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只要他

順着天邊漸漸亮起的曙光,桑葉清楚的看清“怪物一號”衣擺下,先前她明明已經替他緊急止過血的雙腿又滴滴答答的開始流血。

桑葉好看的眉毛擰起——

小怪物他,或許是擁有一定的智慧的,也應該能聽懂一些他們的語言。

所以他才會在剛剛清醒過來、又聽到了那些“請放棄他”的話,而下意識的作出不願意被抛棄的舉動。

但即便內心是不願意被她抛棄的,小怪物他卻只是小心翼翼的,輕輕扯了扯她的衣擺。

動作溫柔,指尖微顫,好像剛剛那一次輕微的扯動只是桑葉的一個錯覺。

他才剛剛被那樣虐待,之前被變賣到人類奴隸集市,人類八成也沒給他留下什麽愉快的記憶。

但只是因為她維護了他一次,他就這樣信任她。

桑葉心底一軟,小心的伸手,指尖溢出溫潤的靈力,融入小怪物體內,替他止住了不知道為什麽又裂開的傷口上不斷滲出的血。

“……”見桑葉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那個半人半獸半魚的奴隸吸引,敖野喉頭一陣發緊,心口更是升起一股怪異的、好似被抛棄了的酸澀感。

他從來沒見過桑葉這樣溫柔的樣子。

哪怕那個人許多次蒙着面紗、以一種高傲的姿态闖入他的夢境,但每一次、每一次,都是高高在上的,從來都冷如冰雪,不屑給他任何寬慰。

為什麽?

為什麽當年在那座破廟裏,他也曾身受重傷,像破娃娃一樣被癱在角落裏。

但桑葉就能那麽冷漠、那麽清高。

“桑葉……師姐。”敖野牙關緊合,深吸一口氣,将一切自以為是的情緒壓下,聲音更軟下幾分,輕輕喊了桑葉一聲,“弟子想,您一定需要一個人幫您照顧您打算帶回去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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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隸’兩個字被硬生生吞下,敖野換了一個新奇的措辭,試探性的挑了一下眉,“小……師弟。”

小師弟三個字一出,小辣椒謝杏心頭一跳,下意識望向躺在飛馬背上的小怪物,心底有點淡淡的不舒服——

先前她之所以那麽反對桑葉選“怪物一號”回山峰當雜役,是因為只有外門弟子才有資格去內門弟子山峰裏做雜役打掃。

畢竟雷劍宗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

拜入內門弟子山峰下的外門弟子,就約等于是單方面拜該內門弟子為師了。

外門弟子們付出勞力,替內門弟子們做一些雜亂勞累的事,而與此相對的,內門弟子們則要偶爾于仙途上指點外門弟子一二。

桑葉是什麽人?

整個雷劍宗內門第一的天才、雷劍宗掌門親弟弟的關門大弟子、雷劍宗特設小長老、金丹期修士,更是整個桑府城排名前三的美人,無數家世顯赫的王公貴族、修仙人士、甚至是大沐王朝皇子們的暗戀對象之一。

更何況桑葉還從來沒有收過雜役和弟子。

如果能夠現在拜入桑葉門下,資歷上就占了很大的優勢。

“怪物一號”他只是一個地位卑微的奴隸,沒通過入門考核不說,還只是一個沒有靈根的普通怪物,哪裏有資格拜入桑葉山峰下。

敖野的“小師弟”三個字一出口,在場圍觀的衆外門弟子們瞬間就反應了過來——

憑什麽?

短短的一個晚上,“怪物一號”就要從奴隸搖身一變,變成外門弟子和他們平起平坐了?

還有這個星野,也未免過于狡猾,看看這說的是人話嗎?

明明先前那麽語氣裏那樣不喜歡“怪物一號”,在看到桑葉師姐沒理他反而繼續給那奴隸療傷後,居然能态度瞬間改變,提出這樣厚顏無恥的要求,還要臉不要?

不對,還有臉沒有?

衆外門弟子的目光宛如實質,嗖嗖嗖的射在“星野”和飛馬背上的奴隸身上,各個表情懊惱,氣惱自己怎麽沒那麽好的命、也沒有“星野”那樣靈活的腦子和厚臉皮。

——說實話,在聽到敖野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饒是淡定如桑葉,也禁不住驚訝了一瞬。

她漂亮的眼睛第一次正式的望向了半跪在地上的敖野,見他漆黑的眼睛目光灼灼,易容後只是有點俊朗的面容上浮上一層薄薄的汗珠。

敖野黑發紮成馬尾,掉起的右臂上隐隐有點血跡,領口微開,露出富有魅力的鎖骨,唇邊帶着似乎有點緊張的笑意,看起來陽光又真誠,魅力四射。

但桑葉卻沒覺得這個男人有多麽的吸引她,反而條件反射般的有一絲心悸。

不得不說,敖野的提議确實不錯。如果桑葉不知道“星野”就是敖野,也許真的會答應。

但現在,她絕不會中圈套了。

她可沒有忘記,旅行靈書剛出現時,桑青青委屈至極的那幾句話——“敖野師兄,桑葉師姐已經離開我們七年了,就算當初她是因為你我而死……”

桑葉第一次聽到這幾句話的時候還沒回過味來,後來就感覺到不對勁了。

她都因為桑青青和敖野死了,為什麽委屈的反而是桑青青?難過的反而是敖野?最難受的不應該是她桑葉麽?

因為惦記着旅行靈書後面的劇情,桑葉這幾天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也正如此,桑美人自以為她已經險險的躲開了沙雕龍傲天的第一次攻略。

但實際上,龍傲天的目标,從在被她第一次拒絕之後,就換了對象。

他的言語,從想要靠近桑葉的暧昧糖果,變成了欲要将他這個奴隸斬下的利刃。

小怪物安安靜靜的躺在飛馬背上,想到剛剛那句讓他頭皮發麻的“小師弟”,唇角諷刺的勾起,睫毛輕輕顫了顫——

桑葉或許還不清楚,她和在場所有人的地位都是不平等的,她實力很好,天賦超絕,只是一個簡單的維護就能讓他從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怪物一號’,擁有了費盡心思爬上來的外門弟子們一樣的身份。

在桑葉面前別人自然不會對他怎麽樣,但等桑葉閉關修行或者出門做任務的時候,這些憎惡讨厭他的人,總有一百個一千個方法讓他日子不好過。

星野的方法簡單到拙劣,但對付一個“沒有修為還殘疾了的普通怪物”卻綽綽有餘。

本來星野突然跳出來說仰慕桑葉就已經吸足了仇恨,現在把他這個怪物奴隸獲得的好處實實在在的說出來,反而能幫他吸引一部分火力——

大家只會同情被當衆拒絕的星野,從而更加厭惡“德不配位”的怪物一號。

但很明顯,就算是這樣拙劣的手段,這個人類卻愣是沒有看出來。

怪物先生指尖動了動,心底升起一絲奇怪的感覺。

如果說之前只是好奇桑葉是不是真的只是一個僞善者,那他現在就更好奇,她是怎麽平平安安的活着修煉出極品金丹的。

不對。

在又一縷輕柔的靈力被桑葉輸送入幹涸貧瘠的體內,感知到人類靈力之中隐藏的孱弱和乏力,怪物一號本就苦大仇深般擰着的眉毛,瞬間皺的更緊了。

——這個人類,原來已經受了很嚴重的內傷。

可為什麽,這些看起來對她很尊敬的人卻沒有一個在意她的傷?仔細想來,除了那個叫星野的人,似乎也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滿是鮮血的衣裳。

至于她手掌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明顯是逞強練劍還沒愈合的細小傷口,更是沒有人發現。

想到九長老之前話中提及的卷軸,怪物先生隐隐約約明白了一些什麽,唇角的笑意更加諷刺。

見桑葉只顧着給那個奴隸止血治療,敖野心頭窩火,他壓抑着心口漫開的詭異情緒,又一次開了口,“桑葉師姐,不知您意下如何?”

“不必。”桑葉平靜(冷淡)的說,見小怪物的血已經止住了,她朝還單膝跪在地上的龍傲天揮了揮袖子,“我只要他。”

桑葉話音落下,空氣瞬間變得更加安靜了。

除了小怪物輕顫的長睫,在場的衆人之中,桑青青的表情是顯而易見的喜悅,其他弟子們的臉色都稱不上好看。

敖野眉毛狠狠跳了下,但他臉上沒有顯露出太多情緒,只看似很遺憾的從地上站了起來,很是禮貌的朝桑葉躬了躬身,“既如此,弟子便不在繼續打擾了。”

他說完,便垂手站在一側,只是擡着眼,用看起來十分低落的目光望着桑葉,搞得桑葉渾身不自在,好像自己辜負了他的心意一般。

桑葉:“…………”

她不知道說什麽,只朝着明顯開心起來的桑青青和悶悶不樂的小辣椒點了點頭,便牽着飛馬,徑直離開了雜役司。

眼見桑葉走遠,外門弟子們圍在一起抱怨——

“大師姐竟然真的選了那個奴隸,我真是不明白!”

“下次別讓我看到那個該死的怪物一號。”

“操,一個奴隸也配和我們平起平坐,憑什麽??”

“我下次見那殘廢一次打一次,一個奴隸,一個垃圾,他也配?”

敖野則站在怨聲載道的人群角落裏,擡起頭,望向桑葉離開的方向,眸光閃爍——

桑葉果然如傳聞那般,不善于交際。

“星野……”桑青青走上前,安慰一般的拉了拉敖野的衣袖,“別太難受,大師姐就是這樣,從來不會考慮別人的感受,說話難聽了點,你不要放在心上,別生氣。”

敖野似乎是沒想到桑青青會說出這樣的話,臉上閃過一抹驚訝,但他掩飾的很好,很快就轉過頭,像是被打擊了一般,“嗯”了一聲。

“好啦,你別再想她了,我知道你傷口還沒好,給你準備了裝了止痛草的熱水。”桑青青說着,從儲物袋中拿出水囊遞給了敖野。

敖野朝她露出一個笑容,道了一聲謝。

他在桑青青害羞的表情中仰頭喝下一口溫熱的水,喉結滾動,将桑青青的一片心意連同那些被拒絕的屈辱和計劃被打亂的煩悶都一并咽下。

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只會橫沖直撞的莽撞少年了,如今的他,就算一時之間得不到想要的,也會想辦法将局面引導到對他有利的一面。

……

今晚接連發生了許多事,讓桑葉感到疲憊和不對勁。

身為修士的直覺告訴她九長老的事情不是那麽簡單,但現在最要緊的,是先把小怪物的傷治好。

偏偏清晨的風還很大,把她一頭炸毛吹的亂七八糟,先前對戰九長老的時候桑葉耗費了太多靈力,現在胸口隐隐作痛,又不想再浪費靈力豎一道擋風屏。

桑葉心情抑郁,餘光瞥見小怪物那一頭海草般的長發也被吹的亂七八糟,模樣滑稽又可憐,好像比她還凄慘幾分,裝滿心事的複雜心情頓時詭異的輕松了好了幾分。

“還是起個擋風屏吧。”桑葉翹起唇角,小聲道了一句。

難得溫柔下來的聲音,順着刮過耳側的冷風,飄入了怪物畸形的雙鳍裏。

像是一絲并不雨後初晴的陽光,順着龜裂的縫隙,照在了海底深淵萬年不化的凍岩上。

作者有話要說:  龍傲天大概就是那種比較有耐性的獵人,他對桑葉的喜歡也比較複雜。不像我們小怪物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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