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雖未被阻攔,但看他們這身破舊的行頭,着實略顯寒酸。全憑他們身上這骨秀氣,店小二一直以為他們是落魄的世家子弟,逃難來此,店小二實在不忍驅逐。

店小二覺得自己閱人無數,心中給他們下了定論:他們,不是家道中落的貴胄,就是科舉落第的寒酸書生。一念至此,心中多少對他們存了幾分敬重與惜才之意。

錦城是蜀地最繁華的城市,所謂花重錦官城,錦城之繁華,大街小巷萬紫千紅。舉國上下,商貿最為興隆的銷金窟,當屬錦城。

可現實就是,他倆誰都沒有很多錢。

他們都沒有出門帶錢的意識,周衍身在皇宮許多年,財物對他來說最沒用,更加不會随時帶在身上。而周以光,他自己小金庫裏的金銀財寶,可以塞滿二十四樓金玉閣的最頂層,素日裏揮金如土,錢卻從來不從他手上過。

于是,窮家富路的道理,他們不懂。

直到今天,滿城錦繡,玉盤珍馐,唯獨囊中羞澀,才知錢到用時方恨少。

跑堂的小厮帶着他職業性的笑容,來到他們二人面前,雙手遞上一本菜單折子,折子的封面兒上裱着花兒,十分精致。

“二位客官,小店誠信經營,童叟無欺,口味上佳,吃點喝點”

周以光接過菜單,大模大樣地翻開,點了挺多菜,葷素相間,都是些地道可口的特色菜,末了,還不忘叫那小厮燙上一壺竹葉青。那酒,喝來爽口,配菜合适。

店小二好心上前委婉提醒:菜太多了,恐怕吃不掉。

周以光擺擺手:無妨。

他覺得周衍有錢。

最可怕的是,周衍覺得他有錢,便不制止他。

小厮一樣一樣仔細地用毛筆把菜名勾出來,又帶着他職業性的微笑,離開他們的位置,傳菜去。

良久,周衍皺着眉頭對周以光:“你有銀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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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以光愣了一下:“額......銀子,沒有啊,也沒怎麽見過。”

“也就金子,我見得還多一點,最多的是大額的銀票,金玉珠寶之類的。”

周衍:“不管金子銀子,問題是,現在,你手上有嗎?”

周以光攤手:“沒有。”

周衍:“那慘了,我也沒有。”

周以光:“大不了......先欠着?”

突然......

難得陷入在這種為幾吊錢進退維谷的絕妙局面,他們還沒來得及細細體會,還沒來得及好好體驗沒錢的樂趣,攢麽個解決之法,就被“嘩啦”一聲,打斷思路。

幾個面露兇相的壯漢提着明晃晃的彎刀,身形幾乎遮住了正門三分之二的光亮,黑壓壓站在周以光那一桌的旁邊,為首的那人一腳踢翻周以光身邊空着的長板凳,有趣的事情即将發生。

板凳砸在地上,發出“嘩啦”一聲,打斷兩個“窮酸書生”的愁眉不展之态。

無他,周衍他們二人這身行頭,看起來像極了窮酸書生。

那幾個提刀壯漢兇神惡煞,滿臉橫肉,更顯得周以光的身體單薄孱弱。客棧當中的其他食客紛紛低下頭,兩個眼珠一動不動盯着眼前的食物,妄圖以一碗油潑面以障目,同時耳聽八方,做好随時逃跑的準備。

店小二的臉色綠成苦瓜,因為這幾個提刀壯漢,他們當地人都認識,他們是尊刀門的人。素日裏橫行霸道,欺軟怕硬,平頭老百姓,惹不起也躲不過,碰上只能自認倒黴。

他們是這家客棧的常客,不請自來,來了就很難送走。單單是吃霸王餐,從賬房哪兒打劫銀兩什麽的,也都好說。但他們偏偏,愛欺侮客人,以尋釁滋事為樂。

錦城寸土寸金,生意卻極其難做。其一是因為錦城繁華,商賈紮堆,競争激烈。另外的原因就是當地惡霸橫行,欺行霸市,令人恨得牙咬切齒卻無計可施。

其實錦城也曾有過一段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時間,蜀地宜居,成為天下美談。因為經貿興盛,百姓富庶,人人得以自足,小偷小盜的事情自然就少,這很正常。

可是,自從尊刀門在蜀中開門立府,錦城的風氣徹底改變。蜀中是另一個鎮子,與錦城相距不遠,只有幾裏之隔。

蜀中吏治森嚴,坐守上陵國西部的山澤,是個兵家要地,官府看得緊。尊刀門的外門弟子不敢在蜀中作祟,畢竟尊刀門還是要名聲的,恐怕他們的不端行跡傳回門裏,少不了受罰。可是錦城雖然與蜀中只有幾裏之隔,便任由外門弟子仗勢欺人。

門中對此不聞不問,有時事情鬧得很大,尊刀門只要推脫說自己長鞭莫及,也沒人敢真的興師問罪。最多,尊刀門上層管事的,張貼公告,壞事皆有外門弟子所為,內門的長老個個兒都以天下為己任,憂國憂民,忙的啥都來不及管。

畢竟,尊刀門長久以來就是江湖同盟會中的一員。武林中無門無派的游俠,若誰敢質疑他們,那就是和整個江湖的“正道人士”過不去。

尊刀門他們用敷衍傻子的态度,把自身的責任推卸的一幹二淨。

江湖同盟會上下串通,沆瀣一氣由來已久,可就是沒人敢動他們。他們根基很深,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誰都怕被咬一口。

幸好這些惡霸不是可着他們一家客棧騷擾,不然生意真的沒法兒做。看來他們今天盯上的,是周以光他們這一桌。店小二都替他們擔憂,看他們這一身落魄的模樣兒,還能被盯上,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周以光正愁沒錢付賬,心道,他們這幾個二兒八萬的傻缺,來的正好。

提刀大漢口氣很拽:“呦呵,不是本地人吧”

“怪不得不認識你爺爺我。”

從進門到現在,凳子踢倒了,架勢也做足了,壯漢卻沒從他倆的臉上看到驚恐的表情,心裏很不爽,表情更加猙獰。怎麽?是嘴硬還是找事兒?

“這麽窮酸,也好意思來錦城逛”

“點的起幾個菜 不如你倆跪下來磕頭認我當幹爹,我心情一好,還能賞你們幾兩銀子住店。心情不好,也能把馬廄賞給你們,讓你們跟我的汗血良駒擠一擠。”

這是他們折磨人慣用的伎倆,逼着別人跪地求饒,還愛把人往馬廄裏拖。他那幾匹馬,非常強健暴烈,畜生的本性展露無遺。往常,單單在他的馬廄被踩死的人,十個指頭都數不過來。

死狀很慘,幾乎都看不出人形。前來認屍的一家老幼,都哭成了淚人。實在看不過眼,有人出來指責他們尊刀門幾句,就會遭到瘋狂報複,長此以往,鎮上的人,也就敢怒不敢言,還是得活着呀,一片悲戚。

店小二看不下去,加之進門時他對周以光二人就有好感,眼下想着,能不能花點錢,把尊刀門那些人哄走,破財消災,救他們一命。

店小二從櫃臺下面探出身子,小心翼翼陪着笑,走到壯漢們的身前:

“各位大爺,都是常客了,您看今天能否通融一下。”

說着,他把一沓銀票塞到壯漢的手裏,“這是孝敬您的......您就看在這票子的份兒上,放過這幾個外地人”

壯漢收了票子,卻一腳将店小二踹翻:

“外地人外地人不識擡舉,連你也不識擡舉”

“大爺我要做的事,什麽時候輪到你來管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煩。”

店小二倒地時,後背剛好磕到歪倒在地的凳子腿,疼的臉色發青。

說着,壯漢飛起又是一腳,踹向摔倒在地的店小二。

周衍站在一旁看熱鬧永遠不嫌事兒大,沒想到店小二還有這樣的古道熱腸。

尊刀門的這個弟子十分龌龊,擡腳踹向店小二的脖子,眼見就要把人踩死。周以光輕輕擡腿一絆,動作極輕極快,四兩撥千斤,那個壯漢被絆倒,臉着地,狠狠一摔,整張臉腫了半邊,臉頰上還有刮擦的傷痕冒着血,刮破的皮肉混雜着沙粒,顯然是破了相。

客棧中所有食客,包括躺在地上的店小二,誰都沒看清周以光是怎麽動手的,他們驚恐的臉上寫滿大大的驚訝:事情好像有個大反轉......

壯漢從地上爬起來,血珠混着灰塵從臉頰流到脖子,他惱羞成怒,一拳沖着周以光砸過來,周以光以掌對拳,沖擊在一起,壯漢的手上傳來骨頭碎裂的聲音,很清脆。

與此同時,周以光還将店小二送給壯漢的悉數銀票強了回來,外加壯漢随身攜帶的其它銀錢。周以光蹲下身,原原本本還給店小二,還一贈一。

笑道:“說來慚愧,我們二人剛剛才發現,出門匆忙,忘了帶錢,正愁怎麽付賬呢,就碰上他們幾個送上門搶着付賬的。”

周以光将那一沓銀票塞進店小二的衣襟當中,“正好,這個還你。多出來的,就當付賬的錢了。”

事情發生的太快,大家紛紛目瞪口呆。

原來這兩個衣着寒酸的瘦削的外地人,這麽能打,失敬失敬。

青玄劍丢在山中,他們二人連個傍身的武器都沒有,竟被誤會成了不會武功的。周衍尋麽着,回去得趕緊給周以光重新選一把趁手的劍,不然麻煩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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