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天降宮
荊城城西向來是一個吟詩作畫、游山玩水的好去處，這也便造就了這裏不亞于皇城腳下的繁華景象——
聞名于世的四季美景分居四方，而這正中渾然天成的低矮盆地裏，青竹常立、流沙成海，層層梯田攀沿而上、碧色茶木高低有致，溪水成瀑潺潺而落、懸崖峭嶂紫藤環繞。而最令人震驚的，大概就是穿梭其中、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全然與周圍景致融為一體的巍峨宮殿了。
從桃山小徑上一路行下，玉生煙微微喘着氣，仰頭望着面前數丈高的巨石上雕琢着的大氣磅礴的“天降宮”三字，不由驚嘆。
“這裏雖然以宮為名，也确實有着宮中殿堂的規格，但是卻并非皇家所有，而是多家錢莊一起合作建立的游賞之地。你別看這些亭臺樓閣沉穩華麗，這其中暗藏的樂趣卻是無窮，花銷費用也因人而異。來往人流一向繁多。”
伸手将玉生煙環住輕扯進懷裏，軒轅淩雲擡了擡下巴示意玉生煙注意方才橫沖而去的馬車，手臂微微用力禁锢住想要扭動掙脫的小少年，待到玉生煙終于不滿的嘟着嘴不再鬧騰後，這才緩緩從懷裏摸出一方軟帕，溫柔的擦了擦小少年額上冒出的細汗。末了，軒轅淩雲看着倔強的不肯言語的少年，好笑的伸手戳了戳小孩兒白白嫩嫩的臉蛋。
“行了，不就是親了一下嗎？您都已經快從上午氣到太陽落山了。”
啪的一下打開了某人在自己臉上作亂的手，玉生煙望了望山林中正豔的晌午陽光，毫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伸手就又要開始扒動軒轅淩雲摟在自己肩上的臂膀。
絲毫沒有在意玉生煙那撓癢癢似的力道，軒轅淩雲大笑幾聲，握住玉生煙肩頭的手巧勁一轉，便将人半擁着走進了天降宮。
“走走走，哥哥帶你去長長見識。出游一日，這機會可難得的很。”
依舊在和捆住自己的手臂搏鬥的玉生煙撇撇嘴，心中暗罵一聲，卻是懶得接話。只是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性，很快，琳琅滿目的商品便擠走了滿腦袋的煩惱，轉移開了小少年的注意。
軒轅淩雲看着，不禁無奈的搖了搖頭，卻是暗暗護着小少年安穩的穿行在人流之中，盡職盡責的解釋着天降宮的構造。
“這一片回廊便是專程買賣這些小玩意兒的集市，再往前一些，這裏最高的塔樓，便是此處最為獨特的産業：拍賣會，的舉辦場地。除此之外，賭場、錢莊、當鋪，酒家、客棧、書樓，兼辦畫展、詩會、樂府，甚至是青樓官館，只要是荊城裏有的，這裏也一樣都不會少。”
“所以，你常來？”正守在玩偶小攤上拿着個小布偶撥弄的玉生煙聞言，兀的擡頭，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直直的望進軒轅淩雲浸潤溫柔的黑瞳裏，滿是意味深長的調侃笑意。
微微一愣，霎時明白過來的軒轅淩雲無奈的輕笑一聲，熟練的從口袋裏掏出碎銀遞給了店家，頗為哭笑不得的跟上了小少爺橫沖直撞的身影。
自從遇見了這小魔星，連宮裏那些明媒正娶的妃子他都沒再碰過一根頭發絲兒了，更別談是跑到宮城之外開葷了！
看着自己的五指兄弟苦笑着搖了搖頭，軒轅淩雲只覺得，自己作為九五至尊活了兩世，倒是頭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做憋屈。
深嘆一口氣，軒轅淩雲抛開了腦子裏五味雜陳的繁亂思緒，快步跟上了小少年的腳步，高大的身影筆挺的站在了玉生煙身旁，擡手向着前方盤旋在崎岖山壁中蜿蜒而上的朱紅長廊，不無得意的笑道，“近日裏這天霖廟中正舉辦着春季花會，據聞連着岐山鬼臉蓮、蓬萊雪澍、甚至是遠渡而來的郁金香、薰衣草都在其列，去看看？”
被牽着手往前走的玉生煙古靈精怪的轉溜了下眼睛，也不掙開軒轅淩雲光明正大吃他豆腐的手了，壞笑的勾起了唇角一把拉住了軒轅淩雲，擡起頭不懷好意的看向了軒轅淩雲的眼睛，直到不明所以的人終是忍不住升起了不好的預感打了個寒噤，這才施施然開了口，将人吓得一個踉跄，差點兒沒左腳拌右腳的硬生生摔在地上。
“喂！咱們去賭場吧！”
“……？！”
“然後賺夠了銀子就去逛逛這裏最好的青樓！”
聽着小少年絲毫不似玩笑的話語，保持着一臉驚呆的木然，低頭對上了小孩兒激動的閃閃發亮、滿含期待、躊躇滿志的眼睛，軒轅淩雲：“……”
一定是他帶人出來的方式不對！
……
“李大人？！”
從妍水殿裏款款走出的軒轅輕靈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鞠躬行禮的人詫異的瞪大了眼睛，萬萬沒想到婢女來報的訪客居然會是與自己無甚交際的戶部尚書李源，向來以娴熟端莊著稱的四公主殿下不禁失态的驚呼出聲。
“四公主日安。”
早已料到如是反應的李源倒是沒有顯出驚訝的情緒，依舊挂着溫和的笑臉體貼的向着軒轅輕靈點頭示意，只是望向軒轅輕靈的眸光卻是流轉微動。
霎時明白了其中隐喻的軒轅輕靈心中一驚，優雅的微弓回禮，沖着李源作出個邀請的姿勢。
“春水，去把母後賞賜的茶葉拿出來。還有我前些日子裏收入的珍品也一一取來。今日，我得和李大人好好的探讨一下這茶道才是。”
李源輕笑一聲，謙虛的施禮，微垂的眼瞳快速轉溜數下，精光閃動。笑道，“公主過譽，若是談到這品茶之道，四公主稱第二，卻是沒人敢稱第一的。”
“早就聽聞李大人你口若懸河、舌燦蓮花，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笑語間，軒轅輕靈将人引入正殿，對着擺弄好了桌椅茶具的婢女們揮了揮手，“行了，你們下去吧。難逢知己，本宮不希望有人前來打擾。”
“是。”
瞧着婢女們井井有條的紛紛退出了正殿，軒轅輕靈這才收回視線，優雅的跪坐在了矮桌前，對着軟墊向李源擡手示意，目光卻是錯過笑眼溫和的李源落在了男子身後恭敬低頭的小厮身上。
“四公主稱鄙人傳言是名不虛傳，鄙人卻是得贊嘆一聲殿下才是真正的百聞不如一見。‘蘭質蕙心，大巧若拙’，若非殿下早已心有所屬，鄙人倒是想要争上一争了。”
“以你這幅德行，就算是沒有我大哥，你也是別想的。”冷哼一聲，玉廣廈擡手揭下了覆在臉上的□□，對着軒轅輕靈施下一禮，歉意道，“醉夢突然來犯，還望四公主海涵。”
看着玉廣廈愣了愣，轉念一想便明白了什麽的軒轅輕靈輕笑一聲，毫不在意的擺擺手，“我們之間的關系，何必如此生疏。倒是你此番前來的意圖——可是我想象中的樣子？”
沉思片刻，玉廣廈似有遲疑，卻還是面色微沉的看着軒轅輕靈點了點頭。
“确是如此，還望四公主解惑。”
“你倒是比那個呆子合适的多。”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軒轅輕靈轉而将視線在李源和玉廣廈之間徘徊片刻，又接着補充道，“合适太多。”
自是明白軒轅輕靈所言的玉廣廈謙虛一笑，低垂着頭一臉恭敬，“四公主說笑，醉夢并無步入朝堂之意，和李大人更不過是相談甚歡的酒肉朋友，哪裏能和朝堂上呼風喚雨的大人物相比。”
軒轅輕靈看了看玉廣廈，但笑不語，心道“這莫逆之交都不見得會頂着殺頭的風險欺上瞞下的帶着宮外之人進入皇城，更不遑還是酒肉貪歡的朋友。”，嘴上卻是并不點破，只是擡起藕臂為茶壺中斟上熱水，開口道，“既然都來了，那就問吧。只要是我能說的，我必然知無不言。”
聞言，玉廣廈眸光一閃，面上笑意依舊，拜謝道，“那便得罪殿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