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特別
聽到屋子裏卸下了僞裝,第一次用敖家繼承者身份同狐仙詢問的敖野,寂川眉頭輕挑,漆黑的睫毛被幽暗的心思籠罩,在眼睑處打上了一片不愉快的陰影。
他一眼便認出,這個人便是當初想讓桑葉放棄他的那個雜役。
沒想到,他們會在這個地方相遇。
修長的指尖微動,藏匿在敖野影子裏、屬于小怪物的“龍角”影子便冒出了一個頭,在其主人微妙不悅的情緒下,不斷的吞吃着敖野裹在體表的靈力,并盡忠職守的“監聽”着木屋內的一切。
在長長的、千年靈木制成的香案後,端坐着一個戴着狐貍面具,體态修長的成年男子,他披着銀色的長發,背後有五條蓬松的白色尾巴,正慢吞吞的搖擺着。
“這卦象……”桃花狐仙擡手磨蹭了一下放在香案上的那一株仿真桃樹,語氣緩慢,聲音溫潤,“有些奇特。”
桃花狐仙的聲音剛落下,敖野體內的殘魂就叫了起來,“看吧看吧我就知道,這種鄉下地方哪裏來的什麽真的卦師,他這麽說完之後肯定要你加靈石,不然就沒辦法解卦。”
敖野嘴角抽了抽,看了眼香案上的那幾枚看起來毫無規律的篩子,試探性的朝香案上又擺了兩枚下品靈石。
“嗯~”狐仙聲音拖得很長,紅黑色的指甲按在了面具上,“本狐覺得好像來了點靈感了。”
敖野:“…………”這他麽的還真的被殘魂說中了。
雖然明白這個桃花狐仙八成沒什麽本事,但敖野還是從儲物袋裏又掏出了幾枚靈石,又磨着後槽牙掏出了兩枚中品靈石,才看見一直歪歪扭扭仿佛沒骨頭一樣坐着的桃花狐仙終于擺正了坐姿。
“道友真是人中豪傑、出手闊綽。”桃花狐仙笑了下,身後尾巴搖擺了兩下。
他沒讓敖野和在外面監聽的龍崽久等,直接說出了蔔卦的結果,“平生既定,中途遇龍,大兇。”
敖野:“這是何意?”
“意思是,”桃花狐仙五根手指輪流點在桌面上,“本來是有可能的,現在沒可能了,如果繼續執着,也許你的命就快沒了。”
聽到‘命就快沒了’這幾個字,敖野眉頭緊皺,寂川唇角微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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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龍崽現在不處于化形期,而是正常狀态下的龍形,怕是尾巴已經高興的卷起來了。
沒錯,寂川非常自然而然理所當然的認為,“中途遇龍”那句話裏的那條“龍”,就是他了。
他好像忘記了,平時的他向來以怪物自稱,從來都是否認自己屬于龍族這個種族→_→
“怎麽可能?”敖野顯然對這個蔔卦的結果無法接受,他俊朗的臉上浮現起了濃郁的不滿和不信任,片刻後又像是明白一般變為了自嘲。
按照他原定的計劃,現在應該在桑葉山峰上同她培養感情的,可現在,他們連話都沒說上兩句。
從五年前接連遇到桑葉、又遇到了殘魂之後,他一直堅定的認為自己是這個世界的命定之子,并且這些年的戰無不勝無往不利,也讓他更加堅信了這一點。
這些年,在女子方面,雖然他一直都言明自己有未婚妻,但身邊卻也從來都不缺……
等等,他差點忘了,他和桑葉是有婚約的。
“桃花狐仙,我方才有一個重要的條件忘了說。”敖野連道。
“嗯?”狐仙伸了個懶覺,“快些說,外頭還有貴客等着呢~”
敖野:“……”
他壓着怒意,臉上浮起一絲坦蕩的羞意,“……我與桑葉有、有……婚約。”
“咔擦”外頭等待的走廊裏驟然傳來木頭斷裂的聲音,正伸出一只手打算拉着小怪物離開的桑葉震驚的看着被他硬生生掰斷的青石牆壁。
“喵嗚!”路過的小貓妖崽崽差點被落下的碎石砸了個正着,猛地朝邊上躲了躲,倒垂着三角眼兇巴巴的瞪了寂川一眼,但大喵又大量的沒和他一條龍崽計較,抖着耳朵離開了。
“…………”桑葉看着散落了一地的石塊,一時之間有些失語。
直到她看見了被硬生生掰碎的青石壁上沾着星星點點的血跡,當下也顧不上那點猶豫和猜測,拿着止血的藥粉便想要去拉他的胳膊。
但這次出乎桑葉意料的是,小怪物并沒有像之前那樣乖巧安靜的任由她拉着。
他只是微睜着那雙血色的雙眸,目光有些呆的看了她一眼,那個眼神隔着面紗,直直朝她望了過來,蘊含了許多桑葉看不懂的情緒。
可透露着他真實想法的目光只出現了一瞬,寂川又變回了桑葉熟悉的那個小怪物,仿佛剛剛他有意的躲避和那個意味不明卻莫名有些難過的眼神都是她的錯覺。
桑葉握着藥粉瓶子的手掌握緊,心口像是被攥起的紗,糾成了一團。
——為什麽要露出那樣的表情?是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麽?還是她沒有注意到一些細節讓他受傷了?
桑葉沒發現,寂川只是第一次輕微的抗拒了她的接觸,她就莫名感到了不适合和不安。
“……抱歉。”桑葉握緊了手裏的藥瓶,輕聲對寂川道了聲抱歉,卻沒有收回手,而是固執的扯着他的衣角,認真仔細的将他故意弄的血跡斑斑的手指清潔幹淨,一點點敷上藥粉。
從某個覺得自己簡直沒由來的煩躁到莫名其妙的龍崽的角落,能看見人類白皙的脖頸和微垂着眼睫柔軟的表情,這讓他愈發難以理解自己焦急難安、氣急敗壞又無法對她下手,只能捏捏牆的心情。
盡管他知道,桑葉對那什麽野口中的“婚約”并不知道,屋內的桃花狐仙也在聽到敖野的話後便笑着否認了他的說法:“不可能,八成是單方面的婚約吧,你這卦象,不太像是和桑葉有婚約的樣子啊~要不然再确定一下吧。”
但聽着敖野變了調的聲音,聽他說“他不相信,他們一定有婚約”,他還是、那樣、那樣無法抑制的在意。
在意到,那樣快讓他無法呼吸的難受感,比誘形期的疼痛還要更加難以忍受。
……區區一個人類。
只不過是一個弱小的人類而已。
為什麽,他一次一次決定殺了她卻總是沒辦法下手?
她怎麽那麽會引誘?一個兩個、光是這幾日,便已經瞧見了那麽多。
她到底救過多少人,又有多少人愛慕她?
對桑葉來說,他是不是也和那些無意之間救起的人一樣?
他在她眼裏,到底,是不是……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