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別走
像是鐘擺停止了擺動、像是海水停止了漲潮, 世界靜默了一瞬, 而後,有煙花在顧良夜心裏炸開, 無數的火星迸發出來, 是絢爛的, 但是濺射在人心裏, 好像又有點疼痛。
顧良夜懵了一下, 腦袋忽然有些發疼,她捂住像是要裂開的那個地方,不穩地坐回了座位上。
楚忱在說什麽?
她怎麽會那樣說?
她......究竟是什麽意思?
顧良夜心頭突突的跳着, 靜默地看着那個醉鬼,然後又看向顏瑜,觸及女人眼中的揶揄時, 竟也覺得赧然。
其實楚忱的意思很明顯了, 只是這句話來的太過突然、又太過直白, 令顧良夜一時無法做出反應, 她應該感到被冒犯嗎?可是心中其實并沒覺得十分生氣,反而覺得此刻醉醉地趴在那裏的那個女人很是嬌憨。
顏瑜也沒想到楚忱這麽出息, 竟一下子把心裏話說出來了,不會吓到阿夜了吧?她看一眼一旁沉默不語的女人, 見她眸光沉沉地注視着楚忱,看着面無表情, 偏偏臉色又微微地發紅, 心中便有數了。
兩個人都這麽別扭, 沒有她,要什麽時候才能更進一步呢?
她靠近顧良夜,拿胳膊肘戳了戳這個假裝平靜的女人,見女人受驚一般地看過來,不由又笑了一下:“你該不會不知道吧?她喜歡你。”
顧良夜的心因為顏瑜這句話而跳的更劇烈了,她抿了抿唇:“她說的是醉話。”
“那她為什麽不說其他的?她為什麽不說想和我睡?阿夜,欺騙自己很好玩嗎?”
顧良夜轉過頭去:“總之是不作數的。”
那樣唐突孟浪的一句話。
顏瑜嘆一口氣:“反正你現在知道了。你要怎麽對她呢?”
顧良夜一怔,怎麽對楚忱?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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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忱趴在那裏,對兩人的對話毫無所覺,呼吸也有些發沉,好像是睡着了,但是忽然地,她又擡起頭,執拗地說了一句:“和、和我睡。她是我的。”
她看着顧良夜,眼中好似燃燒着一團橙紅的火焰,明明是喝醉的狀态,偏生眼睛亮的驚人,專注地把顧良夜看着,直到女人被盯得微微羞赧了,她才趴回去,嘟囔着重複了一句:“她是我的。”
誰是你的了?
顧良夜坐在那裏,下唇幾乎被她咬出血來,她想上去捂住這醉貓的嘴巴,讓她再也說不出那些讓人發燒的話語,然而她們中間還隔着個看戲的顏瑜,顏瑜興致勃勃地逗着那只醉貓:“可是她不要你呢,你看,她都不理你。”
楚忱迷蒙地看了看顏瑜,又努力地擡起頭去看顧良夜,眼眸裏忽地湧上來好多的水汽,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她怎麽能不要我呢?她不能不要我的。”
她委屈巴巴地說。
因為喝醉酒的關系,她說話含糊的很,咬字也不清楚,那聲音就跟小貓的嗚咽一般,撓在人的耳根,讓人不止是耳根,就連心口也微微地發癢。
顧良夜心想,為什麽她不能不要楚忱呢?她跟楚忱,原本也沒有什麽關系。這個人現在做出一臉委屈的樣子,是要給誰看呢?
想是這樣想,狠心的話語卻怎麽也說不出口,而且即便說了,楚忱這個樣子也完全無法理解吧?她跟個醉鬼糾纏什麽呢?顧良夜待不下去了,拿起包就走,還沒走到門邊,就又被顏瑜拉住了。
“你就這麽走了?”
顧良夜氣惱地看着她,今天的事情都是顏瑜惹出來的,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女人!她現在也回過味兒來了,顏瑜根本就是故意的,她故意把楚忱灌醉,恐怕等的就是這一刻。
可她卻下意識地忽略了,如果楚忱不喜歡她,顏瑜再灌多少酒也不會有此刻的效果的。
她心裏亂糟糟的,像是有人往裏邊丢了一把線團,她竭力想把那些線團理清,可是心裏又闖進來一只小貓、小狐貍,撒歡似的到處跑、到處翻攪,于是那線團便越來越亂,最後成了一團解不開的亂麻。
她用力地掰開顏瑜的手,奪門而出,顏瑜在後面追了幾步,身後的腳步聲一下子變得淩亂起來,加進來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顧良夜頓住,僵硬地往後邊看去,果真見到楚忱也跟了過來,她醉的不輕,走路都是踉跄的,偏偏還要追着她們兩,臉上的委屈之色更濃了,好似還有些焦急:“不準、不準你們睡一起。”
顧良夜聽見她的話,知道她這麽巴巴地追出來是為什麽,不由扶額,這個醉鬼!
以後再也不能讓楚忱喝醉了。
這都說的什麽話!
顏瑜本來正因顧良夜的臨陣脫逃而氣憤,想要把她捉回去面對的,見到楚忱這樣,剛剛生出的那點氣憤頓時消弭無蹤,她也不追了,就那樣靠在牆邊抱着手臂看着這兩人,看着楚忱踩着高跟踉踉跄跄地跟過來,幾次像是要摔倒,她也不去扶,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前邊如青蓮一般默立的女人,對着女人使了個眼神。
那意思是我不管了,你愛管就管,不管拉倒。
顧良夜只覺得腦袋沒有像此刻這般疼過,她僵立在原地,意識想要讓她轉身,可是身體偏偏不聽使喚,這樣僵持了一會兒,楚忱快要追上來了,她心口的那只小貓狠狠地跳動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氣,轉身,向前邁了兩步。
身後便傳來“砰”的一聲,是人摔倒的聲音。
同時還伴随着一聲嬌嬌軟軟的驚呼。
楚忱摔倒在地,意識因為疼痛而清醒了一瞬,她有些茫然地看着摔傷的膝蓋,一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面前忽而籠下來一片陰影,而後是兩條修長的腿,她順着腿往上看,便見她心心念念的那個女人蹙眉低頭看着她,臉色陰沉得像是暴風雨前的雲。
女人的氣勢很強,一般顧良夜露出這樣的表情,公司的下屬們都會噤若寒蟬,可是楚忱顯然不在此列,她一點兒也不怕似的,怔怔地看了顧良夜一會兒,忽而又委屈地低下頭,試圖去擦膝蓋上冒出的血。
她的動作一點兒也不輕柔,好像根本不是對待自己身上的傷口,也一點感覺不到疼痛一般。顧良夜見她這樣,剛剛生出來的那點氣勢一洩,心中又湧上來許多的無奈。
她跟一個喝醉的人置什麽氣呢?
丢也丢不了,她認命地蹲下去,拿出手帕幫楚忱把血擦掉,又把醉貓扶起來:“我送你回房。”
胳膊被人扯住,本來是有些粗暴的力道,但是楚忱卻不覺得有什麽,酒精麻醉了神經,使得她對疼痛的感知弱了許多。她被顧良夜帶着,上了電梯,顏瑜随即厚着臉皮擠了進來,一定要把這場戲看完的樣子。
顧良夜心中有氣,把她一腳踢了出去,而後毫不留情地關上了電梯,只留下顏瑜在原地讪笑。
楚忱見她把顏瑜踹走了,迷蒙着眼睛笑起來,緊緊地抱住了她的胳膊。
還笑!
顧良夜臉上覆了一層寒霜,如果不是此刻電梯門關了,差點也把她丢出去,她站在電梯裏,狐貍緊緊地纏在身上,柔弱無骨的身軀緊貼着她,雪松與茶葉的清香一股一股地往鼻間鑽,這味道曾在她生病時給予過她安全感,也令她想起自己生病時這個人衣不解帶地照顧自己的樣子,心中的那股氣一下子又洩了,她盯着一層層跳動的電梯數字,從未覺得時間過得如此緩慢。
漫長的等待中,她想起以往的那些細節,心中有種恍悟,原來楚忱真的是喜歡她的。
她唯一沒料到的是,如楚忱這般肆意張揚的人,喜歡上她,竟然是不顯山不露水的,讓她一直也無法确定。
直到剛剛。
可是楚忱又為什麽會喜歡她呢?喜歡到生出了這麽強烈的占有欲,她跟楚忱不算久,接觸也不多,是什麽讓楚忱對她生出情意的?
心口的鉛塊又出現了,沉沉地壓在那裏,她心緒混亂,還得防着醉貓亂蹭,等到終于把人送到房門口,竟已出了一身薄汗。
她艱難地把楚忱扶正,沖她伸出一只手:“房卡拿來。”
楚忱消化了一下這句話,忽然警惕地捂住身上那個并不存在的口袋:“不給。我不要進去。”
顧良夜看了一下女人身上的長裙,輕薄貼身的款式,根本也沒有放東西的地方,她便想起楚忱的包好像落在包廂了,房卡在哪裏也是可以想象的,秀致的眉眼中閃過一絲絕望。
她把人放開:“你在這兒等着,我等下就過來。”
楚忱失去了依托,軟趴趴地順着牆根往下滑,湖綠色的裙擺蕩漾開來,她坐在地上,像是半躺在蒼翠草地上,她看起來也沒有力氣了,靠在那裏茫然至極,只仰着頭,依戀地把顧良夜看着。
女人的眼神太過熾熱,目光中的依戀又純然不作假,被這雙醉意彌漫的漂亮眼眸瞧着,這一瞬間,顧良夜恍然間覺得,她就是楚忱的全世界。
真的有人會無端地生出如此熾熱的感情嗎?顧良夜一陣陣地發慌,她欲要下去拿房卡,才轉過身,褲腳便一沉,她回頭看去,只見那狐貍伸出了爪子來,揪住了她的褲腿,手上泛起了青筋,那樣緊緊地揪住了。
“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