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青竹
“莊家，你別氣餒。這賭博賭博，賭的是命、博的是運。就像您說的，這局輸了，早晚是能贏回來的。”
“……”
老莊家臉色精彩的看着玉生煙笑眯眯的走上前、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胳膊、滿眼真誠、頭頭是道的拿着自己之前的說的話前來安慰，只覺心中一口氣憋着不上不下，直恨不得将人噎死。
贏、贏回來？！這小娃娃知道他這一把下來讓他們賠了多少錢嗎！那可是整個天降宮大半年的利潤！
終于愣愣的回過神來，軒轅淩雲看着小少年趾高氣昂的走出內閣的背影不禁輕笑，接着便聽小少年一聲吆喝，腳下一滑，手裏将将收拾整齊的銀票再次散了一地。
“走！本少爺帶你去青樓長長見識！”
被勒令往着青樓方向前進的軒轅淩雲欲哭無淚，最終卻是拗不過這個自己一直寵着的小孩兒，無奈只得轉了個方向，向着曲樓走去。
青樓官館是萬萬去不得的，這歌舞升平的曲樓倒是可以蒙混過關吧。
這麽思索着的軒轅淩雲提着一大袋子銀票嘆了口氣，心塞的想到被自己越做越順溜的小厮一職，不由扶額感慨。
“紅袖添香*暖，天命風流燭夜情。”橫批：飄搖塵世，自有悠然。
玉生煙擡頭打量着牌匾上精致花哨的字跡，扭頭向身旁站立不安的軒轅淩雲露出了個了然的笑容。
被玉生煙意味深長的注視看得一陣頭皮發麻，軒轅淩雲抽搐着嘴角跟着掃過了門堂上龍飛鳳舞的筆跡，尴尬的擡手摸了摸鼻子。
他可真不知道這聽曲兒的地方還能挂着這麽個讓人想入非非的牌匾。
思量着要如何為自己開脫的軒轅淩雲木着臉被小少爺拉進了雕梁畫棟的華美樓閣之中，霎時被胭脂香粉的暧昧味道所包圍。
得！
霎時明白過來的軒轅淩雲看着面前圍靠而來的莺莺燕燕，甚至還能看見些許打扮妖豔的男子，頓感悔不當初。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卻偏來闖！讓你自作聰明！還不如幹脆帶着這小孩兒去青樓呢！……不不不，他應該更有骨氣的直接拒絕了這小家夥無理取鬧的要求！
不管軒轅淩雲內心如何糾結，事實便是他縱然萬般無奈也依舊得掏出銀票打發走一衆妓子。心塞不已的軒轅淩雲轉頭，正對上玉生煙似笑非笑的目光，只覺一陣頭疼。
“挺熟門熟路的啊~”
“……”擡手揉了揉晴明穴，軒轅淩雲有苦難言的苦笑一下，解釋道，“你啊，莫再調侃我了。”
玉生煙意味不明的挑了挑眉，轉身走上了身後碧藤依附、盤繞而上的精巧木梯。
“喲！這位小少爺，可是這底下的姑娘小官兒不和您的胃口？您啊，有什麽要求可盡管提，別的不說，來了咱這浮世樓，就是為了尋個痛快，可千萬別不好意思。”
無視了身後幾欲順撇的軒轅淩雲，玉生煙彎起了姣好的眉眼沖着扭腰走到自己身前的女人笑了笑，睜着一雙清澈的大眼睛好奇的望向了面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微微低頭，搓了搓手指，目光時不時掃過身後木愣愣跟來的軒轅淩雲，對着女子羞澀道，“從兄長那裏聽聞此處有天籁妙音……”
來不及阻止的軒轅淩雲一臉絕望的看着女子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紅唇揚起，爽朗的大笑幾聲，走上前拍了拍自己的胳膊。
“原來公子是好這口啊。”自以為尋到了真谛的女子笑着沖手邊的小厮招了招手，“來！帶着這位公子去樓上找紫鳶青竹，告訴他們這可是個大貴人。”
“是。公子，這邊請。”
目光掃過玉生煙掩唇偷笑的小狐貍模樣，軒轅淩雲認命的輕嘆一聲，上前牽過玉生煙的手跟上了小厮的步伐。
這來都來了，銀子也散了，就當是游賞吧。
只是這游賞，怎麽想怎麽心塞……
作為天降宮最為著名的紅塵之地，浮世樓不僅有着最為高雅華貴的裝設，更有着千姿百态的美人，更為奇特的是，這裏的妓子，是可以賣藝不賣身的——這也便是此處被稱之為曲樓而非青樓的緣由。
而這紫鳶和青竹，便是浮世樓中的佼佼者。
推開梨木雕花的房門，一股淡而清雅的香味飄散而來，獨特的味道讓玉生煙情不自禁的吸了吸鼻子，好奇的順着早在長廊中便已聽聞的渺渺琴音尋了進去。
裏屋內的矮桌前跪坐着一個長相精致冷豔的男子，一頭青絲如瀑披散在身後，和着淡青的長衫糾纏在低臺之上。似乎并沒有關注到玉生煙的到來，男子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依舊有條不紊的撥弄着琴弦，奏出空靈的樂符。
“铮！”
終于，在軒轅淩雲踏入屋內後，男子指尖一錯，在古琴發出一聲驚鳴後，擡頭看向了踏入門內的俊朗男人。
“……”不服氣的撇了撇嘴，玉生煙幾個跨步跳上了桃木搭成的矮臺，俯身蹲在男子面前擋住了男子的視線，末了，又覺得這樣的姿勢太過累人，便是啧啧嘴，大大咧咧的坐在了男子對面，直接上手在男子臉上戳了戳，鼓着腮幫子不滿道，“喂！明明是我先來的，你看他幹什麽？我告訴你，他沒銀子的。”
無奈的輕笑一聲，軒轅淩雲快速走上前抓住了玉生煙将将要落在男子臉上的手，臂間微動，将小少年圈在了自己懷裏。
“失禮了。”
話是這麽說，但是軒轅淩雲臉上卻是全然不見氣惱的樣子，反而是寵溺又縱容，伸手輕點着少年的額頭，說是訓誡、更似安撫。
“動手動腳的，也不怕我吃醋？”
被抱在懷裏的小孩兒渾身一僵，嘟起嘴，一臉委屈的樣子不說話了。
心知玉生煙不想談及此事的軒轅淩雲嘆息一聲，适時的收回了話題。
看來，這溫水煮青蛙的火候還欠了些許。
“想來閣下便是紫鳶青竹中的青竹吧。”
一直沉默旁觀的男子點了點頭，起身向着兩人鞠躬行禮。
“正是。紫鳶今日稍有不适，可能會來得晚些，還望見諒。”
“那要是我們不見諒呢？”
玉生煙睜着眼睛打量着這個氣質如冰，說話也是冰冰涼涼的男子，不由好奇。
這種全然超出世外、與世無争的淡然氣質，倒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遇見。
“那便是她的事，與我無關。”
期待着青竹回答的玉生煙錯愕的瞪大了眼睛，對于如此清淡的反應倍感驚詫。
“你很特別。”不僅是玉生煙，這下子，哪怕是軒轅淩雲也對于面前這個人生出了些許興趣，微微勾起了唇角淺笑道，“但是你似乎忘了，我們并沒有說這事不會累及到你。”
“閣下說笑。”一直清冷的面容因為輕笑而柔和了許多，讓原本精致的五官顯出了別樣的風情與魅力。青竹低垂着頭恭敬的回複着，埋藏在青衫下的背脊卻是挺得筆直。
“青竹青竹，身挺淩雲節，飄搖仍自持。”自然發覺了這不屈傲然的軒轅淩雲眉宇帶笑，不無贊嘆道，“給你取這個名字的人，想必非常了解你。”
長睫擋住的眼瞳微微一暗，青竹謙虛一笑，輕輕搖了搖頭。
“閣下謬贊。”
“不……”
“嘟嘟。”
輕緩的敲門聲打斷了軒轅淩雲将要出口的話語，接着，梨木門被輕輕推開，女子身上特有的幽香襲來，霎時蓋過了房間內清淡甘甜的味道。
天籁妙音。坊間暗語，喻指那些身懷特技而得到優待的妓子，可以自選主子賣身。對于大多數人而言，送上門來的往往少了些味道，若是能夠憑借本身能力将其馴服，便是多出了一番難以言表的風趣。是以，想要見着這類人物的代價，可比其他所謂賣藝不賣身的妓子高得多，也便讓這群人多出了些旁人不敢有的“傲骨”。
玉生煙皺起了眉頭，略顯難受的抿唇轉過了頭，透過軒轅淩雲的臂彎，望見了扭動着纖細腰肢款款而來的妖豔女子。
想來，這便是紫鳶青竹中的紫鳶了。
“貴客遠來，小女子這廂失禮了。”
同樣尋聲望去的軒轅淩雲恰巧對上了女子挑逗的眼神，目光掃過女子身上輕飄飄的紫紗，面色一厲，眉宇間染上了些許陰郁不悅。
霎時感受到了周圍情緒變換的青竹看了看暗自得意的向着自己挑釁望來的女子，倍感無奈的輕聲嘆了口氣。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慧極必傷，情深不壽。
她不懂，他不悔。
都只是苦命人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