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無所有的繼承人
星期六天朗氣清,是倫敦八月的典型天氣,金妮一想到布萊頓,心就飛了起來。在她的腦海裏,她能看到英吉利海峽綠松石般的海水,能感覺到海灘上褐色的小石頭,能品嘗到細細的透明硬糖,能聽到游樂場和碼頭上旋轉木馬的音樂。在她小時候,她的父母曾經帶他們去過布萊頓,但金妮那時太小了,她對那個地方只有模糊而溫暖的記憶,并不真實。
她出現在他門前的臺階上時,德拉科深情地吻了她一下。“我今天感覺很好。”他說,讓她進入廚房,等他吃完早飯。“今天将是美好的一天。”
他露面沒多久,她已經完全被他吸引住了。“我覺得我從來沒見過你有糟糕的一天。”她說。
他若有所思地低頭看着盤子裏的黑布丁,表情柔和了下來。“那是因為距離上次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他說。“不那麽頻繁了。”
金妮不知道什麽會使這個無憂無慮的新德拉科·馬爾福變得消沉,所以她沒有說話。
他們在他的小車裏塞滿了路上吃的零食和過夜的行囊——金妮特別想知道德拉科看到她穿着幾天前買的碎花比基尼會是什麽反應。他們跟還躺在床上的西蒙道別後就出發了,以緩慢的速度駛過倫敦擁擠的街道。
他們一邊在車流中穿行,一邊像往常一樣,聊着他們想到的任何事情。他們開到旺茲沃思時,不知怎的聊起了前任這個話題。金妮一想到德拉科會心甘情願地去碰那些麻瓜姑娘,就覺得特別好笑,但更讓她吃驚的是,一提到她們,她的血管裏就湧起一股強烈的嫉妒之情。如她所料,德拉科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認出了邁克爾·科納和迪安·托馬斯的名字。
“我的前女友簡很瘋狂。”德拉科翻了個白眼,直截了當地說。“我甚至不知道我為什麽要和她約會,但我還是和她談了兩個月。”
“她怎麽瘋狂了?”
德拉科笑了起來。“她以為她能改變我。我不反對以穩定的名義在一段關系中妥協,但是我喜歡我自己,非常感謝。如果我有時忘記放下座位,或者比起休·格蘭特的電影,我更喜歡詹姆斯·邦德,那我很抱歉,你只能去開導自己。”
一陣沉默。現在輪到她給他講她的前男友了,她決定不再編造任何事情。“我和我的前男友約會了将近七年。”金妮說。“他向我求婚三次。”
德拉科握着方向盤的手滑了一下,他一邊開車,一邊看了她一眼。“你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
“認真的。”
“老天啊!我想你至少有一次說了不?”
“第一次是在我們交往幾年後。”金妮靠在座位上說。她喜歡看德拉科開車,喜歡看他前臂的肌肉在換檔時會動,喜歡看他放松地坐在座位上的樣子。“那時我才二十歲,還太年輕,沒有考慮結婚和成家的問題。所以我告訴他要堅持這個想法,幾年後再問我一次。”
“他照做了。”
“嗯——他照做了,但是——呃,我們——”
“啊。”德拉科沖她咧嘴一笑。“作為将來的參考,男人在□□時說的任何話都不能當真,特別是說愛你或求婚的時候。”
“我會記住的。”金妮冷冷地說。“不管怎樣,我假裝沒聽見,他也沒再提起。他也沒有再提起。他最後一次求婚是去年。我拒絕了,然後離開了他。”
德拉科低低吹了一聲口哨。“我得說這太殘酷了,但時如果你沒有離開他,我們就不會相遇了。”他說。“所以……他想要承諾,而你不想?”
“不是,我——”金妮皺起了眉頭。諷刺的是,正是德拉科·馬爾福——哈利的童年勁敵,讓她分析了她和哈利的關系。“我們的關系對我來說很方便——我們沒付出多少努力就在一起了,我不想那樣。我真的希望有一天能結婚生子——但不是跟他。”
“說得對。”德拉科說。過了一會兒,他有些尴尬地說:“我想要一個大家庭。四五個孩子。我喜歡孩子。”
不知為何,這讓金妮非常難過。“我也是。”她輕聲說。
他在置物箱裏摸索了一會兒,然後拿出一個小盤子一樣的東西,把它塞進了儀表盤上的播放器裏。從喇叭裏傳出一段令人難忘的旋律。“你喜歡Smiths嗎?”德拉科問。
“什麽?”
“Smiths樂隊。”看到她困惑的表情,德拉科笑着說。“我喜歡他們。那種音樂我都聽:Clash、Wire、Pistols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金妮聽着他放的那首歌,被歌手哀傷的嗓音迷住了。
“我是兒子和繼承人。”德拉科輕聲跟着唱道,“但卻一無所有。”
金妮打了個寒顫,拉緊了外套。
他們兩個多小時才到達布萊頓。用了一個小時離開倫敦,另一個小時在高速公路上飛馳,金妮不停地問德拉科是不是開得太快了。“我喜歡開快車,”他笑着說。“這是我最接近飛行的時候了。”
“你真是瘋了!”
“是的,為你瘋狂。”他回答道,把目光從路上移開,去親吻她。
去往布萊頓的一路上,他都興高采烈,他們最終來到市郊的一棟瓦頂小石屋前,周圍是漂亮的花園和一堵搖搖欲墜的矮牆。德拉科把車開到車道上,一直開進獨立的車庫,金妮看見一個頭發花白的中年女人在屋後給一簇亮黃色的水仙花除草。他們下車時,她起身朝他們走了過來。
“本,親愛的!”她笑容滿面地叫道。她摘下園藝手套,把他緊緊地摟在懷裏,德拉科也同樣熱情地擁抱了她。“很高興看到你安然無恙。”
“很高興見到你,露西。”他說。他放開她,向金妮伸出一只手;金妮握住了他的手。“金,這是露西·沃爾科特,我的室友約翰的姨媽。露西,這是金妮·比斯利。”
“啊,著名的金妮!”沃爾科特夫人握着她的手說。“我聽說過你的一切,親愛的,本一說起你就停不下來。你就像他說的那麽可愛。”
“很高興認識你。”金妮紅着臉說。
德拉科去把他們的包從後備箱裏拿出來,沃爾科特夫人領着金妮進了屋。“你真應該聽聽本遇見你之後第二天說的話。”沃爾科特夫人說。“他在一個星期五打電話給我們——我的丈夫甚至還沒有去晨跑——告訴我們,‘我剛剛遇到了一個最不可思議的女孩,露西。’我對他說,‘本傑明,我非常愛你,但她最好是聖母瑪利亞再世,所以你才會在這個不合适的時間給我們打電話’。”
金妮笑了起來,微微低下了頭。“不,我就是金妮。”她說。
“嗯,就是金妮。”沃爾科特夫人回答,對她親切地笑了笑。“我們非常高興你們能跟我們一起過周末。”
他們的包被放在了樓上——金妮漫不經心地猜測會怎麽安排他們過夜——沃爾科特夫人把他們帶到房子後面一間鑲着木板的書房,書房裏有一個白發男人坐在桌子後面使用電腦。“彼得,我們的客人來了。”沃爾科特夫人說。
老人立刻擡起了頭。“本,我的孩子!”他站了起來,德拉科走過去,像擁抱沃爾科特夫人那樣熱情地擁抱了他。“很高興見到你。這是金妮?”
他們再次互相介紹,沃爾科特先生重複了他妻子的歡迎詞。“我們的外甥約翰尼怎麽樣了?”他問。“還是一個女孩接一個女孩,一份工作接一份工作嗎?”
“他在一家健康食品店工作。”德拉科對他們說。他們來到一間陽光充足的客廳,坐在散落各處的沙發和椅子上;德拉科的胳膊摟着金妮的肩膀。“他似乎很喜歡這份工作。他和麥克已經交往幾個月了,所以他現在沒有到處亂搞。”
“看來你也沒有!”沃爾科特夫人說。德拉科的耳朵尖和臉頰都紅了。“你不跟我們說說你自己嗎,金妮?”
她把過去一個月裏對德拉科說的話告訴了他們:大致與她的生活相同,但略過了重要細節。她的父親在政府部門工作,比爾的解咒員工作變成了一家安全公司的顧問;查理成了動物學家,珀西成了外交官,喬治成了企業家,羅恩成了警察。赫敏是律師;弗雷德死于一場車禍。她去過蘇格蘭一所很小的寄宿學校讀書。沃爾科特夫婦對她說的每句話都點頭微笑,她說得越來越輕松了。他們似乎真的很善良,善解人意,她心裏想,如果德拉科真的失憶了,他很幸運能找到顯然十分關心他的人。
“但是你們說你們是約翰·帕爾默的姨媽和姨父。”當金妮講完自己的故事後,她說道。“你們怎麽和本這麽親近?”
這讓他們停了下來。沃爾科特夫婦對視一眼,然後都看向了德拉科,德拉科果斷地點了點頭。“這就是我帶金來見你們的原因。”他對他們說。“我想把一切都告訴她。”
“如果這是你想做的事情,親愛的本。”沃爾科特夫人嚴肅地說。“我去拿些點心給你們吃。”她站起身,匆匆走向廚房。
“我覺得是我開始了這個特殊的故事。”沃爾科特先生在座位上稍微動了動。金妮能感覺到德拉科在她身邊的沙發上,整個身體都繃緊了,他咬緊了牙關,似乎在做好準備。
“要告訴我什麽?”金妮問。
“你可能已經注意到了——在過去的幾周裏——有些事情我不想談。”德拉科猶豫地說。他松開她的肩膀,手放在了膝蓋上。“我的家庭——父母——小學——幾乎所有發生在八年前的事情。”
來了。她終于要知道德拉科的秘密了。
“八年前,”沃爾科特先生輕聲說,“我是倫敦一家醫院的臨床心理學家。我記得很清楚——我正在治療另一個病人,這時,廣播系統緊急地呼叫我。樓下發生了騷亂,一個小男孩尖叫着,在護工手中掙紮。他們希望我能讓他平靜下來,以便他得到治療:他嚴重脫水,營養不良,身上有幾處化膿的傷口,需要在感染之前立即處理。”
金妮深吸了一口氣。她很清楚這個故事的結局。
“我很自然地去幫忙,但是我問男孩的父母在哪裏,為什麽他們不能幫忙。”沃爾科特醫生繼續說道,聲音有些哽咽。“他們告訴我,一個急救室的護士發現他一個人在大樓外面晃蕩,光着腳,只穿着襯衫和褲子,雖然那時已經快到十二月了。”在她旁邊,德拉科打了個哆嗦,金妮握住了他的手。“我們穩定了男孩的情緒,治療了他比較嚴重的傷口,讓他吃飽喝足,我之後進去了解了一些關于他的情況。我剛開口,他就哭了起來,因為他說他什麽也不知道。不是他在哪裏,不知道年份、日期、他自己的名字、他的地址——他沒有任何敘述性或自傳性記憶。他的病是我所見過的最嚴重的逆行性失憶症。
“這至少是我最初的診斷。”沃爾科特醫生說,将一條腿搭在了膝蓋上。“考慮到他看上去像是流浪過一段時間,這是一個想當然的假設。但我們測試了他之前的頭部創傷和藥物濫用,這些都是逆行性失憶的常見原因——結果一無所獲。從表面上看,他沒有理由不記得任何事情,一位醫生——他太喜歡孩子——認為他裝病。”看着金妮茫然的表情,沃爾科特醫生解釋道。“裝病是指患者假裝什麽都不記得,或者捏造其他嚴重精神疾病的症狀。我們試着按照這個假設,給他看各種各樣的新聞,讓他聽不同的名字、地點,希望他能表現出知道的樣子。一無所獲。”
她看了看德拉科,他目不轉睛地盯着前方,然後又回頭看向沃爾科特醫生。“那麽——如果不是失憶——那是怎麽回事?”
“金妮。”沃爾科特醫生盯着她說。“你聽說過分離性神游症嗎?”