要還她,季蘇葉不肯收。
那張卡裏的前都足夠買好多套了,偏偏言暮要跑來租房。
這次的房東爽朗,同意換鎖,只要退租的時候再換回來就好。于是兩個又叫了師傅過來換鎖,完了又打掃一遍家裏,又開車去荷風小區搬東西。
裏裏外外弄好,就已經到下午三四點了。
季蘇葉已經累得夠嗆,只想癱軟在沙發上。其實她也沒做什麽,不過來來回回兩趟,手上提了點半重不重的東西。言暮不讓她拿的,季蘇葉硬是要逞能。
起先不覺得,現在覺得手臂發麻,腳底發酸。
言暮比她拿了更多的東西,怎麽看上去一點兒事都沒有呢?
季蘇葉長長的嘆了口氣,在沙發上懶懶的靠着,不想起來。
言暮說:“辛苦了。”
季蘇葉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言暮又道:“你太缺乏鍛煉,以後要加強一下,不然身體不好。”
季蘇葉覺得言暮此刻真的就像是自己的家長一樣,因為每次季老爺子和爸媽也會這樣将她,特別語重心長。
季蘇葉擡了擡胳膊,“姐姐,手疼。”
“讓你不要提那些……”言暮低低的聲線響起,“現在帶你回家。”
季蘇葉又湊到言暮面前,跟沒有骨頭一樣往言暮的身上歪歪的靠。
言暮繃直了下巴:“季蘇葉,你坐好。”
“就不坐好。”季蘇葉先是靠了一點過去,後頭看言暮沒有大的反應,就大着膽子将整個身子倒過去。不安分的手壓到言暮的手腕上,握住。
言暮一動也不動,就像是靜止的雕塑。
“姐姐,我腿也疼。”季蘇葉心安理得的靠在言暮的身上,把頭放在言暮的肩膀,心裏不由感嘆一聲好瘦。
有骨頭咯着她了,但是季蘇葉卻不想挪開半點。
言暮慢慢地伸出手,到了季蘇葉的手臂上,一下一下的按壓。
“給你按一下。”
“不夠。”季蘇葉嗚咽了一聲,“我要更多更多的獎勵。”
言暮幫她按摩的動作本來就生疏,現在微頓,語氣平常:“季蘇葉,我送你回家。”
季蘇葉哦了一聲,默默地不說話了。
按了會兒,季蘇葉将腿曲起來。言暮無師自通,幫季蘇葉按小腿。
酥麻從言暮的指尖傳遞到小腿,又由下至上,像是電流一樣在季蘇葉的身體裏亂竄。
她沒忍住抖了一下,把腿收了回來,紅了臉結結巴巴說:“不,不疼了。我們回家,走,走。”
“舒服點了?”言暮跟在她後面起來,不知道自己是哪裏沒做好,怎麽突然讓小姑娘的臉色通紅,好像自己欺負了她似的。
季蘇葉快步走到玄關去換鞋了,一點都不敢看言暮了。
聲音也壓低,“嗯……舒服了。”
她都要瘋了,大概是桑桐和孫連天天在自己耳朵邊灌輸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在那一刻季蘇葉感覺自己都想要把言暮……撲倒。
季蘇葉被自己腦袋裏的想法吓得不輕,片刻之後又開始懊惱自己什麽都不明白,撲倒了之後該怎麽做呢?
——總不能就那樣癡癡的坐在言暮的身上看着她吧。
小姑娘臉上的紅潮直到進了電梯都沒消過,言暮從電梯的鏡面裏看到季蘇葉的耳朵,都泛着淺粉色。
她沒說話,季蘇葉低着頭,難得的安靜。
是在想什麽呢?言暮在心中揣測,好像有些不習慣季蘇葉不吵鬧的模樣。
電梯下至第十層,有人上電梯,門一開,不論是電梯外還是電梯裏的人都有些驚住。
“言暮?”
外頭站着的竟然是……江桢。
季蘇葉被她的聲音引的擡頭,幾乎是同時就往言暮的身邊靠了過去,防禦的意思不言而喻。她看到江桢的眼神從詫異轉為驚喜,又叫了言暮一句:“言暮!真的是你啊?你也住在這?”
也?
真的是壞了,原來江桢也住在西岸小區,還住同一棟。
言暮淡淡的看了江桢一眼,臉上的表情沒什麽變化,點個頭算是應了。
江桢進了電梯,看了季蘇葉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挺巧的啊蘇蘇,你這是來買房還是來租房啊?”
季蘇葉聽得出來她話裏行間的争鋒相對,也不生氣,也不回答,只是輕輕挽住了言暮的胳膊。
千萬別甩開,千萬別甩開,季蘇葉在心裏祈禱。
言暮沒将自己的胳膊抽開。
江桢站到了言暮的另外一側,語氣親昵:“言暮,什麽時候和我一塊兒吃飯啊?你知道,上次我哥那個項目和你有合作……”
言暮面無表情道:“現在是休息時間,我們不談工作。”
“好嘛。”江桢的語氣不變,就和習慣了言暮這樣對待她一樣,繼續說,“我周一可是約了去你公司的,昨晚上我在微信上有和你講,看到了嗎?”
言暮嗯了聲。
季蘇葉默默地在邊上聽着,也沒搭腔,看着電梯的樓層在跳動。
江桢笑道:“我發消息的時候都好晚了,還怕打擾到你休息呢。現在知道我們住的這麽近我就開心了,都是鄰居,到時候請你吃飯,作為你喬遷之喜。”
“……”言暮這回頓了頓才說,“不用,江小姐客氣了。”
言暮的态度是客氣而疏離的,談不上冷淡,也不會熱絡。
季蘇葉知道這是言暮對待客戶的态度,但是心裏就忍不住發酸,現在粉紅色的泡泡全成了酸澀的泡泡,在噗噗往外冒。
原來兩個還有微信啊?
原來那麽晚了還和言暮發消息。
原來……
她把手放下來,不挽言暮了。
“叮——”
電梯到了,季蘇葉邁着小碎步走在前面,兩條小辮子都不晃了,一看就是生了氣的樣子。
“季蘇葉,你慢點走。”言暮在後面幾步遠說,季蘇葉當沒聽到,越走越快。
言暮有些頭疼。
……生氣了?怎麽哄?
糖。
今天忘記買糖了,這可怎麽辦?
江桢還跟在言暮的身邊,纏着她問東問西。
“言暮,你剛搬到這邊來熟悉嗎?用不用我帶你熟悉一下啊,這邊我已經很熟了。”
“不用。”
言暮偶爾接送季蘇葉,有時候還要帶小朋友在江邊散步,這邊已經很熟悉。
“那沒事……有什麽你就找我,我随時有空。”江桢就是要拖着言暮,“你說說,你要怎麽謝我啊?我哥那個項目一開始給了別人,還是我多提了幾句的。”
言暮蹙眉。
“這樣子,明天一起吃飯好嗎?”江桢看着前面越走越遠的季蘇葉,笑的高興,“不算是工作夥伴的邀請,我只是想約你的私人時間。”
“江小姐,你要說什麽?”言暮無意糾纏,低聲道,“我的私人時間都已經有約。”
江桢詫異道:“怎麽會?言暮你是單身我知道的……”
“還債。”言暮留下這沒頭沒尾的一句,便說,“失陪了江小姐。”
她追着季蘇葉的背影去了,江桢在後頭冷哼。
言暮重回商界,她又在項目部……多的是和言暮相處的機會,至于季蘇葉,黃毛丫頭一個,和她鬥還嫩了些。
……
還債?還什麽債?
江桢想到言暮之前出的事,後頭又是季家幫了忙,就想着應該是言暮和季蘇葉有金錢上的牽扯,才這樣總一起出現。
她理所應當的想,那就是季蘇葉用錢的方式綁着言暮了?
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心思倒是不少!
江桢就不信言暮會喜歡季蘇葉,一定只是一時的新鮮。從前言暮的身邊就沒出現過季蘇葉這種模樣的姑娘,稚嫩青澀,除了有點活力,生動了些。但言暮都二十七歲了,還會将時間耗在這種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身上麽?
反正江桢是不信,而且對自己能攻下言暮而異常自信。
…………
……
季蘇葉氣鼓鼓的在前面走,後面江桢和言暮在說什麽她全都聽不清,也不想聽。
聊吧聊吧,多聊會兒,連自己走了都不管。
姐姐讨厭!
季蘇葉把步子走的又快又重,心裏已經把江桢吐槽了個遍。
“季蘇葉。”
言暮從後面追上來,拉住季蘇葉,“打傘,外面很熱。”
季蘇葉不說話,直直往車邊走。
“怎麽了……?”言暮不自覺在擔心季蘇葉在外面曬久了,傘又在季蘇葉的包裏,只好輕輕拽住季蘇葉的手腕。
哪想到小朋友壓根就不理她。
言暮無法,先将車鎖解了。季蘇葉拉開副駕駛的門,又關上。
要跑到後面去坐。
言暮已經上車了,揉了揉眉心,感覺頭在隐隐作痛。主要是沒得辦法,她是不知道哄女孩子的,更加不知道如何哄小孩。
季蘇葉撅個嘴,車還沒發動,又下車了,過半晌又鑽到副駕駛位置上。
“坐好了?”言暮被她稚氣的動作引的忍不住想笑,季蘇葉擡眸看過來,言暮趕緊将嘴角的弧度壓下去。
“回家吧。”季蘇葉甕聲說。
“想吃雪糕嗎?”言暮看到季蘇葉的額頭上有細細的汗,“我去幫你買。”
“不吃。”季蘇葉說話硬梆梆的。
“還想去哪裏玩嗎?”
“不想,要回家。”
“還吃不吃桃子了?”言暮又說,側頭看了季蘇葉一眼,“拿回去吃也可以。”
季蘇葉說:“不要。”
季蘇葉心裏有些委屈,雖然知道自己不該這樣,但就是控制不住。她的手垂在身側,捏着自己的衣角慢慢收緊。為什麽會這樣呢……?
她覺着是不是言暮對自己好了,自己變得貪心了。
想要言暮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想要言暮只對自己好,看不得言暮與自己不喜歡的人說話。
季蘇葉心裏有點難過,但不是為自己,為了言暮。
她覺着言暮也沒做錯什麽,偏偏自己在這裏拗着氣,還不願意低頭。
季蘇葉啊季蘇葉,你可真是個小孩子。
想到這個,季蘇葉眼底黯然。
小區離季家實在很近,不過五分鐘後,言暮的車就已經駛近了季家的大門。
将車停穩,言暮淺淺的呼吸着,松了自己的安全帶,與季蘇葉說:“別生氣了,是我不好。”
“江桢負責了公司的一個項目,我對她沒別的,只不過是工作夥伴。明天她确實要來公司,是談合作的。”
季蘇葉嘴角耷拉下來了,你對她沒意思,可是江桢卻對你意思夠夠的。
嗚嗚嗚嗚。
“小醋壇子……”言暮的聲音放柔,傾身過去。
季蘇葉本身是對着車窗微側,一副拒絕和言暮交流的模樣。察覺到言暮的動靜,她剛轉過頭,就看到言暮在自己面前放大的五官,眼睛是深邃的眼睛,鼻子是高挺的鼻子,嘴唇是柔軟的嘴唇。
她給吓了個夠嗆,頓時呆滞,動都不敢動。
言暮挨得近,看到季蘇葉這樣才笑笑,“終于肯看我了。”
“姐姐……”季蘇葉不自在,“你,你離我好近。”
“你是不是不高興了?”言暮有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執着,“近嗎,沒覺得。”
确實是很近的。
言暮的鼻尖幾乎要挨到季蘇葉,說話間,輕輕的吐息都能感受到。
季蘇葉連生氣都忘了。
言暮認真的看季蘇葉,“還生氣嗎?”
“不氣了。”季蘇葉小聲說,“對不起姐姐,我不該和你生氣的。”
小朋友的聲音越來越細,看上去都快哭了。言暮總覺得像是自己又欺負了她,在心裏檢讨了自己兩遍,才說:“要吃雪糕嗎?”
“要。”季蘇葉舔了舔唇,“家裏也有,我們回家吃好嗎?”
“好。”
言暮這下低下頭,幫季蘇葉解開安全帶。她的頭發絲在低頭的時候擦在季蘇葉的鎖骨上,讓季蘇葉覺得很癢,忍不住顫了顫。
砰。砰。砰。
季蘇葉忍不住咬唇,感覺自己的心髒都要跳出胸腔,要是被言暮聽到了怎麽辦?太丢臉了。
言暮要直起身子的時候,季蘇葉突然說:“姐,姐姐。”
“嗯?”
“你嫌不嫌棄我小啊?”季蘇葉冷不丁問,“我年齡小,大家都覺得我不想事情,想問題的話也不成熟,有時候還愛發脾氣……”
言暮笑了笑,“想說什麽?”
季蘇葉心跳的厲害,表情卻有點木然,呆呆的說:“我就是覺得,我還不夠好。不該亂發小孩子脾氣,呸呸,我不要當小孩子,我要做成年人。”
季蘇葉是覺得言暮會不會不喜歡。
許多人都說她是被家裏寵着長大,自然無憂無慮,還有底氣去随便發脾氣。其實季蘇葉沒有的,家底殷實不假,但從小也家規嚴正,家人沒讓她成為一個長歪的小孩。
長大後,她終于有了憂也有了慮。
憂言暮為什麽還不是她的女朋友,慮自己怎麽還不能成長的足夠優秀去做言暮的女朋友。
唉……
長長嘆氣。
大概是近期總被人說成是黃毛丫頭,季蘇葉對年齡這塊兒竟然有些敏感。她知道言暮之前也是說自己太小了,太年輕,不信自己的感情隆重。
意氣用事。
她現在好後悔,剛才幹什麽那樣。
言暮道:“沒有的事,能當個小孩兒還不好?成年人的世界又不好玩。”
季蘇葉固執道:“不早些變成成年人我要怎麽站到你身邊呢姐姐……”
言暮頓住。
原來……
言暮只覺得少女的聲音軟乎,都讓自己的心裏柔軟下來,不敢多說一句重話。
她想起季老爺子的囑咐,自己是絕不會忘記的。
季蘇葉自顧自說,心裏有強烈的,想要說好多話的欲望。
“我總想着,怕你覺得我只是個小孩兒。言暮,我花了好長的時間才到你面前,我想變得穩重,想要做個最适合你的人,但是做不到。”
言暮安靜地聽她說完,心裏湧動着一種陌生的感覺。
不知道還能多心軟,看到季蘇葉含着一點水光的眸子,便感覺仿佛來到了春天。
春光潋滟。
“季蘇葉,我覺得你這樣就很好。”有好多話在言暮的腦海中盤旋,“孩子氣又怎樣呢?只要你是這個樣子的,喜歡你的人怎麽會讓你改變,而是理解和包容。”
言暮淺笑了聲:“我已經二十七歲,是年長你很多,但是你也不用時刻提醒我。特定的年紀有特定年紀該有的樣子,我倒覺得你這樣很可愛。”她頓了幾秒,又輕聲說,“我想讓你當個小朋友。”
季蘇葉呼吸加速,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言暮,這下眼淚是真的止不住往外冒。
“季蘇葉,季蘇葉?”言暮沒想到小朋友竟然哭了,慌了神,“怎麽了,又怎麽了?”
言暮後知後覺自己也被季蘇葉傳染了,情不自禁開始使用疊詞。
季蘇葉怕言暮為難,真是一句表白都不敢說。不是時候,起碼不是現在。
只是她不停抽噎,眼睛裏還在掉豆子。言暮還在她面前沒有離開,季蘇葉心裏又感動又緊張,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上前去用鼻子蹭了蹭言暮的鼻尖。
言暮還沒退開。
“季……”
話沒說完,唇上就嘗到眼淚的鹹味,還有……痛。季蘇葉的唇飛快壓上來,牙齒嗑到柔軟的唇瓣。然後小姑娘不知輕重的咬了她,留下一排齒印。
……
言暮感覺自己嘴唇可能被咬破了。
季蘇葉通紅着臉,目光水潤:“對,對不起姐姐,我,我不會接吻……”
确實不太會。
言暮終于直起身,不自覺抿唇:“不哭了,回家。把眼淚好好擦一擦,等會兒季老爺子看到你該擔心了。”
她的心跳也漏了一拍。
季蘇葉抽出紙巾來把自己眼淚擦幹淨了,覺得車裏面好悶,突然悶得讓人喘不過去來,燥得不行。
她不敢看言暮的眼睛,強裝鎮定:“姐姐,你嘴巴是不是破了?”
“是。”言暮答的很快,“你為什麽要咬我?”
季蘇葉心說我才不是咬你,只不過吻的重了一些。
她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過了一會兒,終于敢微微轉過目光,極快看言暮一眼,別過頭,“姐姐。”
“嗯?”
“那你會嗎?”
“……會什麽?”
“接吻。”季蘇葉篤定的說,腦袋卻暈乎乎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話,“你會接吻嗎?”
小姑娘目光澄澈,簡直求賢若渴。
言暮下意識想說不知道,又覺得自己這樣過于欲蓋彌彰,畢竟之前……嘆氣,她點頭說。
“知道,一點,不多。”
季蘇葉順着她的話,講話的力氣都好像要被抽走,幾乎用氣音說。
“那你教我……好嗎?”
怎麽教?
言暮幾乎要把這句話問出來,小姑娘承受不住似的開了熱門,熱氣從外面撲進來。季蘇葉已經跑了,兩條小辮子在腦袋後面甩來甩去,很快樂的樣子。
“姐姐,快來。”
季蘇葉轉頭,臉色緋紅,太陽底下看的清楚。言暮失笑,快步跟上。
兩人剛好趕上晚飯時候,陽姨在廚房裏洗菜,曹叔仍舊在侍弄花草,擡頭笑道:“回來啦?”
季蘇葉很快樂,但還是不敢看言暮,這會兒終于知道剛才自己說了什麽糊塗話,連轉頭的勇氣都沒有。
言暮與曹叔打過招呼,曹叔問她:“租好房子了嗎?”
“租好了。”
“哪兒啊?”
季蘇葉替言暮回答了,“就您昨晚和我說的,西岸小區,離我們家可近。”
“那很好。”曹叔樂呵呵的,“言小姐可以多來家裏轉轉,蘇蘇肯定會高興的。”
言暮看了季蘇葉一眼,正巧季蘇葉在偷看言暮,頓時四目相接。
季蘇葉又臉紅了,手足無措道:“姐姐,我們進去。”
“……嗯。”言暮和季蘇葉進去了,很有禮貌的去廚房叫了陽姨。季老爺子在書房看書,便沒有打擾。
季蘇葉已經去餐廳邊的冰箱裏拿了個長方形的奶味雪糕,還問言暮:“姐姐你要吃嗎?”
“不吃。”言暮看了看時間,“你不要吃太多,等會兒要吃飯。”
季蘇葉已經撕了包裝紙,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被涼的“嘶”地抽口涼氣,“好冰!”
餐桌邊還帶個吧臺一樣的小空間,旁邊放了三個高腳凳。上面有定制的櫥櫃,放了四五排酒。在不破壞季家整體設計風格下設置了個迷你小酒吧。
言暮就坐在其中的一個高腳凳上,看着季蘇葉吃雪糕,清清淡淡的笑着。
“慢點吃。”言暮提醒她,“不然牙齒會疼。”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季蘇葉嘟囔了一聲,也不咬了,慢慢的舔着。
言暮目光微沉。
她看到季蘇葉的舌頭,粉紅色,小小的一點點在舔着雪糕。白色的糕體慢慢的融化,軟化下去,然後——
“嗷唔”一口。
被吃掉。
言暮将眼神匆匆挪開,又在心裏罵自己,怎麽将小朋友普普通通的吃雪糕也看出來不一樣的味道,果然是典型的——
上頭了。
她忍不住在想剛才季蘇葉對她說的話,讓自己教接吻之類的,現在回過神來言暮不知道當時為何自己那般窘迫,好歹說也是個大季蘇葉九歲的成年人,慌什麽呢?
言暮自己也不太清楚。
季蘇葉的那個雪糕還沒吃完,言暮就在高腳凳上等她。小小的雪糕在季蘇葉的舔食下融化,化成甜味在口腔。季蘇葉被涼的夠嗆,卻還是忍不住。
“別吃了。”在看到還剩下一半的時候,言暮終于開口制止了她,“再吃就吃不下飯了。”
“噢。”季蘇葉很不舍的看了雪糕一眼,打算包起來放進冷凍層,被言暮拿了過去丢進垃圾桶。
“要吃拿新的。”言暮說,“等會兒有細菌。”
季蘇葉沒說什麽,只是眼巴巴看着垃圾桶裏的雪糕,最後才跟着言暮到客廳看電視。看了沒多久,季蘇葉跑到自己房間裏把言暮的衣服拿過來,給言暮說:“香不香?”
“香。”自己的黑T恤捧在季蘇葉手中,愈發顯得季蘇葉十指蔥白。那雙手把衣服捧到面前,言暮很給面子的深嗅了一口。
有洗衣液的香味,還有藥草味,這兩者柔和到一起的味道很神奇,卻莫名的好聞。
就像是季蘇葉的身上,不僅僅有少女的清甜味道,也帶着藥草香,總是叫人一聞就是她。
季蘇葉和言暮一塊坐在沙發上,大概隔着一人遠,季蘇葉說:“姐姐,你可以把這件衣服送給我嗎?”
言暮詢問的目光過來,季蘇葉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這幾天我都是把它放在枕頭邊和我一起睡覺的,習慣了……作為交換,我可以把我的包包給你,和上次那個差不多。”
言暮默然。
這只不過是件幾百塊錢的T恤,季蘇葉卻要用十幾萬來換。她要是喜歡,說聲就是。
“拿着吧。”言暮補充了一句,“不過不要拿什麽來和我換,不需要的。”
季蘇葉歡呼了一聲,又将衣服收回去了。等她在下樓的時候,就看到爺爺正在和言暮談話,一見着她過來,季老爺子就招手:“丫頭,過來,剛好吃飯前考你點知識。”
言暮面帶淺笑,看着季蘇葉屁颠屁颠跑過來。在面對季老爺子的時候,季蘇葉難得嚴肅端正,坐的像個好好學習的高中生。
“蒼耳子。”
季蘇葉答:“發散風寒,宣通鼻竅,止痛,可祛濕。”
季老爺子點點頭,又問:“說說商陸的副作用。”
“有商陸毒素,損傷腸胃,中樞神經和心髒,導致呼吸衰竭。”季蘇葉對答如流,“有腎毒性,可致死。”
“不錯,還看了書。”季老爺子對自己這次突擊檢查的孫女兒還算滿意,“降血糖配伍表,說一個給爺爺聽聽。”
“天花粉30g,黃連10g,鬼箭羽10g。”季蘇葉搖頭晃腦,像是古時私塾裏念書的小童子,“怎麽了爺爺,誰高血糖?”
“沒有誰。”季老爺子笑眯眯看一眼在邊上聽得入神的言暮,将一本醫術交給她,“讓這個小丫頭背完一百個中草藥的藥性與名稱,要對上號,結束了就過來吃飯。”
說完,季老爺子又走了,留下言暮和季蘇葉在客廳裏。
言暮哎了一聲,自然不會違背季老爺子的意思。但等只剩下兩個人了又問季蘇葉:“是不是太多了些?”
“不多,不多,才這麽一點,之前爺爺總會讓我一次性說兩三百個。”季蘇葉信口就開始背誦:“天花粉,天麻,川穹……”
果真,一百個輕輕松松就背出來了。言暮後頭用不着醫書,一聽季蘇葉的背誦就知道是爛熟于心,每個字都記得清楚,甚至頁面,反倒是言暮初拿醫術找不到地方,還要季蘇葉提醒她。
果然是天才……當然,天才兩個字也不能抹去季蘇葉的努力。
季蘇葉喝了好大一口水,才背出最後兩個。
“鬼箭羽,活血化瘀,擴張血管。可治療,心肌炎……輕型糖尿病。蘇葉,辛溫解表,治療外感風寒,肺熱燥咳,以及食用魚蝦後引起的中毒。”
季蘇葉長長呼出一口氣:“姐姐!有一百個啦!”
言暮還拿着醫術,看了半天,眼神在季蘇葉的身上轉了又轉,才說:“蘇葉是個很好的名字。”
言暮想了想,印象中季蘇葉的父母,兄長姐姐都未曾用中藥來命名,單單季蘇葉如此,果真是被寄予厚望。
季蘇葉笑的腼腆,又有些小驕傲:“是爺爺幫我取的名字,我媽說在沒出生前就想好了。”
言暮又念了兩遍:“蘇葉,季蘇葉。”
季蘇葉又開始不自在了。明明是自己從小到大念了十八年的名字,簡簡單單,在言暮的口中百轉千回,就好像特別不一樣。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季蘇葉覺得自己的名字在言暮念起來就極為好聽,想多幾句,又耐不住自己紅臉。
“別念了姐姐。”季蘇葉将醫書從手中拿出來,拿着去書房給季老爺子交差。出來後還看到言暮在沙發上,便問:“還沒吃飯嗎?”
言暮說:“剛剛去廚房問了陽姨,說今天飯煮慢了,還需要半小時,菜好了。”
“餓嗎?”言暮問她,“先去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