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他要挖洞貫通結界兩側,憑他那點本事,不可能這麽快。”
“是啊,屬下也沒想到。屬下跟村民打聽,不知沉香用了什麽計騙得那些村民相信地下埋着價值連城的寶貝,于是半個村子的人都趕來挖土,不到一日就把洞給挖通了。”
楊戬默然半晌,面上卻漸漸流露出一絲欣慰又驚喜的笑意,“一個人的志氣一旦被喚醒,就會産生無可估計的力量,這就是人性的神奇之處……”
……你和下界的貪官污吏一樣,只知道對下面耀武揚威的,對不敢對上面說半個’不’字!你明知道他們不對,你卻不敢跟他們對抗……
少年憤怒到失去理智的喊聲在耳邊響起,上一次,楊戬只當那是孩子口不擇言的任性,而今細細想來,卻覺得心頭一凜。
楊戬緩緩回到屋內,楊婵親手布置的陳設還保持着年少時住在灌江口楊府舊宅的風格,桌上靜置的琴是母親留下的,或許通了靈,竟在滅門時保存了下來,三千年來一直被三妹帶在身邊,如今,連三妹也……
楊戬神思恍惚地在琴桌旁坐了下來,左手按弦,右手指尖翻飛,信指吟猱,太古之音傾瀉而下,平淡無波之中漫出一股清透悲憫之氣。落霞與孤鹜齊飛,他望着窗前的芳菲桃林,目中似收盡了天光雲色。
在神識幻境之中母子二人的對話楊戬聽得真切。
三妹的孩子,聰慧天成,即使被自己那般恐吓,仍執着不改救母之心,比起當年的自己倒也不輸。或許,三千年的夙願今夕有望達成,與那孩子聯手,演一場大戲。
楊戬是慣會演戲的。
他清楚自己是如何在明與暗的交界處穿行,三千年寂寂歲月中,在凡間聽到看到甚至親身經歷了太多的不公與荒唐,荒唐到令他無法忍受。
即使身為罪仙之子,他的高強武藝與缜密心思仍被天廷看重。他違心地承認母親與凡人相愛是錯的,換來了天廷萬仙之上的司法天神之位,舍下尊嚴在王母面前扮演着唯恐丢了烏紗帽的逐利臣子。
這些年來,他調查取證,親自主持修改過的天條不計其數,唯獨王母親自定下的諸多苛刻條款始終無法觸碰,其中就有這一條,禁止仙凡通婚。他至今都想不明白,王母那麽憎惡“欲”的一個人,卻想要用“欲”來控制住一手提拔的司法天神,她究竟想要什麽?
窗外由深藍漸漸轉成一片低沉的黑,是夜無月,唯有點點星光隐入暗黑的蒼穹,大地之上只剩了一片濃重的漆黑。
年少輕狂時,他也曾掙紮反抗過,無異于蚍蜉撼大樹。三千年過去,他本不想再去碰這根本不能觸碰之禁忌,但是仿佛冥冥中的注定,老天在逼他,逼他不得不踏入最危險的禁園。
他知道事情不在他的掌控之內,縱然法力無邊、權冠群臣。且不說自己多年來孤傲氣盛,并未将心思放在集結黨羽、經營勢力上,更有李靖一派處處排擠打壓,苦苦支撐如今的地位已是不易。此外,玉帝與王母大權獨攬,朝堂之上,除了位列三清卻并無實權的太上老君還能真正說上話外,只消他們輕輕吩咐一句,便能将自己打入萬劫不複之地,到時,又談何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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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熹微的晨光透出些灰白的亮色來,琴音漸漸轉沉,怫郁慷慨,隐隐隆隆,風雨亭亭,戈矛縱橫,有如哀婉自傷,又如清心徹悟。
而當下,他可以利用那個半大少年贏得天廷對自己的重用,待羽翼豐滿之時,修改天條的夙願便有望達成了,三界之內便不會再有因仙凡結合而骨肉分離的慘案。由他親自在玉帝面前周旋,總不致使沉香丢了性命,萬一有什麽不測,動用這三千年來的一切人脈,拼上豎旗為妖的罪名和自己的性命,總能護得三妹和沉香周全。
這樣盤算着,楊戬面上仍是千年不變的冷淡平靜,灼灼目光卻似要與太陽一同穿透層層雲翳,直抵天地盡頭。晨光肆意地照耀在大地上,瑰麗如斯,火紅的光芒均勻地灑在他身上,為臨窗撫琴之人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
劃然變軒昂,勇士赴敵場。
浮雲柳絮無根蒂,天地闊遠任飛揚。
右手淩空,随着一聲石破天驚般的裂帛之聲,琴音戛然而止,七弦倏然齊斷,飄渺如煙的餘音漫在桃林之中,一時間仿佛連天光雲氣都已靜止了。
“主人……”哮天犬被陡然崩裂的琴音驚得不輕,先前他見主人似在沉思,便不敢出言打攪,只是靜靜地侍立一旁,沒想到主人一彈就是一整夜。
楊戬恍若夢醒,略微詫異地看向身後的哮天犬,“你怎麽還在這兒?”
哮天犬瞅着主人指尖滴落的血珠,小心翼翼地解釋:“主人還沒有吩咐,屬下未敢擅動……”
楊戬這才徹底回過神來,“去,把沉香抓來。”
“劉彥昌還殺不殺?”
楊戬沐浴在一片暖融融的初陽之中,身體仿佛變得透明,似乎會随露水散去。“暫且留他一命,日後有用。”
哮天犬盯着落在地上的一滴血珠,方才琴音明明激越得升天墜地一般,主人的面色卻平靜得宛如初春的湖水。
“是。”
他怔怔地退出去,一絲說不清的寒意漸漸漫延了整個心髒,心底仿佛破了一個洞,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悄悄逝去……
“開門,開門!”
芭蕉洞內,牛魔王正絞盡腦汁地想要哄老婆開心,忽聽洞門口有人砸門,登時不悅,“這是誰啊?這麽沒禮貌!”
洞外,哮天犬拿着随身的白森森大骨棒用力砸着石門,“開門,開門哪!”
石門開了,一個牛犄角、棗紅臉的魁梧漢子着一身帶刺鐵甲出現在門前,油光锃亮的鼻子大得吓人,亂糟糟的绛紅毛發披散在腦後,手裏握雙刃鐵刀,正怒視着哮天犬。
哮天犬急速後退,直退到楊戬身邊,指着牛魔王道:“主人,就是他,就是他!”
牛魔王認得哮天犬,抓那個細皮嫩肉的鄉下小子時,這條沒眼色的狗一直在旁掣肘阻撓,竟然還敢找上門來,真是不自量力,“怎麽啦,皮又癢癢了?”
“牛魔王就牛魔王,胡吹什麽平天大聖。”楊戬一身黑衣,周身籠着一層若有若無的煞氣,搖着紙扇頗為不屑地諷刺道。
“我這大聖,就是沖着你這小聖叫的,怎麽樣?”
洞內的鐵扇公主坐在桌旁屏息聽着外面的動靜,雖說二郎神與自家老牛實力不相上下,但那司法天神是出了名的詭計多端,五百多年前老牛的把兄弟齊天大聖就栽在他手上,現在他不知為了何事找上門來,實在令人心裏不安。
“大嫂,”一旁被綁在柱子上的沉香趁機說道,臉上已沒有了方才的驚慌,“你快放了我,要不然我舅舅打進來,你就沒命了!”
“你說什麽,你舅舅?”鐵扇公主騰地站起來,湊近問道。
“是啊,”沉香聽了牛魔王與鐵扇公主的幾句對話,心下已有了眉目,信口胡謅起來,“那老牛啊成心要害你,他好回去踏踏實實地跟玉面狐貍那個賤人過日子!”
鐵扇公主聽得好笑,抱臂扇着芭蕉扇問道:“他想怎麽害我?”
“你知道我舅舅是誰嗎?”沉香忍不住洋洋得意。
“你這麽一個鄉下孩子,哪來的什麽有本事的舅舅?”
“我舅舅他可是司法天神顯聖二郎真君,也叫二郎小聖,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沉香自然知道二郎□□聲足以震懾這個女羅剎,偏要這樣迂回來說,好使她不致疑心。
“二郎神,你舅舅?”鐵扇公主的臉色變了變,“哼,開什麽玩笑!”
洞外的對峙并未停止,哮天犬喝道:“牛魔王,趕緊把沉香交出來,我家主人沒準免你不死!”
牛魔王憨憨一笑,拍了拍圓滾滾的肚皮道:“他在這兒呢,有本事你就過來拿呀!”
楊戬面色微變:“你把他吃了?”
哮天犬躲在楊戬身後接着問道:“那,寶蓮燈呢?”
“什麽燈?”
哮天犬一個白眼翻過去,“就是你抓沉香的時候,他手裏拿的那個包袱!”
牛魔王才不理會這些,只嘿嘿笑道:“我吃得匆忙,沒留意!”
楊戬的眸色不講情面地冷了下去,“今日若不叫你命喪翠雲山,我就不姓楊!”
“慢着!”鐵扇公主急急忙忙趕了出來,“二郎真君,你外甥沒死,沒死!他是不好意思來見你。”說着,拿出一只雲襪,“他說他偷了你一只襪子,他說你這只襪子能裝下十萬天兵天将,你找到這只襪子就不會再找他了。”
“他在哪兒?”
“從後門走了。”
“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