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獨身
金錦在這個陌生的城市又待了一個月後,她竟然回去了。
某天晚上,崔定林興高采烈地打電話給我。
“小亦啊,你嫂子懷孕了!”崔定林笑呵呵地根本停不下來。
而我腦子嗡地一響,懷孕?那孩子?
我腦海中又浮現那少年的面容,那晚的種種,令我困惑至極。
只有我知道,那孩子并不一定是崔安承的。
我果斷辭了工作,拿着微薄的工資連夜趕回了家。
“小亦啊,你怎麽回來了?不是說……”崔定林幫我忙活着晚飯。
“我……嗯……”我不知道怎麽回答崔定林。
我岔開話題,問:“我哥他……”
話還未問完,崔定林便嘆嘆氣,說:“唉,你哥他過兩天就要走了,和金錦去N市,不知道他這邊的工作怎麽辦?”
我冷笑,躲我躲得還真是用心。
我整晚輾轉反側,仔細回想我這十八年。幾乎一半的歲月,都圍着崔安承轉。
我到底是為了什麽而活?是為了宋亦舟還是崔安承?
第二天早晨,我打電話給我哥。
我問他:“為什麽要去N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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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蔑的一笑,跟我說:“金錦養胎。”
果然,被崔安承欺騙的滋味還是很不好受。
我在心裏想了又想,終于說到:“崔安承,你愛過我嗎?”
他想也不想地說:“愛過呀,在跟你上床的時候。”
電話那頭的我早已掩面,忍着哭泣的聲音。
我問:“崔安承,你猜,最後是我贏了還是你贏了?”
“我從未與你比過輸贏。”
“借口!”
“我在開車,要吵一會兒回家慢慢陪你吵。”
“哈,你等得了,可是我等不了,我已經迫不及待的要告訴你,金錦肚子裏面的孩子,到底是誰的?”
崔安承有些發怒:“你少在這放屁,當了你十年的哥,我還不知道你是什麽貨色?”
“先不管在你眼裏我是什麽貨色,但是,我特別的想告訴你,你那好夫人肚子裏面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
“瘋子。”
“難道你就不想知道,她去外地的數個月中,到底發生了什麽?”
“你什麽意思?!”
我早已泣不成聲,我甚至胃裏的東西一直往上湧,感覺自己卑鄙得惡心。
“哥,對不起。但我,我……”
就在我還沒說完這句話的時候,電話那邊傳來一聲尖叫,接着是巨響,然後是電話挂斷的聲音。
“嘟嘟嘟……”
發生什麽了?
心底一陣不安。
再撥過去,是關機的提示音。
真的是把我電話挂掉了?
唉,為了你成瘋子算什麽?為你成魔也無錯。
“宋亦舟!宋亦舟……”耳邊是凄厲的拖長的蒼啞的喊聲,硬生生将我從夢境中拽出。
我正躺在床上午休,崔定林慌張的叫喊使我抖了激靈,我睜開眼,雙手驀然被崔定林牢牢抓住。
“宋亦舟……你哥……他……”崔定林這個一向堅強的男人,終于軟塌塌地埋頭痛苦。
“死了……?”那種不安感終于一下子襲來,湧翻着我的五髒六腑。
崔定林用他溫熱的眼淚回答了我的問題。
為什麽?你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離開了。
我掙脫開崔定林的手,赤着腳走出房間,僵硬地走到崔安承的房間,呆愣着低頭望着精光的腳丫,眼淚啪嗒啪嗒地滴在地板上,牙齒死咬着唇,堅持着不讓自己發出哭聲。
再也沒有人能叮囑我不要光腳了……
他死了又怎樣,十八年來怎樣的打擊我沒受過,不就是親人又離去了一個而已。
想到這我蹲下抱膝,掩面而泣,渾身顫抖着……
從父親,韋辛,再到母親,崔安承,一個個能夠待我好的人,要不生死離別,要不背叛而離。
我不禁懷疑這一切全是我一手而為的報應。
當我聽聞這個噩耗沒多久,金錦也尋來。
她的妝因為哭過都花了,頭發也不如我初次見到她時的柔滑,此刻卻是亂糟糟地随意紮起。
她拉着我的衣角,一遍遍問着我這是不是真的。
我搖搖頭說:“不知道。”
“啪!”金錦忽然扇了我一巴掌,我懵了,傻傻站在原地。
“賤人!”她破口大罵,“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跟我先生的勾當。”
我被人毫不留情地痛戳到傷疤,怒火攻心,也是一巴掌還回去。
“淫婦!”我想着氣勢千萬不能輸給她,聲音卻是抖的,“只有淫婦懷孕的時候才頗有心機地穿細跟高跟鞋!”
金錦捂着臉,用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那個記憶裏的小綿羊,悶悶的少年,竟然在某一天也會反擊,你們定是措手不及吧?嗯?
崔定林從外面沖進來,拉住我,及時阻擋了這場鬧劇。
他接下來的動作,令我大吃一驚。
崔定林扶着膝蓋,慢慢跪在金錦面前,他已顯老态的背影,像一把刀刺進我的心髒。
金錦也慌了神,手忙腳亂地要扶崔定林起來。
“你嫁進崔家沒有享福,我兒子對不起你。”
“他……他現在屍骨未寒,雖然你跟他離婚了,但我将這張老臉豁出去了,請你把孩子生下來吧,為崔安承留下血脈。”
“求求你……”
我和金錦面面相觑,二人肚子裏皆如明鏡似的,這場鬧劇真是一發不可收拾了。
我緊緊攥着手,看着崔定林顫抖的後背,害怕地別過了頭。
金錦扶起崔定林,朝他艱難地點了點頭。
崔安承的葬禮是在一個陰雨綿綿的星期天舉行的,參加完葬禮後,我便在那個依舊陰雨綿綿的晚上病倒了。
那段時間,總是嗜睡,一覺至少十個小時,感覺前些時候發生的一切已經将我的精力榨幹。
那時候,我可憐地就只能靠着點自憐自艾的感情活着了。
我什麽都不會,像個廢人一樣病在家裏,崔定林見我總是搖搖頭,嘆一口氣,也沒再說些什麽。
有時候,我想我媽,我在想,她現在會是怎樣了?是遂了心願去四處旅游了?還是過得并不如意?
只怪當初決斷地太徹底,連互相的思念也不能互知。
整整卧床兩個月,我嘗試着下床走動,一直不停地發燒感冒四肢酸痛,再加上複發的哮喘,可是将我折磨地又瘦了一圈。
崔定林也慢慢從喪子之痛中緩過神來,只是失常會在院子裏發呆,默默淌眼淚。
崔定林再也不是意氣風發,英俊潇灑的中年男人,他大概早已随崔安承入了土。
我的病好轉後,我為了逗崔定林開心些,便答應崔定林要下廚給他做一大桌子菜。
“爸,我今天中午給你做清蒸魚吧。”我提着一袋子菜,還未進家門,就擠出笑容,裝出興致極高的樣子。
“爸?”
崔定林倚在沙發上,開着電視,一動不動。
他半眯着眼,手裏還握着遙控器。
“爸,你睡着了,怎麽不進屋?”
我抱着一張毛毯為崔定林蓋上。
走進他,看見他的膚色白得慎人,我把他手中的遙控器拿走,那手指卻沒了半點氣力。
我對上他的眼睛,竟才發覺那眼球已是混濁。
我似當頭一擊,全身瑟瑟發抖,抑制着心裏的恐懼搖了搖他。
“爸?!爸!”
我無助的聲音徘徊在空蕩蕩的房子裏,顯得空靈凄厲,可崔定林終究是沒有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