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章節

跪倒在冰冷的大地上,“二郎神,你害了我!你害了我!”

一雙手顫抖着輕輕搭在她的肩上,仿佛是從春暖花開之處伸來、要将她拉出愁天恨天的。

“丁香……”

丁香緩緩回首看上去,“沉香?”

敖春微怔。

丁香起身抓住他的手臂,面上薄薄的鉛華早已被淚水洗盡,在月光下如星芒一般,“沉香,我對不起你,是我害了你。”

“我……”敖春凝視着她,最終沒忍心出聲打破她的幻想。

“我的身體裏有二郎神的思想,是他讓我把小玉捆起來放進了千狐洞。”她的眼神是散的,像是穿過了敖春看向某種并不存在的虛無,“一定是二郎神挾持了小玉,他借助了寶蓮燈才恢複的法力。是我害了你,你打我吧,你打我!”哭着,她抓起他的手腕往自己臉上抽。

“丁香,不要這樣,不是你的錯!”敖春試圖喚醒她,用力阻住她發瘋的動作,最後只得将人緊緊禁锢在懷裏,恨不得把她的痛苦也一并塞進自己的胸膛,“是二郎神做的,是他藏在了你的身體裏,不怪你……”

在接連的安撫下終于漸漸平複的丁香輕輕推開了他的懷抱,“不,是我做的,是我自己做的,沉香,我錯了……你把小玉從南天門帶回千狐洞以後,是我偷偷地把小玉……我不能失去你……我怕,我怕我會失去你……”

滾燙的淚水也盈在敖春微紅的眼眶。他唯一能做的,或許只有替沉香安慰他遺留于人世的妻子,又或許,他完全沒有在替誰做這件事。“這不是你的錯,不是。”

“你不怪我嗎?”丁香小心翼翼地問道。

敖春張了張口,順着自己的心道:“不怪。”

“以後我會聽你的話,再也不做錯事了。”

“好。”

丁香複又微微蹙眉,不放心地道:“你還是我一個人的嗎?”

“是。”敖春幾乎是生生逼着自己把這句話說出來的,“沉香永遠都是你一個人的,誰也搶不走。”

明亮的笑意淺淺爬上她姣好的面容,“我就知道你不會騙我的。”

“好了,沒事了,我們回去吧,好嗎?”

丁香微笑着點了點頭。

翌日,豬八戒帶着敖春、丁香兩個徒兒趕赴峨眉山聖佛洞。

“猴哥!大師兄!孫悟空!弼馬溫!齊天大聖!鬥戰勝佛!”豬八戒敲了半晌石門無人應答,轉頭朝唯一神志清楚的敖春瞪眼道:“嘿!邪門了啊,怎麽一個都不在啊?”

既然一個都不在,豬八戒也不知去哪個山頭将那孫猴子刨出來,只得又領着兩個徒兒到劉家村見劉彥昌。

燈籠鋪門從裏面被拉開的剎那,豬八戒瞧見劉彥昌的面容比先前曾見過的樣子又添了些皺紋似的,先沒由來地一陣唏噓,嘿嘿幹笑幾聲:“劉先生,在家吶?”

劉彥昌沒料到淨壇使者親自登門,有些詫異,一一問了好,見丁香又是一副瘋瘋傻傻之态,“她……”話說一半,心下先有種不好的預感,一向的穩重竟有些端不住,急向門外探了幾眼:“沉香怎麽沒跟你們一塊回來?”

豬八戒咽了咽口水,求助地看向敖春。敖春只安撫着丁香,也不敢先在劉彥昌面前提起噩耗。豬八戒心軟起來誰都扶不住,堆笑道:“沉香還在積累山呢。正好我們出來辦點事,順便看看你在不在家。”

聽豬八戒這般說,劉彥昌的心還是沒能放下,這次卻是為丁香懸着:“沉香又傷害她了?”

不等豬八戒找出新的借口,丁香自己湊到劉彥昌跟前,方才還挺自在的面色忽而悲戚欲泣:“沉香死了……”

劉彥昌臉上始終不曾褪去的驚疑之色徹底僵住。

豬八戒心驚肉跳:“胡說!”

敖春也忙跟着師父道:“丁香,別胡說。”

“那個……”豬八戒幹咽着口水,趕鴨子上架地編着诳語,“沒事兒,沉香前兩天受了點傷,一直……昏迷不醒,丁香以為……沉香死了。”末了,還不忘硬着頭皮強調:“我是出家人,不打诳語的啊!”

敖春只好順着補充:“沉香已經好了,真的,好了。”

“他真的好了!”丁香忽然也快樂地說,歡欣地去瞧敖春,“沉香,你已經好了對嗎?”

“我……”敖春不好意思當着劉彥昌的面與他家兒媳胡亂拉扯,小聲道:“我沒事了。”

豬八戒瞧着劉彥昌的臉色陰晴不定,也不知他信了哪句,反正自己橫豎應付不了這種難堪場面了,趁劉彥昌愣着神沒再問下去,連忙搓着大手擠出些告辭的話:“那就這樣吧,劉先生你既然在,我們就放心了,回去也好跟沉香說了。這積累山……還沒攻下來,那我們先回去了啊!你多保重啊!”

劉彥昌略顯茫然地跟着拱了拱手,又見丁香去而複返,面上又露出那副悲戚欲泣的神情,極度認真地沖他訴道:“沉香死了……”

敖春聞言腦仁都快炸了,趕緊把人拉走,“丁香,別瞎說。”又對失魂落魄怔在原地的劉彥昌再度告辭:“我們走了啊,劉先生。”

劉彥昌不知渾渾噩噩地過到了第幾日,這天,他正在燈籠鋪核對收支,擡頭間忽見一個叫花子站在窗前,便順手抓了幾個銅板遞與他。那叫花子卻沒有接。

劉彥昌愣住了,目光緊緊盯着叫花子的臉,嗫喏着,一個生命中最重要的名字堵在喉頭。

還是叫花子先開了口:“爹……”

“沉香!”劉彥昌用力攏着他亂蓬蓬的頭發,雙手發顫。

劉家村裏與沉香要好的幾個玩伴聽說沉香平安歸來,都放下手上的營生,聚到燈籠鋪來看望。

沉香已梳洗幹淨,同夥伴們一起圍桌而坐,平和地回憶着當時情景:“我當時萬念俱灰,腦子裏一片亂麻,太上老君說什麽我也沒記住。我就知道他八卦爐下面有個洞,童子告訴他二郎神來了,他就把我藏在那個洞裏。我還聽到他在外面和二郎神說話,說的是什麽我已經記不清了。”

狗蛋道:“太上老君為什麽要放了你呢?”

“我好像聽說,我已經是一個廢人了,就算把我扔進八卦爐也煉不出仙丹來了。他能拿一個廢人怎麽樣呢?因為,他畢竟是太上老君嘛。”沉香說起這些的時候,唇畔甚至挂着自然的微笑,仿佛一切都已是過眼雲煙,連同曾經放不下的執念與仇恨一起,都随着體內的法力消失殆盡。

劉彥昌坐在窗下的椅子上,靜靜聽少年人們說話,目光長長地望着沉香。

另一個少年問:“那你打算放棄了嗎?”

“我曾經有一個信念,無論我要付出多大努力,也要讓我們一家人團圓。沒想到,這件別人能夠輕而易舉辦到的事,發生在我們一家身上是如此的遙不可及。我唯一想做的,就是在家陪陪我爹。”沉香的視線與劉彥昌對上,眸中清澈明淨,“好在您真的在家等我,爹,我以後哪兒也不去了。”

日子按部就班地過下去,沉香當真說到做到,沒有再提過失去的法力,也沒有再提過華山與天廷,每日在燈籠鋪中踏實幹活,閑了就一個人到河邊坐坐,望着對岸抽出新芽的細柳長久地出神。他整個人都變得沉靜下來,從前鬼靈精怪的頑皮性子遙遠得像是前世之事了。

淨壇寺外的山坡上開了一浪一浪的迎春花,把山野點染成生機勃勃的金黃。丁香蹲在地上,用手指一點一點刨着土坑,口中溫柔地念念有詞:“沉香,你死了,我挖個坑把你埋了,啊,給你挖個坑……”

敖春不知已在她身後站了多久,編瞎話哄道:“沉香沒死。”

“沉香死了。”丁香嘟起嘴糾正。

連謊言都安慰不了她。敖春半蹲下來,伸出手想要幫她理一理被風吹亂的發絲,又縮了回去。深深的無力感幾乎将他壓垮,就像眼睜睜看着姐姐在自己面前咽氣的那種無力感,明明拼命想改變什麽,卻什麽也改變不了。

“我要怎麽樣才能讓你忘掉過去?我怎麽樣才能讓你回到從前,回到那個精靈古怪的丁香?”敖春自然是得不到專注挖坑的丁香的回應的,他卻突然睜大了眼睛,極度認真地提高了聲調告訴她藏在心裏更深層的話語:“丁香,丁香你知道嗎?如果有可能,我寧願替他去死,讓他來陪你,陪你一輩子。可是我……我是你們的大哥,我什麽也做不到……”一面說着,他眼中竟又盛滿了晶瑩的星芒。

似乎被他嗓音裏的沉痛情緒感染,丁香停住了動作,遲緩地看向敖春,竟見有淚水劃過他古銅色的面頰,不禁心疼地用手替他胡亂抹去,“沉香,你哭了,你哭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