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節
能不能堅持到最後。”
他複又看向敖紅,醉眼中帶着歉疚與期盼,“我需要有人能理解我,我需要有人來告訴我這麽做是對的,我需要一個人來給我力量。其實我最希望這個人就是嫦娥,但我卻不敢告訴她,因為我并沒有十足的把握,若是敗了,何苦牽連更多無辜之人。”
敖紅默默聽着,早已以淚洗面,起身顫聲問道:“到現在為止,這件事情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嗎?”
“太上老君也知道了。”
她蒼白的臉上綻出一個誠懇的笑,迎上他幽深的眼眸,目光灼灼,“二郎神,你做的是對的,我會用我的心、我的意志來支持你。雖然我現在什麽都做不了,可至少,我可以陪着你一起流淚。”
紅裙似火,金發若霞,為冷清的密室綴上一抹不常見的溫暖。
楊戬還不算醉得厲害,還記得敖紅魂魄剛剛聚到一起尚且虛弱,擡臂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讓敖紅坐下說話,自己則在她面前半跪下來,好能與她平視,“太上老君說,你的魂魄很虛弱,必須要躲進那個壇子裏休養生息。我已經把你的肉身從東海龍宮偷出來,并變成了梅山老大的樣子,把你的肉身冷藏在昆侖山雪窟,等到大功告成之後,我就會讓你還陽。”
敖紅被他無心的和暖眼神瞧得面頰緋紅,從淚水中掙脫出一個微笑:“要是沉香能知道這一切,那該多好啊……”
“不能讓他知道。知道了,他就會失去鬥志,永遠都無法成長起來。”
“可是,萬一你丢了性命,那……”
“這套陳腐的天條已經給三界帶來了多少災難,只要能推出一套能真正造福三界的天條來,就算是粉身碎骨、遺臭萬年,我楊戬也再所不惜。”
……
夜已深了,姚老四苦着臉對坐在案前批示卷宗的楊戬道:“二爺,我看哮天犬多半是兇多吉少了……”
楊戬指尖一顫,撂下筆,絕口不提哮天犬,只道:“從那一掌來看,至少有一萬年的法力。那小狐貍精到底吃的是什麽東西,法力增長如此迅速?”
姚老四兩手一攤,“沒看清啊。”
“不過她雖然法力渾厚,可惜法術不精,經驗也太少,倘若真的交起手來,我有把握在十招之內打敗她。”楊戬頭也不擡,繼續看着案宗。這段時間忙着捉拿沉香給天廷看,各處送來的案件卻不會因此減少,桌上的案宗已堆成小山,即使醉中頭痛,也實在不容拖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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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爺,萬窟山所以叫萬窟山,可能是跟山上的洞有關,我們不如派出三萬天兵天将,将所有的洞口堵上,然後用煙把她給熏出來!”
楊戬從案宗裏擡起頭來看向姚老四,“你覺得她還會在萬窟山嗎?沒有哮天犬,就找不到沉香,他要是真拜了孫悟空為師,這麻煩也不小。”
相處了上千年,梅山兄弟待哮天犬都如自家兄弟一般,從不将他單純看作一條狗。想到哮天犬可能已經殉職,姚老四心裏有些難過,但還是順着楊戬的思路想下去,“二爺,我們現在雖然找不到沉香,但我有一計,可以阻止他拜孫悟空為師,只是,這事得請陛下出面才行。”
醉訴此心
姚老四剛解說完所謀之計,梅山老六便進來通報:“嫦娥來了。”
楊戬只覺深思倦怠,吩咐道:“就說我不在。”
“是。”
“等等。”楊戬橫了一眼還欲繼續獻計的姚老四,振了振困倦的精神,起身出殿。
丹元會散後,嫦娥本一個人在廣寒宮望着寂寂天河追思敖紅,遠遠望見真君神殿還燈火通明,擔心楊戬等人會給豬八戒罪受,便想去求楊戬放人。楊戬鐵石心腸,自己去求未必有用,但此事畢竟因她而起,就算碰釘子也不得不試一試。
嫦娥正在真君神殿外略微焦急地踱步,終于等到殿門內屏風後轉出一個人來——高挑挺拔,墨氅飄揚,正是楊戬。嫦娥不知自己怎麽的,看着那個漸漸走近的逆光身影,竟生出一種剛正不阿的錯覺。
該慶幸還是該遺憾,倘若他真是個正人君子,自己又該如何面對心不由己的缱绻。
她蓮步輕移,一走近他便覺一股酒氣撲面而來,暗忖:丹元會上他一個人喝悶酒,八成是為王母的當衆挖苦而煩惱,四公主新喪,他自己殺了人,卻只顧頭頂的烏紗帽戴得牢不牢。
“你把天蓬元帥怎麽了?”
楊戬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那個豬頭你就那麽放在心上?”
嫦娥秀眉微蹙,扭頭避開令她不快的酒氣,“天蓬元帥雖然長了個豬的身子,但卻有顆人心。”
“我也是身不由己,我曾經建議天廷修改天規,可是他們不聽。”被夜晚的冷風一吹,楊戬頭痛欲裂,不願多想,破天荒地希望嫦娥盡快離開,只淡淡敷衍,“對于天廷,我和你一樣失望。”
失望?曾經那麽桀骜不馴的一個人,如果真的失望,又為何低眉順目地接下那些無情無理的號令,連半分争辯也無?嫦娥素來沉靜的心中冒起一團火氣,眼前又浮現敖紅臨終時的慘狀,不自覺地擡高了聲音,幾乎是在怒斥:“既然你那麽失望,為什麽還像狗一樣效忠他們?”
楊戬與嫦娥相識三千年,從未見她的情緒失控,由于酒精的麻痹而昏沉的大腦無暇思考太多,沒有生氣,反而輕輕地冷笑出聲,不同于以往的迅速隐去,那抹苦澀的笑意固執地嵌在暗紅的唇角。
“一個空有一身本領的人,僅僅因為我母親的過錯,從來不被人正眼相看。他整天像一個幽靈一樣在三界游蕩,既不能像一個凡人那樣享受天倫之樂,也不能像一個妖魔那樣肆意妄為,你知道他的心裏有多麽苦悶嗎?”
沙啞的嗓音踉踉跄跄地撞入耳廓,嫦娥只覺自己的一顆心仿佛跌入了深深的湖水,冷得徹寒,又痛得窒息。林間撫琴的他,殺死敖紅的他,朝堂巧辯的他,月下醉言的他……究竟哪個更像他的常态?是琴曲由心生還是刀劍随人意,是患難知真性還是酒後吐真言?
月光折射在他失神的眼底,描畫出冰冷的顏色。酒意裹挾着疲倦的心,他不願再去想什麽“司法天神該做的事”,此時此刻只想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暫時脫離今夜不堪重負的疲憊。
他緩緩轉頭望向亘古恒長的明月,輕輕合上雙眸,天生的金色流光在睫毛根部流轉,“每到夜晚,便會有一道美麗的月光灑落在他身上。可是你,你卻斷送了他的最後一點希望。”
嫦娥收在袖中的手微微顫抖——面對着一個不擇手段的人,卻又固執地幻想着他其實有另外不為人知的一面。她知道自己這個荒唐的想法很危險,危險到她依着自衛的本能沖口而出:“以你的這種為人,是永遠打動不了她的。”
“我是為了天廷秩序大義滅親!”
“如果天條真的是公正無私,你就叫什麽大義滅親?沉香沒有犯任何過錯,但卻要死在這種腐朽的天條裏!你的大義在哪裏?你這不叫大義滅親,而是六親不認!”嫦娥愈說愈疾,語句愈言愈厲,心口被一種莫名的失望填得滿滿的,悶得厲害。
楊戬驀地上前一步逼近她,在不過三寸的距離中凝視着她逃開的眼眸,酒香随着唇齒間呼出的熱氣拂動她近在咫尺的長睫,語氣驟然變得銳利,“我記得你曾經說過,身為司法天神就應該做司法天神該做的事。”
嫦娥冷眼瞧着石磚上的一片清冷月色,語氣只比月色更冷,“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微擡下颏,仰視着他的眼睛,“……可你做的事,就是保住你的烏紗帽,或只想着你無法滿足的私欲?二郎神我問你,你這頂烏紗帽到底是為自己戴的,還是為三界衆生戴的?”
楊戬不得不承認,眼前女子的正義與膽氣令他心折。他不能想象,若漫漫歲月中沒有嫦娥這份對正氣的執着時時在前激勵,自己能在這烏煙瘴氣的天廷堅持多久。
他忽然發覺自己方才對敖紅說錯了,其實這世間,一直有一個人理解他,一直有一個人在給他力量,一直有一個人在告訴他他真正所謀之事是對的,這個人正是嫦娥。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支持他真正的內心,至于她是否知道真相,又有何分別?
茫茫大化之中,有一個人在未開口時便與自己觀點一致,在未行動時就與自己想到一處。
伯牙子期,高山流水,不過如此。
“不管是為誰戴的,大勢所趨,我也無法逆轉。”
“大勢扭轉不了,就要做一些為人所不齒的事?你可以以妨礙公務為由殺了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